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甚至在想，在肅清異黨之前，冷淡她，或許對她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可每日與她耳鬢廝磨，不自覺地想要探究著她的一切，又忍不住去介意她的不關心，不在意。完全做不到遠離和冷淡。

    男人緩緩與身旁的女人以額相抵，閉了閉眼，早已適應靠近她便心跳如雷的習慣，即便她睡著了，威力也未曾減少半分。

    “冷……”小手摩挲著觸到他的胸膛，整個人隨之靠了過來，窩在他懷中的同時，冰涼的玉足習慣性在他腿間找了一個溫暖的位置。

    慕容策嘲笑她的身體比她的腦子誠實，摸著她的玉足開始憂心她喝了幾日的補藥，依舊不見改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將她攬了過來圈在了懷中，有些擔憂自己的私心是否給她帶來了很多煩惱。

    想著為她安排差事，慢慢將她從殼中拉出來，終有一日會夫妻同心，可是太醫的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

    想到母妃雖然只有他一個孩兒，卻對待他并不親近。幼時聽聞她生產時差一些沒能醒來，想是身體壞了，之后再也未有所出。

    男人擔憂地看了懷中的人兒，想著她本就暈血，若她日后也在生產時鬼門關走一遭，他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識緊緊摟住了她。

    *

    次日一早，王徽妍醒來后想起昨晚睡前的盤算，見枕邊無人，趕忙起身掀開帷帳。

    見慕容策尚在更衣，她松了一口氣，趿著絲履走至他面前福了福：“陛下，臣妾昨晚想了想，前朝還在為災情籌款，后宮卻大張旗鼓地宴飲，著實不妥。眼下適逢春蠶吐絲時節，不若臣妾帶頭號召眾誥命夫人養蠶紡絲，為天下婦人做個表率?！?/br>
    男人對鏡整理發簪，想到昨晚心中愧疚，垂下眼眸淡淡說道：“皇后若怕蟲子，豈不是會當眾出丑？”

    “陛下多慮了?！蓖趸斟麆傄^續說，見他示意吳六一將放置玉帶的托盤端至面前，只得拿起玉帶走至他的身前，微微前傾，將玉帶環繞上他的腰身。

    目光略過他線條利落的下頜和誘人的喉結，手上的準頭越發失衡，她只得別過眼去看著肩上的繡金紋龍圖樣拉回魂魄。

    倏地，耳旁垂落的青絲被他拈起，唬了她一跳，本來搭上卡扣的手一顫，生出了些許汗意。

    “朕怕你的頭發再次纏繞在盤扣里?！?/br>
    慕容策見她微低著頭，一頭青絲如瀑，垂落在他的胸前，夾帶著好聞的馨香。他不由得看向鏡中兩個人親密的姿勢，眸中涌上一層暖意。想起上次她的頭發纏繞在盤扣里，這才輕輕拈起了她的墨發。

    少女低低應了聲，系好玉帶后，順勢接過了握在他手中的一縷青絲，退至他的身側，低著頭沉默著把弄著自己的發梢。想起方才回稟只說了半句，又趕忙抬頭看向他。

    “臣妾……”

    “你……”

    王徽妍見慕容策抬手示意她先說，故作淡定地保證道：“陛下放心，臣妾不怕蟲子，絕對不會為您丟臉?！?/br>
    男人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終于頷首，“記得喝藥?！鞭D身離開了清寧宮。

    少女見他離開了，用完早膳想著先將懿旨擬出來，好命人送至幾名公卿家中。

    此時殿外內侍通報：“楚昭儀，吳才人，張美人前來覲見?！?/br>
    王徽妍手拿狼毫在宣紙上打著草稿，頭也不抬地命道：“素蕓，你去安排幾名嬪妃在正殿飲茶，我隨后就來?！?/br>
    素蕓應諾，去了正殿招待。

    片刻后，楚昭儀等人見皇后身著沉香色纏枝蓮紋大袖衫裙款步而來，發髻上雖然只是簪了一枚碧玉鑲珠步搖，但瞧著垂珠各個兒圓潤大小相等，一看就不是凡品。衣衫雖不奢華，但卻更顯恬淡雅靜。

    眾人起身雙手加額盈盈下拜，“皇后娘娘萬安?！?/br>
    “快快免禮，都坐下罷?！鄙倥罂聪蛉麐邋?，“這幾日本宮因諸事繁多，便取消了朝見，meimei們可是有事稟告？”

    楚昭儀見自己位分最高，便起身帶頭回稟：“臣妾們聽聞貴妃娘娘病重，本想著去飛霜殿探望，卻得知貴妃娘娘仍舊留在了別苑，”她脧了一眼吳才人，擔憂地說：“都很為她憂心?！?/br>
    王徽妍放下了茶盞，頷首道：“meimei們有心了，陛下昨日已命太醫正親自趕往別苑，今日是何情況本宮還未得到消息。也是憂心不已?！?/br>
    吳才人焦慮地說道：“聽聞貴妃娘娘患的是癆病，臣妾未出閣時家中庶母患得就是這個病，還將庶弟傳染了?！彼g著手帕一臉驚恐，“娘娘這幾日是否接觸過貴妃？”

    她見皇后笑說不礙事，依舊堅持勸道：“娘娘還是注意一些比較好，不若讓太醫開一些藥飲，服用后也安心?！?/br>
    話音未落，就聽到內侍回稟太醫前來請平安脈。

    王徽妍見太醫進來后，驚訝地問道：“這才過了幾日，為何又要請平安脈？”

    張美人嘻嘻笑道：“興許是陛下著急娘娘懷妊，巴不得太醫每日請脈才好?！?/br>
    眾人齊齊看過去，見皇后雖然面色如常，但是眼角的風情卻比往昔增添了不少顏色，紛紛暗自艷羨。待盼望中宮有妊后，陛下就可福澤后宮了。

    太醫將脈枕放置在桌幾上，拱手回稟：“陛下命臣為娘娘號脈，說上次開的方子效果不大，娘娘還是存在夜間寒涼的癥狀?！?/br>
    三名嬪妃瞧著皇后走下寶座，坐在桌幾旁蹙眉說道：“本宮為何沒覺得寒涼呢?！被ハ鄬σ暫?，看向皇后的眼神都充滿了探究。

    吳才人笑道：“陛下心疼娘娘，許是更加關注娘娘的玉體是否康健。太醫，皇后娘娘曾與患有癆病之人接觸過，是否需要為娘娘熬制一些湯藥服下，比較安心呢？”

    太醫收了脈枕拱手回道：“娘娘的身體看上去并無大礙，就是體內積存了一些寒氣不得紓解?！?/br>
    “難道是和上次落水有關？”少女捋了捋衣袖，不解地問道。

    “有這個可能，臣這就回兩儀殿復命，也會將才人的一番話轉告給陛下?！?/br>
    “不必說，本宮幾日前就已見過貴妃，若有癥狀早已凸顯，再說方才診脈也未見有恙，莫要讓陛下擔憂?！逼鋵崊遣湃颂嵝蚜怂?，若讓太醫在慕容策耳旁將此事描述的嚴重一些，這將會是一個很好的由頭，這樣就有理由勸說他回兩儀殿就寢。

    可不知為何，她卻不愿讓他多心。

    “這……”太醫沉吟道：“臣謹遵懿旨?！?/br>
    楚昭儀真摯地說：“娘娘與陛下恩愛，臣妾等見了也心中歡喜。臣妾學著娘娘，這幾日在謄抄《法華經》，為皇后娘娘和貴妃祈福。娘娘您要保重身體，早些痊愈?！?/br>
    “昭儀有心了?！蓖趸斟抗庠谙率兹麐邋嫔蟻砘孛徰?，想起那日在蓮花池畔蕩秋千，笑道：“那日的秋千架許是玩耍的人多了，竟然出現繩索松動的問題，害得陛下為救本宮落水，好在有驚無險?！?/br>
    三名嬪妃聽了紛紛應是，張美人更是撫著胸口說道：“娘娘不知，那日可把臣妾嚇壞了，陛下落水后很久都沒有浮上來。臣妾當時腿都軟了……后來見他臉色慘白的樣子，好幾個晚上都做了噩夢?！彼s忙捂住嘴，小聲說道：“臣妾就是擔心……”

    吳才人也掏出絹帕擦了擦眼角，“陛下如此愛重娘娘，臣妾們想起來依舊唏噓不已?！彼蛲卣f道：“若是有人肯為臣妾這般……讓臣妾即刻死了，也是值得的?！?/br>
    “當時換做你們誰遇到了危險，陛下都會這般去做的?！蓖趸斟s忙轉移話題：“明日本宮要在聽雨閣主持養蠶紡絲，meimei們明日辰時三刻前去即可?！?/br>
    三名嬪妃起身應諾，見時辰不早了，這才紛紛告辭。

    素寧送走了三位宮嬪回來后，噗嗤笑道：“娘娘，婢子聞到了很濃烈的酸味?！彼龘u頭晃腦地說：“陛下對帶娘娘真是好的無話可說，婢子見陛下似乎也愛吃咱宮里的小食，劉二今日才做了許多出來，不若娘娘親自走一趟兩儀殿給陛下送去？”

    王徽妍提裙邁入寢殿，想到吳才人的話，雖不擔心自己，卻有些擔憂會不會影響到慕容策。畢竟和他有過那么多親密接觸……

    她臉紅地搖了搖頭，還是拿起了抽空剪裁的衣料，靠在羅漢床上繡了起來，“陛下的膳食由尚膳監每日安排，小食出現在兩儀殿終究不妥?！?/br>
    素蕓戳了戳還要再勸的二愣子，附耳悄聲說道：“你瞧那衣料?！?/br>
    素寧見到衣料是天青色的，這才捂嘴一笑，哦了一聲，“是婢子思慮不周?！?/br>
    *

    兩儀殿，正殿。

    太醫將平安脈的脈案呈了上去，“陛下，皇后娘娘的寒癥的確有加重的趨勢。但是為何服藥后沒有藥效，臣還需要與太醫正等人會診?！?/br>
    慕容策看完脈案后，伸出了手臂，命道：“朕也曾落水，愛卿為朕號脈，看看是否有相似之處?！?/br>
    太醫為他診脈后更加汗流浹背，“陛□□內并無寒癥?！笔橇?，陛下比皇后娘娘落水晚了幾日，為何陛下痊愈了，娘娘卻越發嚴重。

    男人眸中漸漸冷凝，“會不會有其他因素造成了寒癥？”

    太醫會意，哆嗦地下跪，“臣有待查證?！?/br>
    “你去罷，此事莫要與第二個人說?！?/br>
    “敬諾?！?/br>
    慕容策抬手示意：“宣長公主入內覲見?！逼鹕砗笙铝擞A，負手在大殿內來回踱步。

    吳六一見他眉頭深鎖，趕忙命徒弟親自傳旨，又問了問他特意安置在清寧宮的眼線，這才回來復命。

    果然聽到陛下詢問：“皇后一早在做什么？”

    “回稟陛下，娘娘一大早先是命人攜懿旨出宮宣旨，隨后見了三名嬪妃?！碧O慶幸果然猜中了，清寧宮雖然寢殿進不去，估么著日后陛下得一日問三次的節奏。

    男人捻著手串命道：“去催尚膳監，將朕一早命他做的炙rou送到清寧宮去?！?/br>
    太監不忘提醒道：“您方才說要先嘗嘗口味?！?/br>
    慕容策想到宣召了長姊，并不愿將自己的心意暴露在她面前，只得命道：“就說朕請皇后點評?！笨攘艘宦?，又加了一句，“用的是朕自制的桂花蜂蜜?！?/br>
    幸好吳六一耳聰目明，忍住笑說道：“奴婢遵旨?！边@可是好事兒，必須由他親自將陛下的心意送到皇后娘娘手中。

    清寧宮的人自然不敢阻攔這后宮內監第一人，待他接過內侍手中的托盤，見到了迎出來的素蕓，頗有深意地說道：“這是陛下賜給娘娘的膳食?！弊笥铱戳丝?，示意她在此說話不方便。

    素蕓會意，親自打簾子將他請了進去。

    “娘娘，奴婢為您送來一道吃食，這是陛下辛苦調制的桂花蜂蜜做得，選了最上等的豚rou。陛下舍不得吃，出鍋后就直接命奴婢送來清寧宮請您點評?！闭f罷，親自將瓷盞的蓋子打開，瞬間豚rou的香氣飄散在四周。

    他自然不能放過皇后悄悄將手中的針線藏在身后的動作。

    王徽妍見素寧驚喜地將象牙箸遞了過來，只得接過當著三人的面夾了一塊放入口中。

    她閉起眼睛回憶了上次和他在炙rou鋪子吃的味道，已經非常接近了。就是宮里頭的吃食要更講究一些，會少了一些民間自制的調料，還原度足足能達到八成。

    “味道很正宗，”少女放下箸，拿出絹帕擦了擦嘴角，詢道：“有給陛下留一份么？”

    吳六一搖搖頭：“陛下說了要做精細，只是單獨為娘娘做了一份?！?/br>
    “素寧，另拿一個干凈的陶罐來，分一半讓吳總管帶回兩儀殿?！彼肓讼?，命道：“將甘梅子包上一同帶過去?！?/br>
    素寧大聲應諾，不忘也照貓畫虎，看向吳六一說道：“這甘梅子可不是梅子，而是老姜做成梅子的口味，提神醒腦不說，還能養胃。是娘娘的手藝，婢子們至今都學不會?！?/br>
    “陛下這兩日總是困倦，還是娘娘貼心?！碧O趕忙拍起了馬屁。

    王徽妍面色不自然地端起茶盞，試圖辯解著：“來而不往非禮也?！币妳橇粴g喜的離開，竟然有些緊張，又想著喚住他將甘梅子要回來?？墒且幌?，話都說了，這樣做太過于小氣，只得作罷。

    一個人對著眼前的炙rou發起了呆。

    兩名女官見她這般模樣，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得默默守在殿內。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她捂住胸口看向來人，埋怨道：“長姊怎得這般嚇人，走路都沒有動靜！”

    “我要有動靜，哪能看見你偷偷吃rou！”慕容珺故意表現出一副被我抓住了表情。

    少女本想脫口而出這rou不是她讓做的，后來想想更不能出賣慕容策，只得默默認了，伸出手訥訥說道：“長姊，你嘗嘗，可好吃了?！?/br>
    “我可無福消受?！蹦饺莠B才從兩儀殿來，這rou她可不敢碰，含笑問道：“你這里可有兩套男裝，胡服也行?！?/br>
    王徽妍驚訝地問道：“這是作甚？”

    “帶你出宮?！?/br>
    “陛下……”

    “他知曉?！蹦饺莠B心中嘆了一口氣，笑道：“我認識一位擅長調理身子的名醫，陛下也老大不小的了，我擔心過幾日你被那幫吃飽了撐的御史找茬，就主動跟他提出為你號脈開幾幅補藥?！?/br>
    “不是！”少女起身說道：“他這就同意讓你帶我去了？”

    慕容珺拉著她走向衣柜，“他又不是讓你現在生皇子，再說了出宮后我還要請你去聽小曲品美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