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想跑?” “我不想挨打……” “我知道你不想挨打,但誰不是這樣過來的。還想不想報復差點害死你和兄長的人?!?/br> 不知道為什么,他這話說得隱晦不明,她卻好像聽明白了,低頭看向張鐸那只同樣受過傷的手臂,抿著嘴唇不再出聲。眼眶微微發紅,眼底漸漸蘊起水光。 “想……我要怎么做?!?/br> “廷尉問你什么,你說什么就是?!?/br> 他說著,就要轉身,誰知她卻主動拽住了他的手臂:“我會被判罪嗎?” “不會?!?/br> 他說得利落。她卻不肯松手。 張鐸順勢將她往趙謙身旁一帶,“人我交給你了?!?/br> 她被他扯得有些站不穩,趙謙想去扶,卻被張鐸冷冷掃了一眼,頓時又不好觸碰,手伸出一半就縮了回來。一時氣不過,索性斜眼睛瞪張鐸,“你再使勁兒嘛,一會兒人手給擰斷了,我看你這屋子交給誰打理?!?/br> 說罷,又對席銀道:“姑娘放心,張退寒把他meimei氣得不理他了,他指望著你照顧他,他不會讓你有事的的啊?!?/br> “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哪胡言亂語了,你給我實說,李繼真要用刑怎么辦,你不是不知道廷尉獄對女犯的那一套?!?/br> 張鐸忍無可忍,“我說你是不是蠢,你交到廷尉去的人,李繼不問我的意思他敢用刑嗎?” 趙謙笑道:“那你嚇她干什么?!?/br> “我在教我的人你哪兒那么多話?!?/br> “哦,教你的人?!?/br> 趙謙陰陽怪氣地重復了一句他的話,說著說著笑出聲來,看張鐸青了臉色,連忙把席銀擋到自己身后,正色道。 “你放心,話我是胡說的,但人我一定給你護好了?!?/br> 張鐸冷道:“你若誤事,別怪我不留情面?!?/br> 說罷,轉身進了清談居。 趙謙這才轉過身,看了一眼席銀手臂上的傷。 “ 得勒,我得帶你回中領軍營拾掇拾掇,他不讓動那些見血的東西,這傷就可以找梅辛林給你治治了?!?/br> 他一面說一面自顧自地往前走。 席銀卻愣著沒動,趙謙卻已經走出去好幾步了,見她還再發呆,忙又轉返道:“張退寒不喜歡人家碰他的東西,好比這間清談居,奴婢們好奇窺探一眼都會被他剜眼。所以你行個好,跟著我來成嗎?我不想斷手斷腳?!?/br> 席銀抬起頭:“公子究竟要做什么?!?/br> 趙謙搖了搖頭:“他要做的事,我也并非全然明白。不過,他每走一步,都有他的計算,穩當得很。再有啊,他的話,只要不涉及大司馬,差不多算是一言九鼎,所以他說不傷你,就沒有人敢傷你?!?/br> 席銀捏了捏手指。 “我不怕受傷?!?/br> 這話不說趙謙了,就連席銀都有些自驚,不由地抬起那只受傷的手臂,又看了一眼懸在矮松上的鞭子…… 雪龍沙匍匐著嗚咽了一聲。滿園沉寂,她心理卻起了一圈無名而陌生的快感,飄飄忽忽,不可明狀。 趙謙有些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著她道:“張退寒給你灌什么藥了嗎?你知道廷尉獄怎么對付女犯的嗎?” 這話到似乎嚇著她了。 她悄悄吞了一口唾沫,聲音輕了下來。 “只要不死就好,我要報復差點害死我和兄長的人……” 趙謙聞話,沉默一時,有些不快,哼了一聲道:“這一定是張退寒教你的?!?/br> 席銀一愣,“您怎么知道?!?/br> “我怎么知道?這世上除了他,誰會教女人自己去報仇。要換我,早就提刀替人姑娘去了?,F而今,我倒是真看不懂他了。不惜擔大過救你性命,讓你陪著他住在清談居,還請大夫來看你……我還以為他這老光棍兒是要開大竅了,結果,就是為了把你也拖到他那道上去,你別理他,真活該他獨死!” 說完,他又覺得話好像說過了,忙拍了拍后脖子。 “不過也是,他這人就這樣……” 究竟是哪樣呢,話到嘴邊,又說不上來。 反正自從認識張鐸以后,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和他相似的人。 從前陳孝活著的時候,似乎還有個對照。 清俊疏朗的名門公子,和身世坎坷的權臣后代,一個身在玄雅之境,受萬人追捧,一個手段狠辣,受滿城詬病。 清流,濁漿。 涇渭分明,互為映襯,互為佐證。 可自從陳孝死后,人們談及張鐸,都不知從何評起。 失去了一個絕對清白的佐證,他做的事,就變得道理混沌起來。 雖是替天子行殺伐,大逆不道。但卻也為家國御外敵,舍身忘死。 是以沒有一個人認可他,但也沒有人敢斥責他。 而他也從不屑于剖白自己。 趙謙當真說不上來,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公子以前一直都這樣嗎?” 趙謙聞言回過神來,反問道:“???什么樣?” “這樣……” 她悄悄看了一眼清談居,拿捏了一回言辭,輕聲道:“這樣對待……女人?!?/br> 趙謙笑道:“從來沒有過,除了他meimei張平宣,張退寒從來不和女人接觸?!?/br> 第20章 春華(七) “從來不與女子接觸?!?/br> 席銀在心中默復了一遍此話,隨即朝清談居中望了一眼。 十幾日的回憶如浮光掠影。 張鐸這個人的飲食起居,和清談居中陳設一樣,十分很簡單。 喝尋常的茶,熏香也只燒沉香。 平日過午不食。從來不吃果子,不吃糕點,但一日兩餐,皆是無rou不歡。 不過,即便他是這樣一個啖rou飲血的人,他對席銀從來沒有起過一絲rou/欲,哪怕二人衣衫不整,皮rou相挨時,他也就如同一副無靈的骨架,靜靜地坐著。 甚至直接斥過她,不準她在他的面前發/浪,于是在他身邊呆得久了,她竟也開始收縮起少女心中那些,存在陰陽之間,濕漉漉的妄念來。 趙謙見她陷于沉思之中不說話,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回神啊姑娘?!?/br> “是?!?/br> 想得是些春水流膩的事,猛然被打斷了多少有些窘迫。 趙謙只當她在自己面前局促,笑道:“我又不是張退寒,你別這么害怕,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咱們路上慢慢說。不過……先得讓你受點委屈?!?/br> “什么委屈?!?/br> 趙謙抓了抓腦袋,“既然要帶你去洛陽獄見識,那你就得有個逃犯的模樣?!?/br> 說完他轉身走向江凌:“上回我落在西館的鐐銬張退寒擱哪兒你曉得嗎?” 江凌道:“奴收著?!?/br> “成勒 ?!?/br> 趙謙伸出手來,“正好?!?/br> *** 今日正是二月初洛陽城的斗草會,藥香滿城,銅駝御道上人來人往。 趙謙牽著馬,席銀帶著鐐銬坐在馬上。 城中百姓見中領軍的大將軍親自押送人犯,且是自己甩腿兒,讓人犯坐馬,不由議論紛紛。 席銀在人聲之中垂著頭,面色羞紅。 趙謙咬著一根甜草根兒,抬頭見她不自在,便出聲寬她道:“你不用想那么多,這洛陽城里啊,每一日都有人從云端上掉下來,掉到豬圈馬廄里。也有人像張退寒那樣,從亂葬崗里爬出來,一夜之間位至“九命?!?/br> 話剛說完,前面忽然傳來一個伶俐的聲音。 “ 趙謙!” 趙謙一聽到這個聲音,差點沒跳起來。 “平宣……” 馬受驚揚前蹄,險些把席銀顛下來,趙謙原本想上前,此時只得退回來去拉馬,一時手忙腳亂,沒好氣地道: “你趕緊回去找你哥哥?!?/br> 張平宣抬起頭,看向馬背上席銀,一下子認出了她就是自己去清談居里找藥時遇見的那個女子,又見她手腳皆被鐐銬束縛,忙伸開手臂攔住趙謙的去路。 “不許走?!?/br> 趙謙好不容易拉住馬頭,急道:“你可別給我添亂了行不行?!?/br> 張平宣不以為然,徑直走到他面前,抬頭道:“我哥要干什么,他那些藥是我偷拿的,拿去給那人救命用的,跟這個姑娘有什么關系?他這又是要處置人了嗎?” “不是,你哥有你哥的大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