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紅樓夢（五）

    周文將周瑞給趕走了, 就望著窗外的那一叢竹子出神。賈瑞在旁邊可是急壞了，畢竟祖父若是失去了賈家家塾的工作, 家里可就沒有收入來源了。沒錢的話，吃什么, 喝什么？賈瑞看著祖父的后腦勺，牙根發癢, 為剛剛自己的堅定意志而后悔, 現在想想, 把祖父賣給馬道婆換銀子多好啊。

    想到這里，賈瑞記起來馬道婆的吩咐, 硬著頭皮說道：“祖父，我倒是找到了個法子治祖母的病……”

    周文回過神來, 看向賈瑞, 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賈瑞：“城西有個馬道婆專治各種疑難雜癥, 可請她來替祖母瞧一瞧。祖父您看如何？”賈瑞怕周文不答應, 趕緊說道, “馬道婆價錢公道, 祖母這樣昏迷不醒，不吃不喝的也不是個辦法, 倒不如請她來試試?！?/br>
    周文痛快地點頭：“行, 你讓她來吧?！?/br>
    賈瑞滔滔不絕地說著請馬道婆的好處，周文這樣冷不丁地同意了, 他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是一喜, 連忙道：“我這就去請人家?！比缓缶团芰顺鋈?，生怕周文反悔。

    周文慢悠悠地捋著自己的胡須，嘴角勾起笑容。他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了自己便宜夫人的房間，她已經不再發瘋了，如今正在床上昏沉沉地睡著。他之前就已經找出了賈瑞藏起來的符咒，一張張燒掉。符紙燒完之后，留下的并不是灰燼，而是發黑的血液，這玩意兒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賈瑞祖母也就五十上下的年紀，經過這一番折騰，憔悴蒼老了很多。與之相反的是周文這副皮子越發的年輕精神，兩人看起來都快像是母子了。周文給她掖了掖被子，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走出去迎一迎所謂的馬道婆。周文冷笑一聲，他倒要看看賈瑞這小子耍的是什么花花腸子。

    賈瑞和馬道婆都沒想過周文會答應的這么爽快，所以馬道婆光是準備要使用的符咒就要花費不少功夫，再加上梳妝打扮換衣服耽誤了不少時間。當馬道婆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賈瑞等的都快要崩潰了。

    “馬道婆你到底磨蹭什么，我祖父……”賈瑞看到馬道婆的正臉之后，啥話也說不出來了，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馬道婆這是在搞什么鬼？！她這是準備除妖啊，還是自己就會妖怪？

    馬道婆張開血盆大口笑了，那紅艷艷的嘴唇和臉頰也不知道抹了多少胭脂，她還換了一件大紅色的綢緞衣服，腰部那里束得非常緊，顯得胸部如塞了兩個大西瓜一般。

    “怎么樣？你說我這樣可以嗎？需不需要再描一下眉毛？”馬道婆扯著自己的衣角，嬌羞地眨巴著眼睛問道。她見賈瑞半晌沒有反應，就想趕緊往屋里鉆，準備再補補妝。

    賈瑞趕緊叫住他：“不用，就這樣很好，好極了。咱們快走吧，不能讓我祖父久等了?！爆F在就已經畫的跟鬼一樣了，若是再多畫幾下，豈不更糟？為了拯救大家的眼睛，賈瑞少年果斷犧牲了自己的良心。

    “我也是多年不涂脂抹粉了，還好本事還在?！瘪R道婆很滿意賈瑞的反應，抬了一下自己的胸部，雄赳赳氣昂昂地出門了。

    一路上遇到的行人多是同一個反應，紛紛退避又忍不住盯著馬道婆猛瞅。賈瑞盡力靠著墻邊走，假裝自己和馬道婆不認識。兩人一個迫切希望看到心上人，一個想趕緊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都走得非?？?。

    不消一會兒，兩人就回到了賈家。賈瑞領著馬道婆進了院子，周文就站在院中等待。馬道婆一進院子，看到的就是周文背負著雙手，只露出半張俊臉的身影，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賈郎！”

    周文壓根就沒反應過來那聲“賈郎”是在喊自己，他只是聽到了聲響回頭，率先進入眼簾的就是馬道婆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以及豐滿渾圓的身材，整個一紅色彩椒。這模樣實在太過辣眼睛，周文立刻轉移了視線，把馬道婆放在自己視線的盲區。他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就是前幾日爬在墻頭看他的那個人，賈瑞就是和她混在一起，才走上歪途。

    “咳咳！”賈瑞重重咳了兩聲，提醒馬道婆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免得露陷。他給雙方介紹的過程中，馬道婆就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周文看，除了拋媚眼的時候，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賈先生，只要按照我的法子來，保證尊夫人好過來?！瘪R道婆擺出女兒家姿態，用手絹捂著嘴唇說話，嗲聲嗲氣的，讓周文眼睛酸澀的同時，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嗎？不知您有什么法子，可以試試?！敝芪穆晕⒑笸肆艘徊?，笑瞇瞇地看著賈瑞說道。

    馬道婆：“這個法子你，還需要先生的配合?！敝芪奶裘?，馬道婆心頭一跳，繼續說道，“這第一呢，就是沖喜，第二呢，就是用符咒來消災?！?/br>
    周文拖長了聲音：“哦？沖喜啊，只是時間短暫，暫時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總不能為了讓瑞兒給他祖母盡孝，就逼他隨意娶個妻子?！?/br>
    賈瑞指著自己：“我？”他看了一眼馬道婆那副尊榮，猛的搖頭，生怕自己成了替罪羊，“祖父，馬道婆說的是您！”

    周文怒極反笑：“荒唐！為了治愈我的妻子，反倒要我來沖喜，這是哪國的邏輯？而且我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去哪里找愿意嫁予我為妾的女子，此法實在是可笑至極?！睘榱颂矫骶烤?，周文還是忍住了拂袖而去的沖動，繼續和馬道婆周旋。

    “賈先生您誤會了，所謂的沖喜只是一個幌子，作不得真的。我假裝與您成親，替令夫人擋煞除邪，完事之后，我還繼續當我的道婆?！瘪R道婆心想著先把這人給哄到手了，到時候還不是任由她搓扁揉圓。她現在都能想到未來夫君對她溫柔小意的場景了。

    “那為何非要以沖喜的方式？”周文壓住自己的不耐煩問道，他倒是沒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朵爛桃花已經出現了，反而認為對方還有別的陰謀，真是細思恐極。

    “這個嘛，和道學玄學的東西有關，說了您也不明白。不如先看看我準備的符咒？”馬道婆從衣衫的小襟里掏出來一道粉紅色的符咒，和以前黃色朱砂字的格外不同。她親手遞給了周文，溫柔道，“您可要好好看看?！?/br>
    周文拿著粉紅色符咒，只覺得精神一恍惚，眼前的馬道婆都變得比四大美女還要美艷。

    “賈郎，你現在覺得人家怎么樣？你還愿不愿意娶人家？”馬道婆見周文的眼睛失了焦距，心內一樂，就開心地靠過去，多虧了周文近日的鍛煉才沒被她給撞倒。

    “你！你！馬道婆，你這是在做什么！”賈瑞瞪大了眼睛，手指亂抖。

    馬道婆翻了個白眼：“做什么？沒看到我和你祖父兩情相悅，就在商討婚事嗎？”

    突然間，馬道婆就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七孔流血，氣竭而亡。在她紅色妝容、紅色衣衫的映襯下，宛如索命女鬼，格外駭人。而周文這雙眸明亮如星子，無悲無喜，周身散發出令人想要拜服的強大氣勢。

    賈瑞跪在地上，一臉懵然，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馬道婆莫名其妙的，祖父也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

    周文沒有反應，賈瑞呆愣當場，馬道婆的尸體就直愣愣地躺在那里，死不瞑目。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天啊，這可怎么辦？祖父，馬道婆突然死在這里，咱們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怎么辦？！要不然，把尸體丟到井里？”

    “你自己抬！”周文反諷道。

    賈瑞沒聽懂周文話中的深意，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別人發現馬道婆的尸體。但是當他順著周文的話去抬馬道婆的時候，只抬起了半米，就摔回了地上。一是因為馬道婆分量不輕，二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害怕了，渾身沒有力氣。

    周文見他還有還知道怕，心中略有安慰，一個人最可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怕，那你就不知道那個人能干出什么事情來。門外的敲門聲更急了，和之前端正的敲門聲不是一個風格。

    周文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走了出去，也不理會小聲喊他的賈瑞。

    一打開門，就是還準備敲門的周瑞，站在周瑞旁邊的，是留著美須的中年大叔，長得十分端正，卻有著賈家人皮白膚嫩細眉紅唇的特點。來人正是賈政，第一次敲門的也正是他。

    賈政體態欣長，看到周文，先是十分恭敬地長揖到底：“府內管家無禮，惹惱了堂叔，政特地前來道歉。還請堂叔包涵?！?/br>
    第65章 紅樓夢（六）

    站在賈政身后垂頭喪氣的正是周瑞, 他原本回到自己的家中之后，越想越生氣, 就直接換了衣服進榮國府，想著告周文一狀, 把他的家塾工作給攪和黃了。然而周瑞沒想到的是，他尊敬的二老爺居然如此迂腐。賈政聽了周瑞的傳話, 不僅沒有勃然大怒, 反而慚愧不已, 十分內疚，甚至顧不上第二天送上拜帖再來。

    雖然周瑞一家是二老爺和二太太的心腹, 但是他不得不說，二老爺真的是一塊大木頭, 實在過頭了。弄得他現在都覺得丟臉。

    周文依舊擋在門口, 笑著說道：“老夫家里門沒鎖, 你直接進來就是, 還敲門做什么, 倒是太生分了?！?/br>
    “不不不, 這些禮節都是應該的，不能省。再說小侄在這里并沒有等多久, 正好可以趁機看看外面的風景。之前小侄公務繁忙, 聽聞嬸子的身體不適，本應該讓賤內或者家里孩子親自上門來探望的。卻沒想到家中大的小的都病著了, 無法出門，這才派了府內管家替他們走一趟, 并非是有意要輕視您?！辟Z政見周文堵在門口，卻不請他們進去，只想著堂叔還在生氣，就又深深鞠了一躬賠禮道歉。他說的話是三分真七分假，但是平常人聽到，都會接受這蹩腳的解釋，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