第46節
凌祈寓說話時的吐息直往耳朵里鉆,凌祈宴惡心得頭皮發麻,幾欲作嘔。 他漠然抬眼,看到凌祈寓眼中不加掩飾的熾熱欲念,那一瞬間驀地明白過來,這個畜生到底對他抱有怎樣的惡心心思。 凌祈寓猙獰且得意地笑著,看在凌祈宴眼中實在丑鄙不堪,在凌祈寓直白露骨的目光注視中,凌祈宴緩緩勾起唇角,輕吐出聲:“那也得等你有本事,真當上了皇帝再說?!?/br> 下一瞬,凌祈宴霍然起身,不等凌祈寓反應,猛攥住他一條手臂,用力掄向背后,再一手掐住他后頸,發了狠地將之摁到榻上。 手臂幾乎被卸下,凌祈寓立時痛得眼冒金星,死咬住牙根才未失聲痛呼出來,面色愈是猙獰,他被凌祈宴摁著腦袋,一邊臉貼到榻上,狼狽又艱難地轉眼看向凌祈宴,眼里俱是陰鷙森然的寒意,啞聲狠道:“你也就只能這樣沖孤發發脾氣,早晚,你還是得跪著求孤?!?/br> 凌祈宴死死摁著他,冷笑:“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也不去撒潑尿照照,就憑你這副尊容也想打我主意?我告訴你,我現在什么都沒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最好少惹我!” 凌祈寓滿面都是痛出的冷汗,再被凌祈宴這副張牙舞爪的兇狠神態盯著,反被刺激得愈加興奮,看凌祈宴的眼神更是露骨,舔著自己干燥裂開的唇,獰笑著沖他道:“你這副盛氣凌人的模樣,看了可真叫人喜歡,孤就喜歡看你這張氣呼呼的臉,每次那些長得像你的小郎君小娘子躺在孤身下,孤只要一想起你這副表情,就興奮得很,就只是可惜,贗品終究是贗品,那些個再像的都不及你一分,總有一日,孤定要親身嘗一嘗你的滋味……” 凌祈宴大力一巴掌扇過去,凌祈寓的嘴角當即滲出血來,卻依舊在笑著,仿佛凌祈宴越氣怒,他便越暢快,不斷用言語激他:“你瞧瞧你這副樣子,在床上一準辣得很,難怪那個山野村夫也被你迷住了,被你搶了榮華富貴二十年,都不舍得你計較,還想著幫你求情保命,孤可真妒恨他,早知道你是個sao浪的,孤一準早把你弄到手,又怎會平白便宜了那小子,哈哈、哈……” 提到溫瀛,凌祈宴心頭怒火再壓抑不住,用力扯住凌祈寓的頭發,將他攥起,再按到墻上,扯著他的頭一下一下地往死里磕,凌祈寓的額頭很快鮮紅一片,盡是血。 凌祈寓死死咬住牙根,一聲不吭,只那雙盯著凌祈宴、染著濃重欲念的陰森雙眼里,始終盛著得意至極的笑。 凌祈宴已徹底失了理智,雙目赤紅,渾身都是戾氣,只想發泄滿腔怒火,不管不顧地將凌祈寓往死里弄。 他已經什么都沒了,死不死的是當真不在乎,誰不讓他好過,他也不會讓誰好過! 守在外頭的下人聽到動靜,慌亂沖進來,被眼前這一幕嚇得肝膽俱裂,當下手忙腳亂地撲上去拉人。 兩刻鐘后,原本在寧壽宮里的太后、沈氏和溫瀛聞訊而來,皇帝陰著臉出現時,沈氏正在歇斯底里地撒潑,要人將凌祈宴拉下去直接喂狗。 “來人!來人??!你們都聾了不成!給本宮將這個小畜生拖下去!本宮要他死!現在就去死??!” “夠了!” 太后一聲怒喝打斷她,只吩咐人先將凌祈寓帶下去,讓太醫診治。 沈氏恨極,破口大罵:“你到現在還要護著這個小畜生!他搶了你一個孫子的身份,現在又差點殺了你另一個孫子!你竟還想護著他!到底誰才是你親孫子?!你說我不配做母親,你偏心偏成這樣,你配做誰的祖母?!分明你這個太后才是真正的德不配位!” 皇帝走上前,揚起巴掌,朝著沈氏的臉直接扇下去。 沈氏被扇倒地上,瞬間懵了,似全然沒想到皇帝會對她動手。 皇帝冰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朕不需要一個只會撒潑罵人,且不守孝道的皇后,你若再如此,不如趁早退位讓賢罷?!?/br> 皇帝自詡孝子,沈氏當著他的面罵太后“德不配位”,實在叫他惱火至極,從前他因當年登基時讓沈氏受了苦,對她多有忍耐,沒曾想竟將她縱容到這般無法無天的地步,做欺君之事還敢理直氣壯地當眾說出來,如今更是敢對太后這般大不敬! 且到了今時今日,皇帝甚至覺得,是沈氏太蠢,才把他這般優秀的好兒子弄丟了二十年,看沈氏更是不順眼至極。 對上皇帝厭煩不堪的眼神,沈氏還欲爭辯的話生生咽回去,不敢再說,捂著臉委屈啜泣,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將之攆回鳳儀宮去禁足。 少了哭哭啼啼的沈氏,朝暉殿里重新安靜下來,凌祈宴始終垂著腦袋坐在墻邊地上,一聲未吭。 皇帝凌厲的目光轉向他,呵問:“說!為何要對太子動手!” 好半日,凌祈宴才緩緩抬起頭,無聲冷笑:“我為什么要對他動手,你們怎么不問問,他想對我做什么?” “陛下,您那位好太子,他就是個畜生,他對我一直就懷著那齷齪惡心的心思,從前是不敢動我,如今覺著有了機會,就迫不及待貼上來了?!?/br> “他說他也想要親身嘗一嘗我的滋味,他嫉妒恨透了您身邊這個新兒子,因為您這個兒子,以前就是我的入幕之賓?!?/br> 看到皇帝變得鐵青的面色,凌祈宴只覺暢快極了,嘴角的笑愈發輕蔑不屑。 難怪他那個親娘昨日那般瘋癲若狂,確實,死有什么好怕的,能氣到這位向來自以為是的皇帝,再沒比這更暢快之事! 太后卻瞬間紅了眼眶,身子搖搖欲墜,被溫瀛攙扶著坐下。 皇帝竭力壓抑著怒氣,轉而問溫瀛:“他說的可是真的?” 溫瀛平靜點頭:“是真的?!?/br> 太后終于哽咽出聲:“怎么會這樣,你們這都是做什么啊,造孽,當真是造孽啊……” 皇帝狠狠瞪向凌祈宴,心里翻江倒海,這一刻,真正對他生出了殺心。 溫瀛上前一步,沉聲提議:“父皇,毓王之事,還是盡早解決吧,還請父皇給他留條命,只要這個世上從今以后都再無毓王殿下這個人,別的就算了吧?!?/br> 皇帝神色冷硬,他先前本是這么打算的,但是現在,為了溫瀛和凌祈寓兩個的名聲,他的心中卻已然有了殺念。 見皇帝遲遲不表態,太后疲憊萬分地閉了閉眼,流著淚啞聲懇求起她的兒子:“皇帝,就這么辦吧,就當,我這個老婆子求你了?!?/br> 第49章 我討厭你 這一年年底時,朝中發生了兩樁大事,先是毓王凌祈宴突染風寒暴斃,倉促下葬,再半月,皇帝下旨,認回了養在民間二十年的另一位皇嫡長子,賜名祈宵,告太廟改玉牒,大赦天下。 同日,皇帝親手為已滿二十的皇長子凌祈宵加冠,封旒王,并分封諸子。 前朝鼓樂喧天、歌舞升平,寧壽宮里卻是一派冷冷清清。 凌祈宴坐在太后跟前腳踏上,長發披散,由太后親手為他梳頭束發。 太后手中捏著梳子,一下一下梳著他的長發,喃喃念道:“一眨眼,祖母的宴兒都這么大了,好似宴兒還是一點點大奶娃娃時的事情,祖母都清楚記著,竟就過了這么多年了?!?/br> “宴兒小時候可調皮,最喜歡與祖母撒嬌,倒是個好哄的,每回不高興了,拿那些亮晶晶的金玉之物哄一哄你,你這小娃娃一準破涕為笑?!?/br>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不愛念書,從小就在學堂里坐不住,要不然……” 太后的話頓住,又一聲嘆息,也幸好這孩子不愛念書,是個沒什么出息的,若真被立了太子,身份揭穿,只怕當真活不了了。 凌祈宴安靜聽著,始終沒吭聲。 那日的事情后,太后大病了一場,皇帝終于點頭答應,留了他一條命。 這半個月,他一直住在這寧壽宮的偏殿里,太后嘴上說著不會像從前那樣待他,但他感覺得出,祖母依舊是疼他的,跟以前一樣疼他。 可他也知道,這寧壽宮里,終非他的歸處,他遲早還是要走。 束起頭發、戴上玉冠,凌祈宴轉回身,趴到太后膝上,久久不語。 太后撫了撫他蒼白無血色的臉,問他:“今日宴兒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禮?” “……不要了,多謝祖母?!?/br> “要的,我叫人去開庫房,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挑?!碧笮睦锊缓檬?,從前每年的生辰,這個孩子一準纏著她各種討要東西,如今卻只說“不要了”。 凌祈宴不肯再說,也不肯去,太后無法,只得吩咐幾個嬤嬤并太監,去幫他挑些東西來。 “祖母一把年紀了,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你能用得上的就都拿去吧,等過完這個年開了春,……你就去南邊吧?!?/br> 凌祈宴抬眼,太后與他點點頭:“前回不是說想去江南嗎?祖母叫人幫你在那邊都安排妥了,會有人護送著你過去,去了那邊也會有人一直照顧你,你舅公家就在那里,你要是缺了什么,就去你舅公家里要,我都與他們說了?!?/br> “你舅公家跟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姊妹有不少,你跟他們玩不會悶的,等再過個半年一年的,就讓你舅公幫你在那邊挑門親事?!?/br> 太后說著,心下稍稍寬慰了些,她娘家就在江南,凌祈宴去了那邊,自有人幫著照顧他,當年那位高僧說的三年和命里還有波折,原是指這個,如今毓王凌祈宴已死,無妻兒子女的那個必不是現在的他。 他是有福報之人,日后總能過得順遂太平、長命百歲,高僧當年說的這些,定然都會靈驗。 凌祈宴從木愣中回神,小聲應下,與太后謝恩。 “祖母答應了會護著你,就會一直護著你,”太后又摸了摸他的臉,遲疑再三,問他,“宴兒,你去了外頭,得改名換姓,你愿意與祖母姓嗎?” 太后想著,最好就讓她娘家侄子收了這個孩子做養子,如此一來凌祈宴成了她兄弟的孫子,有她娘家護著,日后必能無虞。 沉默半晌,凌祈宴低了頭悶聲道:“我想姓溫?!?/br> 太后一愣,慢慢紅了眼眶:“好,姓溫也好,……該姓溫的,是祖母想岔了?!?/br> 那位本分善良的溫獵戶,當年不但收留了身懷六甲的沈氏,使她能平安生產下孩子,其后更是一手養大了溫瀛,他如今人已故去,再如何,她都不能搶了于他們皇家有恩之人的孩子,叫人斷了香火。 “……你愿意姓溫,也是好的?!?/br> 聽到凌祈宴說要姓溫,太后雖有擔憂不舍,更多的卻是欣慰,至少這個孩子并非那一昧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在世家養子和獵戶兒子間,他還是選擇了他本來的身份。 凌祈宴不知該說什么好:“……祖母不要傷心了?!?/br> “祖母不傷心,”太后斂了心神,臉上擠出笑,安慰他,“姓溫也沒什么,去了南邊你舅公他們照樣會將你當做自己的孩子,我叫人給你安排的宅子,離你舅公府上不遠,你要記著與他們多走動走動,不要生分了?!?/br> 凌祈宴聽話點頭:“祖母叮囑的,我都會記著的?!?/br> 興慶宮。 朝會之后,眾朝臣走出殿外,一個個都恍若做夢一般,雖皇帝新認了個兒子的事情早已傳遍整個上京城,但今日正式下詔后,依舊叫許多人沒有實感。 再一想到這位新殿下從前還考中過上京解元,后又投軍親手手刃了刺列部汗王,無不遺憾,陛下另外那十幾個兒子,包括皇太子,加一塊都比不上這一個本事,他怎就沒早幾年被陛下認回來呢。 那番什么雙生子、高僧批卦的說辭壓根沒人信,哪有一個回來另一個就暴斃這么湊巧的事情,這段時日京里已私下流傳開這貍貓換太子的故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沒人敢拿到臺面上說而已。 大殿里,皇帝看著及了冠越發出類拔萃的兒子,同樣有一肚子的遺憾。 上回的事情后,他對凌祈寓那小子是越發的失望,他實在沒想到,對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那小子都能生出不倫的心思來,他的太子怎么就長歪成了這樣,再看到那小子被凌祈宴弄得快破相的臉,愈是沒好氣,這段時日一直將之禁足在東宮里,不許出來。 可僅僅是這種事情,他也不能就這么廢了太子,這檔子丑事,他壓根沒臉往外說。 壓下心頭那些對凌祈寓的不滿,皇帝用力拍了拍溫瀛的肩膀:“從今日起,你跟著入朝堂聽政吧,你如今已有了王爵,年歲也不小了,朕要好好想一想,給你挑門好的親事,早日成家,待大婚之后,再從宮里搬出去開府?!?/br> 皇帝說著又不十分不是滋味,他的其他那些兒子,年滿十六的幾個都已成婚,東宮里頭連孩子都有兩個了,這最有本事的長子,流落在外這么多年,卻至今孑然一身,他必得給他這個兒子挑門頂頂好的婚事補償他。 溫瀛沒有多說,與之謝恩。 從興慶宮出來,他又去了鳳儀宮。 這半個月他每日都會去鳳儀宮一趟,與沈氏請安,沈氏也被禁足著,對他一直不咸不淡的,想來是他將鳳儀宮派去的人冷落不用,卻更看重太后給的人,叫沈氏生了氣,不愿搭理他。 本也是個半路撿回來的兒子,哪里來的什么母子情分,若不能向著自己,這樣的兒子,在沈氏眼里,便是不存在的。 明知沈氏在氣惱什么,溫瀛卻不與她解釋,每日規規矩矩地將該做的做完,叫人挑不出錯就夠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在鳳儀宮多待,請完安溫瀛便告退出去。 凌祈寧跟出來,叫住他,猶猶豫豫地問:“大哥,原來的大哥是不是沒有死?我昨日去寧壽宮請安時,好似看到他了,但祖母不肯說,你之前說他不會死的,你知道嗎?” 溫瀛的目光沉了沉,回答他:“你知道也當做不知道吧,以后都別再問了?!?/br> 小孩愣神一瞬,明白過來,點頭道:“好?!?/br> 見溫瀛要走,又有些別扭地問他:“大哥,你從前答應過我,教我玩馬球的,現在還算數嗎?我這幾年有跟人學,可我覺著,他們肯定沒大哥你厲害?!?/br> 那都還是當年的事情了,溫瀛溫聲應道:“算數,等天氣暖和了,你來永安宮找我?!?/br> 小孩歡呼一聲,眉開眼笑,與他道謝。 傍晚。 溫瀛到寧壽宮,與太后請安。 太后又賜了一堆好東西給他,說是給他的生辰禮,溫瀛謝恩過后盡都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