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不知道
程郁沖著他笑了一下:“我想說什么?” 酒精在她身體里發酵,成為她肆無忌憚發瘋的借口。咄咄逼人的語言脫口而出,變成不能收回的、傷人傷己的刺:“周玫這么多年追你追得很苦吧?大學不在一個城市還眼巴巴追過來,你怎么好意思這么吊著人家?” 話說出口,像是在面前的地上生生豎起一堵墻,程郁站在另一側顫抖著身體與程望對視,神色間是他不熟悉的戾氣和焦躁。 程望覺得這樣的程郁有些陌生,他去牽程郁的手:“你說得是什么話?在大街上發什么瘋?” 程郁甩開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她多想像世間所有尋常人吵架時一樣話趕話說出:我在發什么瘋,你不知道? 程望當然不知道,她從來不讓他感知到一星半點逾矩。 她不敢。 血緣是她最痛恨的,橫亙在她和程望之間深淵。也是她最慶幸的永遠斬不斷的紐帶。 不說出口就好了,程望永遠不知道也好,她就可以作為他最親近的人擁有他身邊的一個位置,心安理得地接受程望作為親人的親近。 但是說出來呢?程望會怎樣看待一個對自己親哥哥產生悖德感情的怪物?會避之不及還是嗤之以鼻? 無論哪一種結果程郁都不能接受。 她怎么敢? 半晌,程郁突然自嘲地笑了出來:“對啊,你不知道?!?/br> 她的臉埋在掌心里,笑聲越來越大,漸漸透出哭腔。 程郁癱坐在路邊,頭發散亂。往來匆匆的行人不住回頭看這個狼狽的姑娘,這個城市的夜晚好像從來不缺少各種悲傷的故事,但除了當事人會感到難過外,于尋常人而言不過是茶余飯后的一點閑話。 后續章擳將在塰棠書楃:HAí┾ταňɡ┾sんù┾ωù.℃┾ò┾M(呿棹┾んαò即四網阯)獨鎵璉載但她什么也不想顧忌了。 程郁在初夏夜晚微涼的風中,在一個陌生城市的街頭,嚎啕大哭。 程郁在他面前哭過很多次,她懂事太早了,幾乎沒有經歷過童年就被迫進入必須懂事的階段。 所以她的哭泣可以是靜默無聲的,可以是壓抑低沉的。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哭得聲音都嘶啞,像是得不到心愛糖果的頑劣稚童,不會表達自己,不敢表達自己,不能表達自己。 只能用哭聲告訴你,她有多難過。 程望站在她面前,他背著光,臉隱沒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漫長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哥從來不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他也有無能為力的,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時候。 秘密之所以被稱為秘密,就是因為不能宣之于口。而程郁的更甚,它不能見光,只好被她小心地安放在心臟最角落的地方,生怕被窺見一點蛛絲馬跡。 連最基本的關系也無法維持。 這么多年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突然沉甸甸地壓在她喉嚨,她想我要忍不住了,可到頭來也只能頹敗地認輸:“你不知道?!?/br> 她再發一會兒瘋就好了。 她可以一輩子不說出來。 程郁甚至有些苦中作樂地想:“哭出來真好啊,我好像還可以再堅持很久?!?/br> 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額頭,程郁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向程望。 程望在他面前蹲下來了,他的眼鏡剛才被程郁揮落在地上,借著月光他終于能看清這張和他相似的臉。 程郁哭得滿臉是淚,程望抬手擦去她臉上狼狽的淚痕,動作溫柔地像是剛剛的爭執都不曾存在過。 程望在沖著她笑,像是過去十幾年里,每一次沖程郁笑一樣,神情溫柔,帶著隱忍的悲傷。 他們最相像的地方其實是眼睛,可是程郁看得清楚,淚水不斷的從這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流出來,流進她心里,變成一條深不見底的沉默的河流。 她就要跨過去了,跨過去或者溺死,她的命就在程望手心里。 她聽到程望說:“我知道?!?/br> 從那個夏日蟬鳴的午后,那個轉瞬即逝的青澀親吻和隱秘卻巨大的歡愉來自于誰。 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