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說罷,也不等顧母說些什么,便拱手告辭了。 剛出外院,便見二人相攜而來,饒是太醫見慣了內閣千金,也不由為眼前少女驚艷,饒是燈光昏黃,也不掩蓋少女瑩白膚色,黛眉紅唇嬌艷欲滴,也不知是后院里什么身份,生的如此容貌。 正要細看,便見傅仲正冷冷撇了他一眼,那太醫這才如夢初醒,難怪今日朝堂上,顧大學士明知陛下生氣,仍是龍口拔須,力主要傅仲正上位。 原來是家里面千嬌百媚的大小姐,早就和鎮北王勾搭上了。若是陛下百年之后,鎮北王登上皇位,這顧家怕也是外戚之家,難怪啊,難怪。 太醫便嘆氣便朝傅仲正拱手,問道,“王爺何時啟程往南邊兒去,可要太醫院準備些藥物?” “陛下急令,明日便去燕州?!?/br> 傅仲正倒也不瞞著他,似是想起一件事,示意顧知薇先進屋,不緊不慢朝他道,“昔日聽說田太醫您醫術不比胡太醫差,我曾查閱書籍,說是廷杖過后夜間發熱不退,不知田太醫可知此事?” “想來是有的,只建朝到如今,不曾聽過有誰挨過廷杖,具體老臣也記不得了?!?/br> 田太醫聞言冷汗直流,他不過是看了那姑娘一眼,便被苛責幾句。這鎮北王可真是醋壇子出來的,也不想想,自己年逾花甲,見那顧姑娘不過是自家孫女兒一般,只有疼愛的道理,哪里會有別的遐思。 傅仲正見他不清楚,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就勞累田太醫在顧府住下,好歹等顧學士好了再說別的也不遲?!?/br> “這...” 田太醫正準備說別的,傅仲正見此,冷下聲線,“田太醫不愿意?” “自然不是,顧學士一腔熱血為了朝廷安寧,便是田某粉身碎骨,也必保得顧學士平安無恙?!?/br> 田太醫忙轉移了話頭,朝傅仲正拱手道。罷了,畢竟陛下親命他給顧蘇鄂看病,朝堂上怕是早就以為他是傅仲正一脈,不如早些讓顧學士恢復身子,他也好早些向陛下交差。 田太醫如此識趣,傅仲正才放了心。他明日便去燕州,顧至善抵不得大事兒,若是敬王使壞,往顧蘇鄂藥里添加些什么東西,就此癱軟在床也不是難事。 倒不如把這田太醫留下,左右陛下親命他診治,便是看在他為人耿直,醫術高明的份上,他定是不會疏漏便是。 拱手朝田太醫道了聲謝,傅仲正急行兩步追上慢悠悠的少女,“不是讓你先進去?仔細夜風寒,又喊頭疼了?!?/br> 顧知薇聽了這話心底大駭,她現在這身子骨何時有過頭疾?明明是前世爹和哥哥沒了,顧知花停了后院里供應,她又愛潔,便用冰冷井水洗頭,才落下頭疾。 不止是吹了風難受,便是屋子里窗戶不緊實,也常常覺得有絲絲風鉆進腦海,攪得她腦仁兒疼。只這輩子她因受過了苦,素來愛惜自己,從不肯用冰水,早就沒了這樣的毛病了。 傅仲正他如何會知道? 傅仲正自然不知自己被顧知薇看穿,想著明日便遠行,囑咐顧知薇,“我雖不在家,恭王府的份例是照常送來的。這旬便有了南邊兒來的櫻桃,還有各色干果雜盤,你拿去只管吃去,若是不夠,告訴何四讓他在去拿些回來?!?/br> “我便是要吃果子,也有我爹和哥哥去尋,便是爹和哥哥沒有,姨母姨夫想必疼我,也是要給我的。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吃你的去?” 顧知薇心底有了譜兒,抬頭朝傅仲正,嗓音勾人帶著兩三分俏皮之意,道, “讓別人知道,還道是堂堂一個學士府,連吃的櫻桃都沒有,沒得讓人笑話?!?/br> 說罷,也不理會傅仲正,自顧自進屋去了。左右若這人也重活一世,想必是知道爹爹和哥哥的下場,便是為了枉送的姓名,傅仲正他待顧府好些,也是應該的。 傅仲正哪里能猜到,少女會對自己說如此親昵促狹的話。見她蜜桃似的臀兒轉著進了屋,腰肢一扭便不見蹤影,朝何四道, “那店契一起送到沁薇堂了?” “稟爺的話,早就按照您吩咐送去了。只顧姑娘看見并未說什么,放下便讓奴才走了?!?/br> 何四一時分不清爺為何這么問,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半晌見他們爺沒個動靜,抬頭看了,他們爺正對著門簾傻笑,嘴里念叨句, “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己,原來,你也回來了?!?/br> 何四聽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只有自己,你也回來了,朝傅仲正道, “爺說得什么話?可是要吩咐何四?” 傅仲正頓足朝何四道,“明兒爺走了,你來稟告顧大人,順便把爺的家當,都送到沁薇堂去?!?/br> 說著,也不進屋,只隔著門簾和顧母說了幾句話,便拱手告辭了。 顧母見他如此知禮,倒是改觀了幾分,和顧知薇道, “原本以為他是個莽撞的,沒想到倒是知禮?!?/br> 顧知薇不知自己也被傅仲正看穿,笑道,“想他是陛下親自教養的,能差到哪里去?” 便把雞湯端進去給顧父,顧父半起身喝了半碗便不肯再吃,笑著推開朝顧知薇道, “等下回去仔細路滑,讓徐mama多點幾個燈籠?!?/br> 顧知薇見顧父神色倒是比上午好了很多,又見顧母雖吃完飯,只在外間做針線,知道娘到底是心軟了,笑吟吟應下便告辭回去。 一夜安眠倒也無話,只等到五更天,徐mama燃了蠟燭進了內室,見顧知薇擁被睡的正香,微嘆了口氣便要出去。 顧知薇睡的也不踏實,燈雖昏黃可也謊言,愛嬌的揉了下眼睛,朝徐mama道, “又到了五更天?” “可不是呢,眼下婆子們都去了議事廳,姑娘可要起身?” 徐mama笑吟吟把熱好的羅裙小衣拿來,朝顧知薇道, “前幾日新做的小衣,今兒才完工,姑娘先試試?” 顧知薇一看便知,這是徐mama親自做的,顧不得羞,便被徐mama從被窩里扒拉出來,邊系帶子邊道, “略放寬了些,姑娘想必能穿到五月份去。到時候便是不行,也換了夏季的蛟紗,冰涼又潤膚,到時候在做新的?!?/br> 顧知薇也低頭看了眼,見不似前些時候那么勒人,鼓囊囊的怪羞人的。如今寬松倒也不怎么顯身段,忍不住笑道, “我喜歡這樣的,倒是不似之前的,憋的喘不上氣?!?/br> 鵝黃對襟小衫上身,饒是不顯,也不似前些時候那般平坦,需要手撥了才明顯。這般倒是正好,對著穿衣鏡顧知薇如此想。 聘婷妖嬈,纖儂何度剛剛好。 議事廳里,一摞賬本挨著一摞,顧知薇自己清算的是沁薇堂、清華堂二堂的賬本,顧大嫂清算的西院連同顧父所居住的綴錦樓。 至于顧老太太哪里,連帶著往年的賬本,都是在老太太屋子里清算的。顧知薇雖不知具體的數字,也知道按照宋姨娘的脾氣秉性,她定是克扣了不少銀子。 和顧大嫂在八仙椅兩邊兒坐了,婆子們一件件來回差事,不多時便見老太太屋子里的鸚哥兒過來,朝顧知薇和顧大嫂道, “早年宋姨娘掌家的賬本出來了,老太太命我來回姑娘和大奶奶?!?/br> “賬本呢?” 顧知薇見鸚哥兒手里什么也沒有,身后的婆子也沒帶著賬本,問她。 “昨兒個小丫頭不小心走了水,燒了幾本不齊全了?!?/br> “那么多賬本,都燒完了?” 顧大嫂一臉不相信,她怎么沒聽到顧府昨日走水的動靜,好端端的哪里都不燒,唯獨燒了賬本子。 鸚哥兒臉一紅,明知是謊話仍是繼續說下去,朝顧知薇道, “索性昨兒救的快,還余下去年的,重新理了去年的,虧空了三千兩銀子。理了冊子在這里,給姑娘和大奶奶過目?!?/br> 顧知薇示意芍藥上前接了,拿在手里翻了兩下,見記錄的都是每月支出損耗,除了這些外,不知去向的還有三千兩。 眼底滿是冷意,問鸚哥兒,“老太太可說了什么不成?” “老太太說,左右都是一家人,沒得為了點兒賬本鬧騰。過了四月便是娘娘千秋的好日子,家里和諧,皇后娘娘才能安心不是?!?/br> 鸚哥兒倒是踏實,一個字也不敢改,和顧知薇道。 “一點兒賬本!” 顧知薇直接把賬本摔在地上,朝鸚哥兒道,“誰和她是一家人?不知帶著哪里來的孽障便進了顧府,好端端敬她做姨娘,如今便是關她院子還不老實待著,賬本燒了便打量我們查不出來!” 鸚哥兒隨即跪在地上,低聲哀求道,“左右是老太太的意思,姑娘,您便抬抬手,輕輕放過去便是了。三千兩銀子咱們家還不看在眼里?!?/br> “今日我貪了三千兩,明日她貪了三千兩,常此下去,家里怕不是要被搬空了!” 顧知薇氣的臉頰漲紅,饒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祖母為了包庇宋姨娘,連火燒賬本的餿主意也想了出來。 厲聲朝崔mama道,“帶了婆子去西院,綁了宋姨娘出來,即貪了家里銀子,便沒有饒過她的道理?!?/br> 榆蔭堂正堂,宋姨娘哀哀跪在地上,顧老太太端坐在軟塌上,面色滿是無奈,朝宋姨娘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若是你,怎么也不會燒了那些賬本。不是自己的銀錢拿著燙手,吐出去本也是應該的。 上萬兩銀子的利錢,也夠你們母女吃喝不愁了?!?/br> 宋姨娘面色垂淚,哭的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沒了主意,拉著顧老太太裙擺,仰頭朝顧老太太道,“我便是想還回去,那銀子早就沒了。 拉我入伙那人說,年前便把銀子送回來,如今都三月了,也不見她回來給我銀子?!?/br> “姑姑,你救一救我,等她還回來銀子,我便每日和姑姑一樣誦經念佛,再也不作夭了?!?/br> 顧老太太剛要說話,便聽見外頭嘈雜腳步聲紛亂,正要問鸚哥兒怎么回事兒,才想起被自己派去回話。 宋姨娘聽見嘈雜聲,越發慌亂,只一直朝顧老太太求饒。不多時,崔mama帶著幾個婆子掀開門簾進來,拱手朝顧老太太道, “老太太,姑娘有事兒要和宋姨娘說話?!?/br> 話頭一轉,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姨娘,道,“姨娘,請吧?!?/br> 宋姨娘不肯,只抱著顧老太太腿,顫抖著嗓音,“我...還要和姑姑說話,等白日,我和表哥親自說去?!?/br> “怕是由不得姨娘?!?/br> 說著,崔mama上前兩步,拉著宋姨娘起身,朝婆子們道,“綁上?。?!” 顧老太太忙道,“好歹給她兩分體面,她也是花姐兒的娘。便是處置了,也等蘇鄂給我說了再發落?!?/br> 崔mama此刻完全顧不得了,只恨不能把老爺受傷的事兒告訴顧老太太。 話在舌尖吞咽了半日,才朝顧老太太道,“老太太只管放心,若是宋姨娘沒犯什么錯,姑娘問話不多時便回來了,若是有了錯處,好歹也得處置了再說?!?/br> 宋姨娘聽了這話,知道自己怕是沒活路了,見顧老太太面露猶豫,宋姨娘忙掙脫開婆子圍攻,趴在地上朝顧老太太磕頭道, “姑姑,姑姑??!你好歹護我周全。 您答應爹,說讓我榮華富貴,平安一生的。若我早早就沒了... 爹,爹就是做夢,也不會放過您的!” 這話說得,極為誅心。崔mama聽了不由得撇嘴,若是顧老太太不肯護她,便是舅老爺也不肯饒過她。 可讓崔mama說,舅老爺那樣的人品性子,憨厚的老牛一般,不知怎么的才會招惹上舅奶奶那般的人物,死的不明不白不說,家產半點兒都沒,連個姑娘,也沒有自己半分秉性。 偏直到現在,舅奶奶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只聽宋姨娘說是死了,若真死了,怎么青州的祖墳里,還只有舅老爺一個? 當下也不縱著宋姨娘,朝顧老太太道,“說句誅心的話,老太太知道西院里的身世。 怎么就不想想,說不定疼愛入骨的侄女兒,也不是親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