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聽著,我不會殺你。以后也不會像剛才那樣對你?!?/br> 他說完,掰開了她的手。 席銀被自己手掌上的血跡給嚇了一跳。 “起來吧?!?/br> 說完這句話,他垂手跨了回去。 席銀忙跟在他身后,走進殿門后反手就闔了門,將仍在持劍戒備的內禁軍鎖在了門后。 張鐸撩袍在案后坐下,挽起袖子,將手臂露到燈下,稍稍查看了一回,伸開另一只手臂,去取放在博古架上的傷藥。 席銀忙上前替他取了來,轉身在他身旁跪坐下來,小心地托起他的手臂。 張鐸沒出聲,任憑她折騰。 她像是真的有些慌,險些把手中的藥瓶打翻了。 哪怕是上過藥后也一直托著他的手臂,傻傻地盯著,生怕止不住血似的。 張鐸的胳膊有些僵,剛要抬,卻聽她小聲道:“你不要動……成嗎?” 張鐸順從地放下手臂,那傷口處果然又滲出了一絲血。 席銀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 毫無心念的觸碰,又惹出了張鐸血脈里的震蕩。 他身上輕輕一顫,席銀立馬覺察了出來,抬頭道:“是不是很疼?!?/br> 張鐸望著她的眼睛,直吐了一個“對”字。 席銀忙彎下腰,將嘴湊到他的傷處,輕輕地替他吹著。那模樣如同數罪一般,虔誠而認真。 張鐸不知道,這一刻,她的溫柔,她的好,以及她對自己的心疼,算不算是自己乞求回來的。他也不想去糾纏明白,畢竟過于自損。 他閉上眼睛,試圖順著梅辛林的話,當她是一個被鐐銬束縛住雙手雙腳的女奴。然而,好像也并沒有因此而獲取任何的開懷之意。 “夠了?!?/br> “不疼了嗎?那我替你包扎上吧?!?/br> 她這么一說,張鐸陡然想到了那只雪龍沙。 她用他給她的鞭子把那只雪龍沙狠揍過之后,也是像現在這樣,替它包扎好,還喂它吃熏rou。 她當他是狗嗎? 張鐸一時氣惱。 “夠了!” 席銀嚇了一跳,忙跪坐下來。 “對你好也不行……” 她輕聲嘟囔著。摸了摸被他掐紅的脖子。 “你差點把我掐死,我也沒怪你……” 張鐸閉著眼睛,忍住氣性不去理她。 誰知,她竟還敢對他開口。 “梅醫正的話,是什么意思啊……” 張鐸這才知道,梅辛林的話她將才聽到了。 “為什么要把我手腳都鎖起來,才能免除后患啊?!?/br> 因為什么呢。 因為席銀可以輕而易舉地捅他一刀。而他卻想要把她留在身邊,甚至,她沒有刀,他還想要送她刀。 “朕從前沒有那么想過,以后也不會那樣想?!?/br> 他說完,收回手臂站起身。 席銀也跟著抬起頭,那雙眼含星斂月,清澈純粹。 “你去哪兒……” “安置了?!?/br> 說完,他朝屏后走去,誰知后面的人也跟了過來。 “作甚?!?/br> 席銀指了指他的手臂:“你有傷嘛……我守著你啊……” 第58章 夏湖(四) 時隔多日, 仿佛又回到了清談居的時光。 張鐸睜著眼睛躺在榻上,席銀靠在屏上也沒有睡。 窗外的北風夾著雪,抨在漆門上。 除此之外, 萬籟俱寂,燭焰孤獨。 張鐸知道, 她肯守在這里, 未必全是因為傷了他而愧疚,她更害怕殿外那些持刀摁劍的內禁軍,就像從前她害怕雪龍沙一樣,狡黠地在他身邊求一個庇護, 她明白, 靠得離他越近, 就離那些爪牙越遠。 這也許是岑照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內化在她身上的求生之道,直至今日,張鐸也沒能把這一副奴骨, 全部剔掉。 可是,他又覺得慶幸。 因為她尚且貪生,所以才肯陪他一夜。 那能不能同榻而眠呢? 讓她那一層柔軟而微微發涼的皮膚, 貼著他上過藥后灼熱的傷處,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夜深之時, 張鐸陷入了一種他從前向來不屑自辨的焦灼之中。 思慮不清,顱內就有無數的魑魅魍魎妖艷行過。 張鐸不由翻身朝席銀看去。 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屏風上睡著了,手搭在膝蓋上, 脖子歪在肩膀上。孤燈點在她身旁陶幾上,她指甲干凈,嘴唇豐潤,在燭火的燈焰下,流光晶瑩。 張鐸撐著榻面坐起身子,居高臨下,卻又恥于看她。 睡夢里,她有一些驚顫,也不知究竟是夢到了些什么,偶爾肩膀抽聳,手指輕抓。 張鐸幾乎是不自知地掀開被褥,赤足下了榻走到了席銀的面前。 對她這具身子,張鐸有太多的事可以做。 可是,與睡夢之中的人僵持很久之后,他卻只是惶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極輕極輕地摸了摸她的手指。在殺了她和摸一摸她的手之間,張鐸倒向了荒唐的一邊。而這荒唐給他帶了從未有過的體驗,如臨花陣,萬艷鋪排,如降地獄,撥皮抽筋。 他一時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種感覺,以至于他還想…… 再摸摸她。 誰知席銀輕輕咳了一聲,一下子驚醒過來,被眼前的那張臉嚇得驚叫出了聲。 外面傳來鱗甲的聲音,江凌于窗詢道:“陛下可有恙” “朕無事?!?/br> 說著,他將手撐在屏面上,“退下?!?/br> 江凌等人只得退下。 席銀抬頭望著張鐸。 他穿著無紋的雪色禪衣,衣襟不整。 “你……” “你懂怎么伺候男人嗎?” “伺候……” “朕是說的是那種伺候?!?/br> 席銀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肩,眼神驚恐。 她在這一方面其實并不遲鈍,哪怕張鐸沒有直言,但她已經聽懂了,甚至比他說的意思,還要yin靡荒唐??上肫疳?,她又不肯動念了,吞咽了幾口,將目光從張鐸半露的胸膛上移開,摳緊雙肩拼命地搖頭。 誰知,張鐸的手竟覆在了她的頭頂。 “別慌?!?/br> 這二字之中透出忍而不堪忍的顫聲,好像是對席銀說的,又好像是對他自己說的。 說完,他揉了揉席銀的頭發。 席銀被這突如其來地接觸,招惹地酸了骨頭。 岑照從前喜歡這樣摸她的頭,但卻不是在這種彼此衣冠不整的時候。 大多是在她委屈想哭的時,他才會蹲下身,順著她的脖子,一路摸索至她的頭頂,輕聲對他說:“阿銀什么都好,就是太愛哭了?!?/br> 每每那時,席銀都想化為他掌中的一只貓,抬起濕潤的鼻頭,去蹭一蹭他的手掌??墒谴藭r,她卻想躲又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 “那你懂什么?!?/br> “……” 張鐸好像還沒有放棄將才那個令席銀心驚膽戰的話題,見她不開口,又補了一句。 “朕說的是那方面的事?!?/br> 席銀傻愣愣地望著張鐸,張鐸也盯著她。 席銀發覺,他的呼吸雖然平靜,眼角卻在隱隱地搐挑。 “我懂……懂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