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她這才想到為何長姊出去與內官說了幾句話就會暈倒,趕忙轉身看向跪在床榻旁的內官,“你和長公主說了什么?” 內官見皇后娘娘親自過問,叩首時陷入了兩難,跟蹤裴宣是長公主秘密布置的任務,若如實說出,定然會引發軒然大波。 少女看著越發顫栗的宮人,走至他身前,冷笑道:“你不說本宮也知曉是因為誰。在這個世上,能令她有如此反應的人,只有裴宣一人?!?/br> 內官猛然抬頭,慌張解釋:“臣只是奉命監視裴大人,其他什么也不知?!?/br> 容九看向喃喃重復著“監視”二字的少女,垂眸說道:“這是長公主的私事,她一早便說過,路是她自己選的,無論怎樣的結果都能承受?!彼呱锨?,與少女并肩站在床榻前看著昏迷的慕容珺,低聲提示:“同樣的問題,娘娘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br> 王徽妍攥緊衣袖,回想起昨晚男人的溫存,胸口一陣疼痛。想到昨晚的夢,崔淑妃……她終究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轉身命道:“好生將長公主送回府邸,有勞容大夫?!鄙钌羁戳搜刍杳缘哪饺莠B,轉身走向了窗前,默默為她祈禱母子平安。 “娘娘,”素蕓走入殿內,附在她耳邊說道:“吳總管先是問了長公主,聽聞她暈倒了這才改口說要見容大夫?!?/br> 王徽妍看向容九,見她微微頷首,這才嗯了聲:“你帶容大夫前去便是?!?/br> 容九拱手一揖,跟在素蕓身后去了殿前。 “容大夫,陛下想知道皇后娘娘的身體可曾有恙?”吳六一斟酌了許久才想出這么個隱晦的問法。 容九冷冷作揖:“寒癥尚未清除?!?/br> “不是,是……同房后若是有妊,可否會對皇后娘娘不好?” “留不得?!?/br> 太監驚悚地看著她,“那那可是陛下嫡子!這讓我如何告訴陛下?” 容九看著抬出來的慕容珺,負手說道:“娘娘這次不會受孕?!闭f罷一揖,便隨著隊伍離開了清寧宮。 “這人真別扭!”吳六一想著陛下在百忙之中安排的其他事,只得走至素蕓面前示意她前去通稟。 王徽妍躺在床榻上,將鮫紗簾放下,這才命她將人宣了進來。 “回稟皇后娘娘,陛下命尚膳監做了養生的膳食,午膳前奴婢會命人送來?!眳橇惶置鼉仁虒芍荒鞠浞旁趯嫷顑?,笑道:“這是陛下這幾日收集的話本,說賜給娘娘解悶?!?/br> 他聽著帳內傳出有氣無力的聲音:“多謝陛下厚愛?!碧а矍屏诉^去,只見帳內影影綽綽高臥著一名女人,背身向內看不清面容。 陛下交代的任務是看清娘娘面色如何,這……可如何是好。正主在兩儀殿走不開,就下了這么個刁鉆的旨意??偛荒茏屗@個太監主動說,娘娘你讓奴婢看一眼,好回去復命罷。 “奴婢告退?!彼坏檬疽馑厥|跟在他后面,待走出寢殿這才問道:“皇后娘娘今日臉色如何,心情如何?陛下想知道?!辈钸€是要交的,問不了正主兒,問她身邊的紅人總可以罷。 素蕓心中一暖,“娘娘神色如常,就是有些倦怠?!?/br> “倦怠好……”太監猛然住嘴,拱手道:“有勞姑姑照看好娘娘?!壁s忙回去復命。 這廂慕容策在兩儀殿已聽到裴宣逃離的消息。 龍禁尉拱手說道:“陛下,臣派人追至壽春郡的渡口,見他上了一艘船只,像是有人接應?!?/br> 男人快速捻著手串,負手起身走下御階,“八百里加急,將緝拿此人密函送至戍邊的各個將官手中,一旦緝拿歸案……”他狠戾的目光看向輿圖旁懸掛的太阿劍,“就地正法?!?/br> 龍禁尉沉聲應諾。 “派人緊盯長公主府,將府兵逐一圈禁審問,動作要輕,莫要讓長公主知曉?!?/br> 吳六一擦著汗連聲應諾,見皇帝看著他,趕忙回稟:“奴婢見娘娘臥床,便未敢打擾。素蕓說娘娘并未心情不佳,就是有些勞累?!?/br> 慕容策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情不自禁地走至殿外,站在廊下眺望霧靄中的清寧宮,“兵部尚書是否在廡房候著?” 太監知曉他的意圖,想是抽空去看他婆娘,如今前朝政事箭在弦上,晚間還不是能一起睡。他也只好實話實說:“已等候多時?!?/br> 男人只得邁入殿內,揚手命宣。 * 清寧宮,偏殿。 王徽妍坐在紫檀木雕螭紋魚桌前,看著滿桌她喜歡的佳肴,拿起箸卻無心食用。 素蕓心急地勸道:“娘娘,你午膳就沒怎么用,晚膳又是如此,過會子陛下前來可如何是好?!?/br> 少女看向對面空著的座位,嘴角漾起一抹堅定的笑,“他去了西山大營,算算腳程即便今晚趕回來也是后半夜了?!甭牭脤m人在殿外回稟:“兩儀殿副總管請求覲見?!?/br> 她不由得放下箸,低垂著眼眸遮掩驚慌的神色,“宣?!?/br> 副總管拱手回稟:“娘娘,陛下臨時去西山大營點兵,臨走時有所交代?!?/br> 王徽妍起身恭聽。 太監面向東方宣旨:“皇后莫要熬夜等朕,睡前記得喝補藥,朕回來是要查驗的?!闭f罷將一封信箋交給了她,含笑說道:“這是陛下親自手書?!?/br> 少女接過,示意素蕓打賞。 她走至南窗前,看向遠處兩儀殿上空殘陽如血,觀之有種眩暈的感覺。 穩住了心神打開了信箋,剛勁有力的字體赫然出現在眼前:在朕回來以前,務必將無法示人的藥物全部清除,否則有你好看。 她哼笑一聲,將信箋隨手扔進風爐內。 “素蕓,陪我去看看素寧?!?/br> 素蕓沉默片刻還是將她喚住,“娘娘,雖說您背上的傷口并不嚴重,好歹也是傷。再過幾日天氣熱了,若未好全,陛下見了是要心疼的?!?/br> “我心中有數?!鄙倥~出殿外向廡房走去。 她推門而入,見素寧趴在榻上昏睡,坐在榻上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向跟進來的素蕓說道:“她口沒遮攔的毛病總也無法糾正,你日后多提點她,不然日后遭這般的罪,定然少不了?!?/br> 素蕓心中越發恐慌,上前一步蹲在她的面前焦急說道:“娘娘,婢子們有您的庇護,還怕誰欺負!” 王徽妍看著她背上的傷,嗤笑:“我若能庇護,她又何至于被鞭笞。日后有了其他嬪妃,總會有陛下寵愛的出現。到時你們兩個陪著我當個女冠頭子,如何?前朝玉真子不就曾是先帝寵妃么,這也算是有先例了?!?/br> “婢子誓死跟隨娘娘?!彼厥|將頭靠在她的膝上。 少女撫著她的發,又摸了摸睡著的素寧,咬唇笑道:“死不死的,不吉利?!睆T房外,宮人回稟:“娘娘,容大夫回來了?!?/br> 她神色一凜,將素蕓扶起:“你親自將我親手寫給蕭貴妃的祭文拿去內府,命他們日后隨著棺槨下葬?!?/br> 素蕓躬身應是。 * 一輛普通的油壁車停在了左銀臺門前,禁衛軍統領掀開車簾示意容九遞交令牌,轉頭命道:“查檔,今日入內幾人?” 屬官翻開名冊,說道:“頭兒,登記兩名。姓容名九,年歲二十五,其丫鬟,年歲十五。入宮緣由:長公主舉薦為皇后娘娘診病?!?/br> 統領見車內的藥箱,目光一掃,看向低頭跪坐在容九身旁的丫鬟,見她面色微黃,面容平平無奇,這才揚手:“放行?!?/br> 車簾放下的那一刻,傳來了一陣急促地馬蹄聲:“頭兒,清寧宮走水了!” 王徽妍緊緊攥住衣裙,低聲說道:“你的丫鬟能順利出宮么?” “能?!比菥懦爸S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使了銀子不會有問題?!?/br> 少女焦灼看向她:“過會子你趕緊下車去長公主府,長姊需要你,他不會拿你怎樣的,何況也沒有證據?!?/br> “我家上百口人死的那日,我的命就已經隨著他們一起去了。從此世間再無我怕的人和事?!彼崎_車簾果斷命道:“去春明門?!?/br> 王徽妍知曉這是向東行去的方向,而慕容策若回歸也是從西邊的金光門而入,不知為何,她卻越發緊張起來。 馬車行駛至城門前,她拈起車簾看到守城的將士只是照常臨檢,趕忙深呼一口氣,繼續低著頭聽著容九與士兵應對。 隨著前面的車輛駛出城門時,她緩緩撫上胸口轉頭看向車窗外,吹著輕柔的夜風,喃喃道:“成功了?” “你這女子,”容九深深凝視著她,“若說你心狠,你火燒清寧宮,定然是想要嫁禍給秦王。至于送信給誰,雖然我不知,但目的定然是為了坐實這件事,洗脫王家,同時又給了皇帝鏟除心病的理由?!?/br> “你又是那般心軟,清寧宮內并沒有燒焦的尸體。他若細查,你做這一切遲早會被他查出?!?/br> 王徽妍揚著下頜一笑:“就算我走,清寧宮也休想在住進別人?!彼噶酥割~頭,“逃離的路線圖都在我腦子里,就算他查出來,一時半會也沒時間去抓我。待他平復懷王叛亂,我早已盡情地游山玩水,任憑天地間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你放心,男人都是大豬蹄子,他身為九五之尊,還怕少了人投懷送抱么?” 容九側耳傾聽,心中一動,并未說話。 與此同時,如她所料,金光門大開,士兵焦急地驅散著過往百姓。還未等他們下跪叩拜,一匹白馬猶如閃電般帶著疾風從城門通過,向禁中大內的方向飛馳而去,恍惚只看到了馬背上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烈烈飛揚。 隨后跟隨著上百名黑甲騎兵,轟隆隆的馬蹄聲所過之處猶如地震山搖。 作者有話要說: 論狗子心理陰暗面積……不知道他坐擁的四海江山夠不夠。感謝在20200430 22:35:17~20200501 21:47: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九鯉啊 6瓶;暄言 3瓶;我是嘉哥的家鴿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6章 慕容策狠狠甩鞭抽打著御風,旁若無人地疾馳在御道上。 當他見到遠處宮墻內的火光時,心膽俱裂。這才信了清寧宮走水的奏報。 御風感受到主人焦急地心情,帶著嘶鳴奮力向前奔馳而去。 駐守在丹鳳門的禁衛軍見一名玄衣人帶著煞氣騎馬而來,紛紛手持□□嚴陣以待。 待男人飛馳而至,手持太阿劍揮落之處□□盡數斷裂,眾人被冰寒的劍氣沖撞地紛紛撲倒在地。 聽得有人喊道:“是陛下!” 此時一人一馬已經向燃燒著熊熊大火的清寧宮疾馳而去,仿佛瞬間融入了火光中,消失了身影。 吳六一甩鞭的手臂早已麻木,看見宮門處的士兵嘶啞地喊著:“快去攔住陛下!快去!都他娘的給我去攔住他!” 他陪著男人大小征戰數十次,從未見他如此驚慌失措過,聽到清寧宮走水皇后在里面的消息時,踉蹌著跑向馬兒狠狠摔了一跤,毫不猶豫地推開扶著他的眾人騎上馬甩鞭就消失了人影。 陛下要是沖動之下沖入火場,明日這大燕的江山就歸了起兵的懷王。 真是作孽! 慕容策飛馳至清寧宮的玉階下,提氣踩上馬背,借力飛身至正殿廊下。 一把推開端著水桶試圖澆滅熊熊大火的宮人,脫下披風揮舞著就要進入正殿。 兩名宮人壯著膽子上前抱住他的腿,大聲哭喊著:“陛下,殿內危險,您不能進去!” 隨著一陣夜風吹過,助長了灼熱火舌的吞噬,聽得幾聲“噼啪”正殿的門框轟然倒塌。 男人猩紅的目光看向濃煙滾滾的殿內,仰天長嘯甩開蜂擁而上的七八名宮人,毫不猶豫地走入了火場。 “皇后……朕來了……”他嗆咳無比,喉嚨像是也被大火點燃那般,呼吸之間越發的疼痛。 他用力揮舞著手中的披風,踉蹌地向寢殿走去,堪堪躲過了落下來的橫梁。努力睜開煙熏之下流著淚的雙眸四處脧巡著…… 撲倒床榻前,見床上無人,一眼看見了燃燒了一半的寢衣,顫抖著拿在手中,那是她為他所做,昨晚他只是穿了一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