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清風知意,吹拂起她的絳帶長發,宛若降仙。 “嘖?!?/br> 趙謙頂著下巴,品評道:“這塊銀子,越看越好看。不過比起你家平宣,還是差點意思?!?/br> 話剛說完,眼里就被彈了茶水。 “閉眼?!?/br> 他忙不迭地用手去擋:“你說魏叢山的臨水會上平宣在座,你不讓我去,把我扣在這里陪你看塔,現在好了,連銀子也不讓我看,你就不信我一氣之下,掛印東出,尋鄭揚去?!?/br> 張鐸抬手東指。 “交印,去?!?/br> 趙謙咧嘴一笑,端茶道:“說說而已?!?/br> 說完岔開話道:“你說,你們家這小奴婢,那么虔誠的求什么呢?!?/br> 張鐸含了一口茶,平道:“無非關乎岑照?!?/br> 趙謙笑道:“你這語氣真不善?!?/br> “妄聽慎言?!?/br> 趙謙一撇嘴,斜眼喃道:“老木頭?!?/br> “你說什么?!?/br> “沒……那個說正經的在,岑照如今應該到劉必麾下了?!?/br> “嗯?!?/br> “那平宣……肯與你說話了嗎?”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應,多少有些無趣,挑弄著茶席上貢著的一只晚山桃到道:“你逼陛下殺子囚妻,就是為了逼鄭揚上奏東伐吧?!?/br> 張鐸撐開腿,平聲道: “你也憫老憐???” “鄭揚已老,聽說從河西回洛陽的路上就已有嘔血癥,即便有命和劉必交鋒,你讓他拿什么命回來?!?/br> 張鐸迎風道:“他是張奚的最后一盟,此去本就不必回來?!?/br> 趙謙不留神掐斷了桃枝,“張退寒,路走窮了也不好?!?/br> “窮路登天你忘了?摁好的你的刀,好好在洛陽城蟄伏著,有讓你痛快圍殺的時候?!?/br> 說完他便要起身。 卻聽趙謙道:“我想問問你?!?/br> “什么?!?/br> “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br> 張鐸壓盞,“你沒有問清楚,取誰而代之?” 趙謙搖了搖頭:“我看不清楚。取大司馬,好像低看了你,取陛下……這話我也不敢說?!?/br> 張鐸笑了一聲,端正坐下,“你什么時候看到這一層?!?/br> “你在太極殿上帶那丫頭走的時候?!?/br> 他說著,撐開手臂,指點梁頂。 “你逼陛下因謀逆大罪殺子囚妻,卻要帶走真正下那一刀的女人。你不是要與他江山共治,你是要……” 話未說完,卻聽江凌拱手稟道:“郎主,女郎來了?!?/br> 趙謙聽這話,一下子從坐席上彈起來。 “平宣?張退寒,我去給你請她啊?!?/br> “我說了我要見她?” 趙謙壓根沒理他的意思,慌亂地彎腰穿履,全然沒有了將才的凝重之態,“人肯來見你,肯來給你說話,你就暗樂吧,還不想見,你什么人啊。我去了啊,你等著?!?/br> “不用了?!?/br> 脆聲入耳。 張鐸抬頭,見張平宣已然端立在她面前,身后跟著席銀。 趙謙忙起身道:“今兒可三月三,你沒去魏叢山的臨水會?” “你閉嘴?!?/br> 張平宣直直地凝向張鐸,眼眶通紅。 趙謙頓時不敢再多言。 “母親要見你?!?/br> 張鐸面入濃蔭,須臾之后方輕問道:“什么?!?/br> “母親要見你?!?/br> 她按平聲音重復了一遍。 張鐸點了點頭。 “好?!?/br> 說罷,理襟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在哪里?” 張平宣道:“你明知故問嗎?母親不出東晦堂?!?/br> “好……” 他又應了一聲,轉身朝前走。 “哥!” 張平宣出聲喚住他,他也只是頓了一步,卻不再回頭。 張平宣忙追出近幾步?!澳阋幌葎e回去……我再去勸勸父親?!?/br> 張鐸抬頭望了一眼那浮屠四角的金鈴,聲送天際,卻也錚然入耳。 “不用勸,你幾時勸得住他,母親肯見我就行,別的都由父親 ?!?/br> “這次不同!” 她顧不上趙謙在場,撐臂攔住張鐸的去路:“父親聽宋常侍說了你在太極殿的事,知道你逼陛下殺子囚妻,迫使鄭將軍帶病領軍,急怒攻心,大慟暈厥,今日醒來就去了東晦堂。后來又把二哥和長姐都召回家中,我不知道父親意欲何為,便去問母親,可是母親見了我只是流淚,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她要見你?!?/br> 她說得急切,不免面色漲紅。 張鐸按下她的手臂,抬袖擦了擦她額頭的細汗,笑道:“你不恨我了?” 張平宣一窒,“我知道,陳孝死了,他無非長得像他而已。況且,他和陳孝一樣,都是沒有心腸的人,他要走,我就放他走了。而你是我親哥哥,我怎么能恨你。我是怕父親發狠,怕母親也棄你……” 頭頂狂風掠過,金鈴炸響。 張鐸垂袖笑望著張平宣:“母親棄過我一次,我對母從不敢心存妄念?!?/br> “哥……” “你就別回去了吧?!?/br> 他聲音平和,抬手扶正她鬢上的玉簪子。 趙謙跟上來道:“張退寒,要不我跟你去,大司馬見了我尚會……” “我與張家的事是你一個外人堪置喙的!” 這一句語速極快,迫得趙謙強退了幾步,不敢再說話。 張鐸這才重緩聲調。 “席銀?!?/br> 席銀正在發愣,聽到這一聲忙應道:“奴在?!?/br> “陪著她,在這寺中逛逛也好,去清談居坐坐也成,或者你們想去臨水會也行。 ” 他說著,伸手向江凌,伸手接過一包銀錢拋給席銀,轉身下樓而去。 “大哥!” 張平宣扶于樓欄,扯聲連喚了他幾聲,也不聽他應答。 浮屠下凈無塵,伽藍之中無車馬,他徒行而過的場景落在席銀眼中,竟有一絲孤烈之感。 張平宣扶欄垂頭,忍淚不語。 趙謙多少知道些其中的原由,不好開口,便拿眼光睇席銀。 席銀上前,扶著張平宣在茶席旁坐下。 趙謙自覺此時不宜相勸,撓了撓頭,不知所措,終聽席銀道:“將軍去吧。奴陪著女郎?!?/br> 第26章 春雷(二) 趙謙走后, 張平宣坐在茶案后垂頭不語,肩膀卻抑制不住地抽聳。 泥爐煮水已干,席銀又取了一壺上來, 從新燒滾。而后倒一盞,平遞到張平宣手邊。 張平宣吹著浮絮燙燙地喝了一口, 這才稍覺情緒稍緩。 席銀跪坐到張平宣身邊, 輕道:“女郎,奴陪您去臨水會轉轉吧?!?/br> 張平宣搖頭,仰面的忍著眼眶地酸脹,望向那九層浮屠的四角金鈴。 云翻白浪, 日升中天。 張平宣拭了拭眼睛, 撐著席簟站起身:“不行, 我還是得回去?!?/br> 席銀也跟著起身道:“可郎主讓奴陪著您,不讓您回去?!?/br> “你一個奴婢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