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是個好物，隨著周文的語言調整，變成了金紅色的挖耳勺，大小合適。它的主子孫悟空依舊一臉懵逼，不知道師父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周文拉著悟空找到一塊大石頭坐下，先是在自己手背上試了一下，金箍棒并不鋒利，不會劃傷悟空的耳朵，然后他才一手揪住悟空的圓耳朵，一手將挖耳勺小心翼翼地伸到了孫悟空的耳朵里。他咬著下嘴唇，前所未有的集中注意力，囑咐道：“耳朵疼的話，一定要說啊。要不然耳膜破掉的話，可就聽不到聲音了……”

    “不疼不疼，一點兒都不疼?！睂O悟空下意識搖頭，腦海中仿佛出現了一段記憶，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似乎師父就是這樣給他挖耳朵，擦頭毛的，這樣的待遇似乎很久都沒有了。

    他的動作嚇得周文趕緊把手伸回來，周文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頭：“剛說了讓你小心點兒，真把耳膜戳破了你就不能了?！彼麆倓傂亩枷胩岬缴ぷ友蹆毫?。

    第二次嘗試，金箍棒緩緩深入耳朵的過程伴隨著的癢意，弄得孫悟空忍不住縮脖子發笑。

    “別亂動?！敝芪氖箘艃鹤е亩?，對著陽光看，他的視力是極好的，可是悟空耳朵里也有不少金毛，遮擋了他的視線，實在是看不清里面的情況，似乎并沒有不干凈的東西啊。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白乎乎的東西，還挺長挺大，讓他高興不已。他小心安撫：“別動，小心，慢慢來，哎，好了！”周文用金箍棒挑著那個白色的東西出來，不在意地甩了出去，繼續揪耳朵看。

    “哎呦，糟了?！睂O悟空大喊一聲。

    周文迷茫，這又是怎么了？

    然后他順著孫悟空的視線看過去，那么白色的東西，貌似就是他自己，對了，悟空之前還說他把自己藏在耳朵里來著。周文尷尬了，所以剛剛悟空使勁兒掏耳朵，不是覺得耳朵堵住了，而是要把自己給挖出來？

    兩人大眼對小眼，周文心想，咱們能不能把這一段跳過去，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說起來悟空被壓了這么多年，也就灰頭土臉一些，身上一般布料做成的衣服腐朽了，可是身體倍兒棒，啥問題都沒有。所以他不能以常理來考量吧。說起來自己穿越這么久了，也沒剪過指甲，挖過耳朵……周文神游天外，亂七八糟的想法閃過。

    第115章 回歸（五）

    四周都是碎裂的五指山山石, 銅汁鐵水肆流，周文的身體躺在亂石之中, 格外凄涼，就像被人丟在亂葬崗一樣。周文為了擺脫尷尬, 一驚一乍地，趕緊飄過去?？傻人娴搅松眢w旁邊, 他就一心一意關注起自己的身體了。

    從另一個角度觀察自己, 恐怕沒幾個人有這種體驗。他的身體因為常年不見日月, 所以更加白皙，再加上一身白色長袍……所以他剛剛沒認出來, 也是有理由可找的。就在這時，周文的身體突然張開了眼睛, 直勾勾地盯著周文, 嚇了他一大跳。

    周文還想解釋什么, 但又都覺得是借口, 可是不等他開口, 對方就仿佛什么都明了, 緩緩開口道：“你終究還是回來了?！睂Ψ降恼Z氣充滿了滄桑，仿佛一個被丈夫拋下的幽怨女子, 弄得周文更是心虛地不好接話。

    對方并不在意這些, 他只是平靜地接受了和周文重新歸為一人的命運，或者他這個樣子, 才是真正的修道者，無悲無喜, 與萬物融為一體，連本我存在與否，都不在意了。周文融合身體的過程比孫悟空更加緩慢，畢竟他分裂的時間更久，而另一個自己也非常強大。

    在重回身體的過程中，周文仿佛睡著了一樣，倒沒有像孫悟空那樣驚心動魄。

    “師父，師父！”孫悟空輕輕喊了兩聲，周文都沒有任何反應。到了這一步，他才將一直翹起來的嘴角放下，面無表情，甚至是有些冷漠地看著看著周文?？戳撕靡粫?，日頭都偏西了，天邊的云彩被夕陽染成了紅霞。映在了孫悟空的臉上，也仿佛染上了一層血色。

    許久一動不動的孫悟空活動了一下手腳筋骨，劍眉斜飛入鬢，紫金冠上的東珠閃閃發亮。他發出一聲尖嘯，嘯聲響徹云霄。又略等了一會兒，多寶坐著蓮臺回來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在這里耗費幾個時辰，并不妨礙大雷音寺的日常運行。他和玉帝都是東西天的吉祥物，要是長時間不在了，會造成東西天中人的恐慌。

    自由啊，多寶想起來當初和師父天南海北的亂竄，多么肆意開懷。想到師傅，他心中又是一暗。他現在算是師門的叛徒吧，也許師傅看到自己，會踹自己一腳？多寶搖搖頭，師父最是護短了，肯定舍不得他這個曾經的大弟子。雖然師叔對各族一視同仁，有教無類，甚至不在意自己并非他的親傳弟子，是半路出家的?？墒菐熓暹€是替代不了師父。他努力積攢功德和佛力，總有一天，他也會被天道送到那個世界，和師父團聚的。什么仙、佛、圣人，道才是永恒的。

    多寶雖然為了師父，要算計師叔，卻并沒有打算傷害他，而現在，估計只有他能庇護昏睡中的師叔了。他向前走了幾步，卻被孫悟空用金箍棒擋住了去路。多寶無奈，這猴妖真是野性難馴：“悟空，你可以把師叔交給我了?！?/br>
    “你以為你佛門中人給俺通風報信，俺就要聽你的指事？笑話，若不是因為你們幾個，俺也不會被壓在五指山下近五百年，連個桃子都吃不到?！睂O悟空吧砸了下嘴，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點，雖說他喝銅汁鐵水也死不了，可是一只吃不了的桃子的猴子還算是什么猴子。更何況，孫悟空眼角斜了躺在地上的周文一眼。他不認識這個師父，甚至還有些恨他，畢竟剛剛這個所謂的師父明顯偏心另一個猴子，讓他對所謂的師父很有敵意。

    “既然你不喜歡他，何不讓我帶走。你再膽大，總不至于作出欺師滅祖的事情吧？”多寶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當年他傻，才害得師父被所謂的師弟妹們連累，自那之后，他就一直鍛煉自己的眼力，能將佛門發展到這么大，多寶自認為看人已經非常準了，孫悟空這人或許桀驁不馴，但是師叔把他教導的很好，此猴重情重義，就算是眼前這個，也不會真的傷害師叔。

    “到了俺老孫的手里，想要搶人，先問問俺手里的金箍棒答應不答應?！币苍S是一般靈魂經過無數個異界的錘煉，另一半靈魂則是在五指山下苦修，當他們合二為一的時候，即使沒有完全融合，也法力大增，就連他的法寶金箍棒都光華內斂，更進一層。

    多寶笑了，就像看不成器的曾孫胡鬧：“你可曾忘了是誰將你壓在五指山下動彈不得?！彼墒呛榛哪甏哌^來的，孫悟空想爬過東非大裂谷的差距，不可能。

    孫悟空有些心虛，他當初輸得一敗涂地，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可是齊天大圣，不是只會往前沖的莽漢，現在打不過，他可不會硬拼。而且，他恩怨分明，不管是作為失敗的代價，還是這次幫助的回報，他都會完成多寶說的條件。

    兩人各退一步，周文的身體還是由孫悟空保管，而孫悟空則會重回五指山，只不過這次他會設下障眼法，假裝還被壓著，靜待取經人的到來。孫悟空扛起周文，瞬間離開，遙遙地丟下一句話：“俺老孫說話算話，等把取經人送到西天，俺老孫與你們佛門再無瓜葛?！?/br>
    孫悟空等到多寶真正離開，才徹底松了口氣，他對那個禿驢還有些發憷，他就是不樂意和那些心眼多的跟篩子似的家伙打交道。

    設下了一個障眼法，比他厲害的天底下還沒幾個人，都是多寶、玉帝一輩的，而那些人也不會來戳穿這個障眼法，所以他并不怕露餡。而真實的情況，悟空所在的是一片荒涼空曠的土地，他枯坐著，想了很多。帶著破碎的記憶，天下之大，他卻發現自己沒有容身之處，一陣風吹來，連心臟似乎都漏風。把周文抱在懷里，仿佛這樣，就能溫暖一點了。

    當初孫悟空受到多寶利誘，選擇將自己一分為二。也許是師父代表了他最純真溫暖的記憶，所以那半個靈魂帶走了孫悟空的善良、堅持等等美好的品質和他短短一生中所有開心的記憶。被迫留下來的另一半就像是剛出生就要面臨永生監禁的嬰兒，隨著時間的流逝，心中的黑暗與不忿越來越多。換而言之，就是黑悟空和白悟空的區別，然而被壓抑住的火山總有爆發的一天，佛門中人帶來的消息就是導火索。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他！不僅如此，另一個還想要爭奪身體的主權，要把他給消滅。真是笑話，他是絕對不可能選擇融合然后消失的。所以當多寶提出主意的時候，他就答應了，如今，他的身體就是一個容器，將另一個他關押在其中。他也要對方嘗嘗失去自由的滋味，不僅如此，對方還要看著他和師父親昵，越想黑悟空越興奮。

    黑悟空親了親師父的鬢角，一想到體內的家伙該怎么的氣急敗壞，他就開心地要飛起。他已經很有沒有舒展身體睡覺了，孫悟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把周文當成抱枕，躺在土地上看星星。幸好他當初動靜大，所以五指山的碎石都飛到了很遠的地方，原地倒還算是平整。

    遠在凌霄寶殿的玉帝拆開多寶送來的信件，眉頭緊鎖。玉帝覺得他追隨在鴻鈞圣人身邊的時候，多寶還沒化形呢，而多寶則認為玉帝當初不過是師祖身邊的童子，算不得正式門人，兩人兩看相厭，只是為了完成天道的任務，才捏著鼻子合作。

    玉帝嫌棄地閉目養神，也就多寶喜歡用金色的紙配上發光的金子，暴發戶的審美。俗不可耐，每回看一次，瞎了。不過，既然孫悟空這個重要棋子還掌握在手里，當浮一大白。要是孫悟空真的合二為一，實力大漲，那他們還怎么準備九九八十一難？來一只白骨精，叭，一棒子打死，來一對金角銀角兄弟，叭叭，兩棒子打死。來一個腦袋轉不筋來的金蟬子轉世，也不用叭的一棒子，碰碰都沒命，然后，西天取經，完。好得前期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他的老臉都踩在了腳底下，絕不容有失。

    看到后面，玉帝暗罵多寶干事不利索，居然留下了周文這個隱患。就算對方昏迷著沒有妨礙，那萬一人醒了呢，豈不又多了一個變數？玉帝借酒消愁，恐怕算無遺策的天道，也算不到周文師徒回歸的會這么早吧。

    天道不是人，他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與他合道的鴻鈞，也越發的冰冷無情，宛如機器，所以覺察到自己的計劃有誤之后，就會立刻做出修正。圣人一人之力，就能毀掉這個世界，所以這里不是圣人該留下的地方。

    周文還在閉關之中，實在是因為他一下子接受的記憶實在是太多太雜，他恢復洪荒及之前的記憶，還做了好幾百年的夢才成功，現在菩提老祖那幾千年的記憶，一股腦涌來，很難消化，為了保護自己，只能選擇沉睡的方式。

    第116章 洪荒（一）

    隨著周文和菩提的融合越來越高, 他的境界也急速上升，以前的菩提老祖頂多是偽圣的階段, 就如同燃燒的柴火上潑了油，火焰竄的愈發高了。他的身體周圍也迸發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弄得難得睡個懶覺的孫悟空都被那光芒驚醒了。

    那光芒并不灼眼，所以悟空可以直視它。此時的周文已經飄到了半空中, 悟空下意識地伸手去夠, 卻被無形的力量阻擋在外, 無法靠近?？吹街車那榫?，悟空瞪圓了眼睛, 原本還很荒蕪的亂石崗，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孕育了不少生命, 翠綠的小草, 鮮艷的小花, 一寸寸拔高。而那干枯的、一看就營養不良的小樹枝, 則節節拔高, 越發粗壯, 不一會兒就樹蔭如蓋。隨著周文的影響越來越大，不少動物也被吸引了過來, 跪伏在地上, 眼睛愈發的清明。

    這片遍布銅汁鐵水的死地，活了過來！空氣中飽含的靈氣濃郁的像清晨的白霧, 孫悟空每呼吸一口，原本充滿怨恨的心就平靜一分, 而且在這里，他隱約能感覺到的法則之力，竟然降到了最低。他突然有個想法，也許師傅并不是在成圣，而是要攀升最高的境界。所以普通修煉者所需要經歷的雷劫、輪回劫、以及心魔劫，周文都不需要經歷，他所要做的，是突破自己。

    雖然周文閉著眼睛，可是他能非常清晰地“看”到周圍所有的事物，他“看”到的已經不僅僅是表面，而是一個個點，正是那些點構成了線，線構成了面，無數的面，匯聚成了整個世界。他變成了一個自由畫家，那些點線面可隨著他的心意變換。

    而孫悟空就親眼看到了跪伏在地上的一只白兔子，突然長出了虬結的肌rou和鋒銳的獠牙，那不是短暫的法術，而是永久的變化。這就是比圣人還高的力量，萬物可運于掌，誰也不能掌控他，孫悟空的仰頭追隨著周文的身影。

    周文察覺到過去的自己在呼喚他，尋求他的幫助，根本不用思考，他必須回去！不過在離開之前，他要給徒兒留下口信，免得對方又著急犯錯。于是，天空變成了紙張，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毛筆寫下了幾行字，還是黑色的。孫悟空對比了下自己，他頂多借助陽光打下金色的字跡。

    周文的留言就是因為臨時有事，所以要暫時閉關一段時間，讓悟空不必著急擔心，悟空好好照顧自己，被欺負了打不過也不要沖動，等師父回來給你找回場子吧啦吧啦，有越寫越多的趨勢。信還沒寫完，周文就已經離開了。他的軀殼被一株大樹給裹了進去，枝葉和野草越長越密。孫悟空為了自己不陷進去，只能步步后退。等到植物瘋狂的生長期過去之后，已經沒有縫隙供人進入了。

    孫悟空試著用金箍棒猛地砸向密林，密林絲毫無損。愈發暴躁的孫悟空拿著金箍棒亂砸了一通，密林還是一點損傷都沒有，讓他旺盛的火氣憋了回去。這下子，他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悟空摸了一把臉，全是黑乎乎的，混雜著塵土的淚水。

    高大威猛的孫悟空蹲在地上，縮成了一團，天下之大卻無家可歸的酸楚一波一波涌來，斜月三星洞？花果山？御馬監？他雖然知道這些地方，卻始終隔了一層，沒有記憶的他，對那些地方生不起歸屬感。而他唯一熟悉的五指山，也在自己的摧毀下化作了碎石塵土。想到了五指山，悟空使出法力，從遠處挪來了一塊小石頭，嬰兒拳頭大小，正好握在手里。小小的分量，讓悟空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周文察覺到過去自己的呼喚，就扯著時間線，回到了過去，一直到了祖龍正在和他問話的時候。當時的周文要正式和果然確立師徒關系，所以是天地間第一對師徒（鴻鈞只是名義上的講道，卻并沒有定下師徒名分），正式確立了大道傳承的方式，因而天道依據規矩，必須降下功德。

    但是，現在卻不是出現圣人的最好時機，鴻鈞計劃好的，準備在第三次講道的時候將成圣的方式傳出去，然后將成圣的名額控制在手中?？墒乾F在，他的計劃被打破了。于是，鴻鈞圣人于三十六重天之上，降下了一道紫氣，那東西行動詭譎，宛如毒蛇，趁著準提和祖龍說話的功夫，鉆到了他的體內，橫沖直撞，讓對方準圣的實力直線下降。在他提升自己的時候，被迫打斷，受到的傷害更加嚴重，甚至于他世界樹的本體都受到了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