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可真累。 她接過素寧手中的托盤,見慕容珺請安趕忙說道:“早知曉長姐也在,臣妾就多做一盞羹湯了?!?/br> 慕容珺趕忙擺擺手,努力壓下心中的悲意,神色如常地打趣道:“娘娘非要在臣面前與陛下恩愛,讓臣心生羨慕么!” 王徽妍心里可著急了,本來就沒辦法向她解釋自己根本無意邀寵。世俗之人都不能理解的想法,她相信長姊是不同的。 只是礙于身份,著實沒辦法和她交心。 今日她來的正好,看完自己的表演結合昨日說過的話,她這般通透之人,應該會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往后也自然不會再勸,而自己呢,什么也沒說過,也沒留下任何口實。 慕容策見皇后親自將托盤端至御案上,朝自己努力地眨眼,忍不住詢道:“皇后可是得了眼疾?” “臣妾很好,陛下多慮了?!鄙倥Q起蘭花指后拿起銀勺,遞給了他,“陛下您嘗嘗羹湯可還鮮美?!?/br> 慕容策接過銀勺,見碗盞內的湯色鮮亮,里面還飄著菌菇,看上去還不錯。便嘗試著喝了一口。 入嘴后即是滿嘴的咸苦,舌頭簡直無處安放,只得強行咽下。 男人抬起頭看著她期待的眼神,話到嘴邊的過會子喝,又咽了回去。索性直接端起碗盞一口喝光。忍著苦咸說道:“這羹湯甚是鮮美?!?/br> 王徽妍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她可是多放了五勺的鹽,估算也就是被怒斥的下場。當時還想著若放十勺就肯定會遭到懲罰了。 可是為啥又失敗了?她是不會氣餒的。 少女甜甜地說:“您喜歡就好,臣妾明日還給您做?!碧统鲂渲袊姙o數香粉的絹帕,俯身輕輕擦著男人的嘴角。 慕容策被嗆的連續打了兩個噴嚏,剛坐正身子就聽得一聲“哎呦……”被軟玉溫香撞入了懷中,聽得她在耳邊驚慌失措地說道:“都怪臣妾毛手毛腳的,還請陛下責罰?!?/br> 隨后又驚慌失措地支撐著自己的胸膛起身請罪,“若按照宮規懲罰,臣妾需要罰俸三月,禁足十日?!狈路鹪诤退懻搫e人罪名那般自然。 真是個戲精! 他這才發現,這女人根本就是在試圖引起他的厭煩,罰俸禁足都是其次,恐怕是想他不去清寧宮才好。 慕容珺見陛下的臉色由和悅漸漸轉變為冷凝,趕忙說道:“陛下,臣想帶娘娘去趟臣的別莊品嘗鮮魚筵,這一路您放心,乘坐臣的車駕,斷不會泄漏了娘娘的身份?!?/br> “可?!蹦饺莶咂鹕砝@過御案,負手走向銅鶴首香臺前,聞著安息香試圖平復自己的怒氣,命道:“吳六一,安排禁衛軍隨長公主車駕護衛?!?/br> “陛下不必大費周章?!蹦饺莠B看著他的背影福了福,“臣的護衛是先皇所賜,若不是這般有底氣也不敢隨意出遠門亂逛。您派禁衛軍,這不是等于昭示車駕內是誰么?!?/br> 慕容策疲憊地揚了揚手,“聽長姊的?!闭f罷,向寢殿內走去,不愿再看那女人一眼。 * 慕容珺看著坐在對面吃著蜜餞,一臉享受的皇后,覺得她可愛至極。怎么也想不到,一個賢名傳遍高門世家的女子,會是眼前這般樣子。更加理解陛下為何會對她產生興趣,不過通過陛下對她的表現來看,應該并未完全見識到真實的她。 不然也不會如此生氣。 她忍不住笑道:“娘娘之前說的話,臣信了?!?/br> 王徽妍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牛乳茶之后,故作不解地回應,“長姊你說什么我不懂?!壁s忙又追加了一句,“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br> 慕容珺笑著搖了搖頭,“我們慕容氏的長相皆出類拔萃,”伸出手比劃了下,“身份又是首屈一指。他你都看不上,那這世間可再無合適的人嘍?!?/br> 少女不服,晃著手中的絹帕嗤笑,“那你看上裴宣,和他的身份也沒半分關系。干什么拿這些世俗之物在我面前說事兒?!?/br> 慕容珺越發的好奇,靠在窗前慵懶地問道:“那您到底喜歡什么樣的?讓陛下照著改?!?/br> 王徽妍低頭一笑,“我的生存法則,不爭不搶,偏安一隅?!彼ь^喚道:“長姊,我自幼被嬤嬤□□,早已厭倦了外表光鮮內心千瘡百孔的生活。既然被家人送入了皇家,整日里對著四方天,動動小心思在有限的范圍內求個輕松也不行么?” 想起素蕓經常擔心慕容策會一怒之下廢后,其實她還是不了解君王對于利益的衡量,而并非是一個男人對于妻子的要求。 少女自嘲地想,這也算是王家無形之中給予她的支持罷。叔伯皆在朝中任職,算上其他旁支,王氏子孫遍布各部司,這還不算祖父的門生。至少還能支撐個幾十載的榮光,夠她用的了。 慕容珺聽聞她這般說,方才對慕容策的怨氣竟然中和了一些。暗自感慨,也許他對皇后并非有多深愛,只是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想要去征服。越發的欣賞她,想要支持她。面上卻不忘挑眉詢道:“娘娘就不怕臣將聽到的這番話告訴陛下?” 王徽妍撇撇嘴,“識人斷貨方面,我還是頗有自信的?!毕肫鹆死罨菰?,忍不住笑道:“之前我已經被人威脅過,和你說的居然一模一樣?!?/br> “哦,何人比我還要大膽?”慕容珺來了興趣。 少女一臉你也很八卦的表情,“是太傅之女李惠月,死活要進宮侍候陛下?!彼娔饺莠B一臉了然,繼續說道:“長姊,其實你就算告訴陛下,我也有自保的法子。之所以對你這般坦誠,還是因為相信,莫名的相信罷?!?/br> 慕容珺看著她一臉的信任,頭一回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沒有她活得坦蕩,沒有她待人真誠,更沒有她拿起的放得下。 “娘娘,若臣有朝一日多了對不起你的事,求你再給臣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可好?”慕容珺第一次如此緊張,不由得期盼地看向對面支著頭,眼中閃爍著慧黠的女子。 王徽妍乜了她一眼,“你是說昨日告訴我慕容策喜好那件事?” 少女見她一向滿不在乎的面上終于出現了一抹震驚,咯咯笑道:“我這人看事兒,不看經過只看結果。所以我不怪你?!币娝齑紧鈩?,又趕忙擺擺手:“你可別跟我道歉,他是你阿弟,你幫他我也能理解。唯一讓我懊惱的事,這廝竟然做戲配合我,順便看我笑話,真是欠揍?!?/br> 慕容珺心中苦笑,她這般心軟又善良,往下的計劃可怎么辦。 這樣的女子,集美貌,身份,智慧于一身,還有著與身份不符的形式法則。說她單純,她又深諳人性,穩準狠地掐人七寸,讓人欲罷不能。說她詭計多端,又是那般真誠。 自己若是男人,也會被她俘獲。 慕容珺艱澀地再次請求,“臣還是那句話,若有對不住娘娘的地方,還望娘娘能留給臣一次解釋的機會?!?/br> 王徽妍打了一個哈欠,奇怪自己最近總是精神不濟,“長姊太嘮叨了,不像你的風格。等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在來討論如何解釋。我瞇會,到了喚我?!闭f罷伏在隱囊上,伴隨著馬車搖晃著漸漸昏睡了過去。 慕容珺長嘆一聲,估算了時間,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頭的情況。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她輕輕打了一個響指,片刻后車駕猛烈晃動之下,將王徽妍搖醒了。 她見慕容珺上前扶住了她,也是一臉驚慌,不由得問道:“難道有人打劫?” 慕容珺:“……”定然是平日里話本看多了,異想天開。 隨著一次更劇烈的搖晃,車駕逐漸歪斜后停了下來,傳來了護衛長的聲音:“回稟殿下,車轅壞了,需要您下車稍等片刻,末將命人搶修?!?/br> “娘娘,咱們先下去等待罷?!蹦饺莠B扶著她的手臂下了馬車。 侍從已經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用帳幔圈起,放置了竹席和茵褥,方便兩名貴人在內休息。 王徽妍卻說:“在車內坐了很久,腰都有些酸痛了,長姊不如隨我在附近走走?!睙o不羨慕地說:“還是你會托生,天家公主,身份貴胄不說,有萬貫家財,行動還無人拘束,行事作風我行我素。上輩子你是被多少俊俏郎君欺負,才換來這等好命?!?/br> 慕容珺卻笑不出來,默默陪著她站在古樹旁,看著遠處的青山綠水,想著心事。 “殿下,”護衛長急匆匆地跑來回稟,“車轅無法修復,臣已命人快馬加鞭回城安排車駕。您看如何是好?” 慕容珺看向皇后,“臣雖然會騎馬,但是不會共騎。您又不能與侍衛同乘,不如讓侍衛牽馬,咱們往前溜達著,等著車駕前來,也快……” 王徽妍見她命人將車內的帷帽拿出來,讓自己挑選,只好挑了一頂后命素蕓給她戴上。本想告訴慕容珺,素寧會一些功夫,可以帶著她騎馬。 后來一想,客尊主便,反正能出來一趟全是她的功勞,自己從未單獨騎馬過,心里也是躍躍欲試。索性答應了,“那你給我挑一匹溫順的來?!?/br> 慕容珺為她挑選了一匹青驄馬,并親自扶著她騎了上去。又命侍衛長親自牽著馬繩,這才飛身上馬與她并駕齊驅。 素寧則帶著素蕓共乘一騎,一行人向別苑的方向行去。 王徽妍騎在馬上,期初還覺得害怕,后來見馬兒溫順,逐漸膽大起來。隔著帽紗打量起周邊的景色,見官道旁的渭水波光粼粼,草地上開滿了顏色各異的花兒,一派生機盎然之相,聞著青草的幽香,心情更加舒爽。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她竟然聽到了寺廟的鐘聲……循著鐘聲往前看去,不遠處熟悉的牌樓就在眼前。 她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亂,透過帽紗看了眼身旁神色如常的女人,稍稍放下了心。 “娘娘,前面是大相佛寺。還記得臣曾經說想要為母后祝禱么?果然是天意如此?!蹦饺莠B的一句話再次將她的一顆心提了起來。 少女只得撒嬌道:“長姊不是說帶我去吃鮮魚筵,怎得又變了怪?” “去祭拜也用不了多長時間,說不定祭拜完了車駕就來了呢?!蹦饺莠B懇求地說:“娘娘,您就成全臣的一番心意罷?!?/br> 王徽妍握緊了韁繩,慕容策既然把他哥安排在大相佛寺,就肯定會安排人手妥善看護。沒有他的命令,恐怕慕容珺想要進去,很難。 她笑笑,應道:“那好吧?!?/br>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佛寺門前,小沙彌趕忙迎上前來雙手合十:“貧僧不知皇后娘娘和長公主到訪,有失遠迎?!?/br> 慕容珺心情激動地應付道:“國師可在?”趁著老禿驢來之前,趕緊闖進去才是硬道理。 “師尊在閉關,已經派人去請?!?/br> “不必叨擾國師,本宮今日專程為母后祝禱,添了香油就走?!闭f罷,下了馬便向山門疾步而去。 小沙彌嚇得跟在身后喚道:“長公主且慢……” 王徽妍這才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她趕忙追了上去。 慕容珺推開攔住她的眾僧人,怒極罵道:“混賬,本宮是長公主,”指著一眾人等恨聲說道:“如今連座寺廟卻也入不得了是么?”抬手示意護衛,“給本宮將人控制了?!?/br> 侍衛并不知曉內里的玄機,只是知曉敢欺負長公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眾僧人早已聽聞她女霸王的名頭,一個個膽戰心驚,紛紛退至一旁不敢說話。有人打算偷偷離開,被眼尖的慕容珺命人看管住,自己則徑直向寺廟內疾步而去。 王徽妍見自己這個從犯的名頭是逃不掉了,心中無奈。想起她曾經提過三個人從小到大一起長大,很是親密。又想到阿弟若是被關押在此,自己恐怕比她還要瘋狂。便只默默跟在后面,不發一言。心中很是疑惑,為何她會知曉此事。 狗男人若是知道了她們的行蹤,會不會認為是自己告密! 啊啊啊,她瞪著眼前故作淡定步伐卻很快的女人,真是害人不淺吶。 慕容珺焦急地四處打量,見一切都與上次來沒什么不同,佛寺這般大,想要找到一個人太難了。 邁上三十六節臺階后,這才見到正殿前香火繚繞。國師正在殿外的蒲團上打坐。 像是聽遠處而來的腳步聲,這才起身雙手合十,“回稟娘娘,長公主,本寺前幾日從寶相寺請來了法明大師的舍利,正在為先皇做法事,故而下了命令不許閑雜人等入寺?!睂τ谒齻兊馁Q然到訪,像是一點都不意外那般。 慕容珺回禮后,笑道:“國師,本宮想去正殿看看母后的海燈?!闭f罷自行前正殿走去。 王徽妍見國師并未派人跟著她,便知,長公主此次前來,勢必會失望而歸。 她嘆了一口氣,向延明詢道:“國師,您曾說過,人與人之前自有緣法,那若緣法已盡,該當如何?” 延明捋著白胡子笑道:“緣法皆為天定,若是盡了,便不會再有今日之事?!?/br> 少女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看著慕容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心中對她的那點怨氣,逐漸消失于無形。 見慕容珺走進以后向她和國師福了福:“臣方才頗為失禮,還望娘娘和國師莫要生氣?!?/br> 延明雙手合十,“談何埋怨,長公主思念先皇后,人之常情?!贝恍腥俗咧辽介T外,聽聞車駕壞了,又命人將他的車駕備好,請兩位貴客登上了馬車。 * 王徽妍見慕容珺明明眼淚簌簌而落,卻滿臉笑意。心中詫異的很。 又見她扶著桌幾跪了下去,鄭重舉手加額叩拜,說道:“臣方才欺騙了娘娘。是何原因,恕臣還不能說。不過臣此時心中甚是歡喜,就算被陛下降罪,也值得了?!?/br> 少女一愣,嘆了一口氣將她扶起,詢道:“你是如何發現的?” 見慕容珺驚訝地看向她,苦笑道:“陪陛下來時有過兩面之緣,我也奇怪為何他沒有瞞著我?!庇盅a充道:“陛下許是覺得我沒見過他,所以也沒有顧忌?!?/br> “該你說了?!?/br> “給母后供奉的海燈,燈芯打成了同心結,那是母后教我們的。去歲我來時還不是這樣?!彼煅实溃骸岸缈偸潜任掖虻暮每?,一看便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