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的孫悟空看到了一輛木板車，車上摞著不少東西，以至于都看不到前面拉車的人。他心想拉車的人真是貪心，一次拉這么多，力氣又沒那么大，可不是要困在路上嘛。鄙視了對方一把，無物一身輕的孫悟空悠哉悠哉地走到對方的前頭。他回頭一瞅，拉車的居然是個頭發花白的干瘦老頭，因為一直在嘗試著用力，頭低著，胳膊腿都在顫抖，沒看到身前的孫悟空。

    孫悟空往前走了幾步，又跑了回去，幫著干瘦老頭推起車來，反正他是閑來無事，師父不總說尊老愛幼嘛。原來木板車是陷進了土坑里，有了孫悟空的幫忙，推出來之后就順暢多了。

    沒他的事了，孫悟空就拍拍身上的灰，施施然離開。

    “這位后生！你等等！”老頭沙啞的喊道。孫悟空不知道對方是在叫他，頭也沒回，可是還沒走幾步，他就□□瘦老頭給拽住了胳膊，讓他頗不自在。幸好他還記得控制自己，免得一甩手把老頭給弄死了。

    “你拉俺干嘛？”

    “你這孩子做好事走的那么急干嘛？老頭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备墒堇项^的話讓孫悟空頗為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陌生人感謝。

    “你不怕俺？俺這長相可嚇人得緊?！?/br>
    “老頭子奇聞異事見得多了，你不就是被平常人多了些毛嘛，沒什么可怕的。我知道你是個善心的好孩子?！痹诘弥獙O悟空是來自遙遠的傲來國，身無一物，四海云游之時，老頭便趕緊道：“你略等等，我拉上車便去我家吃頓飯?！?/br>
    孫悟空遲疑間，就被老頭給拽住不讓走了。他雖然覺得這老頭真奇怪，卻也邁不開步子，不僅真的去人家家里蹭了一頓飯，還直接替老頭拉了一路的車。

    再次上路的時候，孫悟空多了一把不值錢的梳子，對人類的印象也好了很多。原本紅塵中還是有像師父、師兄他們那樣的人類，不單單是追名逐利之輩。因著對干瘦老頭的好印象，之后孫悟空也順手幫了不少人。這時候他才覺得在三星洞內學會的各項本事都十分有用，他隨便都能用那些本事謀生。

    有的人被幫助卻依舊害怕他，有的人則盡力回報悟空?；囟Y不拘是什么，悟空都收著，光是替人看病這一項，他都賺了不少錢財。孫悟空也不是貪財的，有意思的東西留著當紀念，沒趣的就散出去，所謂“千金散盡還復來”便是如此。有了錢財，他便不需要偷拿別人的東西來用了。

    當他走過一片樹林的時候，聽到了呼救聲。正在摘果子吃的孫悟空并沒有留意，還以為是錯覺?？型炅斯?，孫悟空走了一段路程，呼救聲越來越大，循聲過去，竟是一小孩子癱坐在地上。

    看到來救他的人是孫悟空，那小娃先是驚駭了一下，然后苦苦哀求道：“猴大仙，求您救救小子?！睂O悟空雖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有猶豫，湊近了一瞧，那小娃的腿上被山林里的捕獸夾給傷著了，他自己力氣小打不開，人也動彈不得。在小娃的周圍，是一個散落的籃子和一些菇類。

    “猴大仙，多謝你救命之恩?！蹦切⊥揞H為知理，瘸著腿也要朝著孫悟空深深一鞠躬。這不身子重心不穩，便要歪倒，幸好孫悟空扶的及時。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孫悟空先幫他包扎好傷口，然后背起小娃，將他送回家中。正背著，孫悟空覺得身后有動靜，扭頭看到小娃的手舉著，問道：“你在干什么？”

    “沒什么，猴大仙，我已經兩頓沒吃東西了，實在是餓得慌，所以想叫你停下來吃一頓東西。您千萬別嫌我麻煩?！毙⊥蘅蓱z兮兮地懇求。

    這片樹林頗大，要走許久才能出去。孫悟空知道餓肚子的難受，便遞給了他倆果子，暫且充饑。順著小娃指的方向，孫悟空將他送到家中。那是一個簡陋的小木屋，小娃母親早逝，只和父親相依為命。小娃的父親感激涕零，非要留下悟空吃頓便飯。

    然而喝了鮮美的蘑菇湯之后，孫悟空覺得自己眼皮沉重，竟是呼呼大睡起來。意識混沌中，他聽到了小娃和父親的交談。

    “老大，真的是好多錢啊，咱們這次賺大發了?！?/br>
    “我要不是打聽清楚了，會出手嗎？等會兒咱們把這猴子賣到皇宮里去，那些個貴人喜歡稀罕物什，肯定能賺更多的錢。咱們這輩子都吃喝不愁了?！?/br>
    “老大，會說話的猴子也沒什么稀奇的，咱們已經拿到這么多錢了，要不就把他扔在這里算了?！?/br>
    “哼，你倒是好心腸，每次都是壞事干完了再來發好心，你也好意思。不賣他行啊，把你賣了如何？”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小娃沉默不語了。

    孫悟空萬萬沒想到世間竟還有如此可惡的人，他咬緊牙關，恨不得一拳打殺了他們。孫悟空聰明得很，不過一眨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他早就覺得奇怪了，卻還沒有養成防人之心?，F在想來，破綻實在太多了，若是父子二人相依為命，父親見兒子久不歸家，為何不去尋找？孩子說自己餓了兩頓飯，可當時明明沒有察覺到有人，小孩卻能浪費體力的大聲呼救，聲音還絲毫不沙啞。

    可悲可笑，孫悟空暗罵自己蠢透了。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漸漸恢復，暗中解開幫著自己的麻繩，一躍而起，大喝道：“大膽狂徒，納命來！”顯然孫悟空過早清醒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一大一小兩人驚恐地看著孫悟空。

    孫悟空一把抓起立在屋中的扁擔當棍子使，舞得呼呼生風。沒有絲毫抵抗能力的小娃被孫悟空用棍子掃到一邊，他才不屑于欺負小孩子。但是那抽出菜刀亂砍的壯漢，他孫爺爺絕不會輕饒。

    孫悟空也沒學過棍法，只是仗著身體輕盈靈活戲耍那壯漢。那扁擔仿佛游龍出洞，時而打到他的膝蓋，時而敲擊他的腰間。壯漢疼得嗷嗷直叫，眼神陰狠地瞪著孫悟空，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

    孫悟空收起扁擔，將其放在一旁，那壯漢已經只能跪在地上氣喘吁吁了?！澳懔⑾率难?，若是再敢害人，便下十八層地獄?！睂O悟空乃是靈猴出身，自然知道誓言的重要性。

    壯漢發了毒誓，孫悟空便準備離開。他背過身之后，那壯漢便要偷襲他，小娃下意識地喊了聲“小心”。悟空抬腿一踢，對方手中的刀便飛出，恰好插入他的胸膛，殷紅的血液淌出，刺得悟空的雙眼火辣。這是他第一次殺人，雖然殺的是一個惡棍，他還是心慌不已，說不清的難受。

    第27章 西游記（二十六）

    一旁的小娃還在不停地尖叫，孫悟空不耐煩地掏掏耳朵，顯得更加兇神惡煞，實際上按照人類年齡他也不必小娃大上幾歲。小娃立刻驚恐地捂上嘴，瞪著大眼，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熱鬧了猴大仙把他也給咔嚓了。

    沒過多久，黑白無常一跳兩米高地蹦過來了。壯漢已死，他的魂魄從身體里彈了出來，被黑白無常用鎖鏈鎖住，要把他捉回地府。

    “朱大腸，享年34歲，平日里坑蒙拐騙……打入十八層地獄?！眽褲h掙扎間聽到了自己的判詞，幾乎是目眥盡裂，人活著不怕報應，死了，知道了真相，反倒怕了。

    壯漢怒斥孫悟空：“他殺了我難道就沒有報應嗎？憑什么要我下十八層地獄？”

    “你自己立下毒誓卻言而無信，且隨我們去吧?！焙诎谉o常漠然的瞥了孫悟空一眼，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孫悟空仿佛感應到了什么，卻摸不到頭腦。

    壯漢謀財害命得來的銀子被小娃得了，不需要為虎作倀，他也可以過安穩日子，只是他年紀小，要守住錢財恐怕還要付出不少心力。而孫悟空則繼續自己的旅途，這兩件事情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接下來的日子，他不像是尋找回師門的路，竟像是入世歷練一般，修心比修身更重要，孫悟空見慣了人間百態，美好與丑陋的人類，讓孫悟空在心智上成熟了不少，在心靈上也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墻。

    又花費了近十年的時間，孫悟空橫跨南贍部洲，渡過大海，來到了西牛賀洲的地界。他按著記憶中的方向繼續朝北走，不久，就到了靈臺方寸山的范圍?？墒?，眼前的村莊怎么和二十年前的大不一樣？

    孫悟空一直記得二十年前村民們合伙欺負他，將他裝進籠子里的情形，那時候那個小小的村落不過十幾戶人家，住著茅草屋子，窮得很，不少小孩都是光屁股蛋跑來跑去。這是現在，這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村落了，甚至能稱為一座城，人口增長了何止幾十倍，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城內各色人等齊聚，他們看到了孫悟空的時候不僅沒有害怕，甚至還特別激動地鞠躬行禮，想用手去摸孫悟空的腳背，孫悟空自然是趕緊跳開。那些人雖然很失望，卻也沒有打擾孫悟空，靜悄悄地離開了。很快，孫悟空就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受歡迎了，原來這座小城到處都是用孫悟空的形象來裝飾建筑，甚至還把那些猴兒的樣子縫在了自己衣服上，孫悟空已經成了這里精神上的守護神。

    因而當人們看到了一直真的會直立行走，威猛高大，會說話的猴子，都以為他和守護神是親戚關系，想著沾沾福氣。不光是孫悟空，在這里，就算是一只普通的小猴子，都會受到優待，無人敢捕獵他們。

    這不，孫悟空正走著，腦袋就被一只香蕉給偷襲了。他回頭一看，一只棕黑色的小猴子沖著他“嘎嘎”的咧嘴笑，格外猖狂。孫悟空暗道：“你這猴兒太過調皮，敢到你孫爺爺（按照花果山的輩分，孫悟空已經算是祖爺爺輩的猴了）頭上動土，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边@時候孫悟空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幼年的時候成天上躥下跳，弄得周文頭疼了。

    孫悟空撕開香蕉皮，一口吞掉半只，甜而不澀，好蕉！孫悟空吃得滿足，卻讓小猴子吱吱亂叫起來，這個大猴子居然沒有氣得上躥下跳，不開森，差評！小棕猴叫著繞了幾圈，有往孫悟空身上扔了個桃子，荔枝之類的，可惜全都被躲過去了。

    小棕猴氣壞了，齜牙咧嘴的，順手往旁邊扔了一只香蕉，明明是很輕的重量，被砸到的人居然“哎呦”慘叫起來，就差滿地打滾了。= =孫悟空無語，這人是紙糊的還是傻？卻看那小棕猴“嘎嘎”狂笑，拍著巴掌，顯然是很滿意的樣子。

    孫悟空要去抓那小棕猴，剛剛還“疼”的嗷嗷叫的人趕緊攔住他。

    “他不過是喜歡玩鬧而已，你別介意啊?！闭f罷，用寵愛的目光看著小棕猴，感慨道，“你瞧他多惹人憐愛啊?！比缓笮∽睾餂_著他們撅起了屁股，紅彤彤兩片。

    孫悟空確定了，這座城里的人都不正常。他不知道這群人在后世有一個非常貼切的稱呼——鏟屎官。

    “你是外來的吧，是不是來拜我們的猴神廟？我跟你說我們的神廟可靈了，猴神智慧的化身，孩童的庇佑者。慈悲勇敢，法力無邊?！憋@然這人是猴神虔誠的信徒，愛屋及烏，看到孫悟空這樣的渾身毛也格外有親切感，“嘿，兄弟，跟我說說吧，你這身毛是怎么長出來的？真讓人羨慕，我也想擁有和猴神一樣堪比陽光的毛發?！?/br>
    他親切地攬著孫悟空的胳膊，想把生毛秘訣給套出來，一切朝偶像看齊嘛！說話間，他就把孫悟空帶到了猴神廟。猴神廟位于整座城的正中央，人流更加密集，甚至有人還專門將臉涂成了猴子的模樣。大家一起歡聲笑語，一起唱歌跳舞頌揚猴神的功績。原本還黏在孫悟空身邊的人立刻混到了人群之中，歌聲透著歡快的氣息，不管男女都自信地展示著自己的歌喉。

    眾人時而站成一朵花，時而圍成一個圈，身軀四肢都軟得像只猴子，男兒剛健，女兒嫵媚，那震撼的舞蹈讓見多識廣的孫悟空都驚呆了。有人還把猴子給抱了起來，一起跳舞。有的小猴子喜歡和人類玩耍，有的則拼命蹬腿伸爪，拒絕之意明顯。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孫悟空身處其間，卻仿佛是個局外人，隨著眾人起舞歌唱，一股精純濃厚的信仰之力從眾人心中延伸出來，匯聚到了孫悟空的身上，將他一路上的戾氣與疲憊盡皆洗去。等到了猴神廟內，他的疑惑解開了，殿內有一尊石雕的猴像，個頭矮小，奇丑無比，穿著一身白衣。雕猴神的一定是野獸派的，即使這樣，孫悟空一眼就認出了那猴神雕像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