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獵鷹(500珠更2)
文椒怎么也沒想到回京都路上遇到的第一件難事是睡覺。 也不知是不是在慶州過慣了舒坦日子,總之,她在床上翻了老半天也沒睡著。 這是她來到燕國之后第一次獨自在外過夜。沒有想象中的興奮或緊張,反而是意料外的心靜。她捏著被角,入眼的除了黑便是黑,直到看得眼睛都酸了也還是沒有半點困意。 無邊的寧靜里傳來一聲嘆息,她仍舊沒有睡意,于是披上棉衣,輕手輕腳地走到桌邊點了燈,又倒了杯水后才走到窗邊推開半邊窗。 她也不管方向對不對,只支著頭倚靠在窗邊朝遠方眺望,依著來時的方向猜測慶州是哪個方位。 夜風呼嘯著撞在門窗上頭,文椒被冷得往屋子里縮了縮,嘴角不由地翹起——還有時間擱這傷春悲秋呢,別頭一日就病倒了才好。她邊笑邊伸手去關窗,卻在這時瞧見了被風卷著四處亂飄的白點。 下雪了。 “待晚些日子慶州落雪,我再給你堆個雪人頑吧?” “這回不叫人幫忙了,親自堆一個,跟你一樣高的可好?” 腦海中響起衛戎的聲音,文椒關窗的手突然頓住。下一秒,她又晃著腦袋想將這聲音忘掉——事到如今,再要想些什么真真矯情。她用力拉上窗,木板相撞發出“啪”的聲響活像她給自己甩的一個耳光。她快步走回床邊,蹬掉鞋子縮回角落里,將被子拉到頭頂上,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些過往隔絕在外一般。 可她還是想起一年前的冬天。 那是她第一次看雪。 那個簪花的雪人最后怎么樣了呢?好像是叫太陽曬化了吧。不對,慶州的冬天可冷了,輕易化不了。那就是被人掃走了吧。 不記得了。 她閉上眼,再次嘗試著入睡。 ———————————————— 衛戎今日也宿在書房里。 他這幾日想了許多,越想便越輕松。 父王問他想要如何?他想了這么些天,確定了自己想要什么。 想要回到府里時第一眼能看見她,想聽她說那些街頭巷尾的瑣事,唔,其實有些也挺逗趣的…… 他自顧自想著,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嘴角噙笑玩著手里那個香袋子——方才他回府時瞧見落雪了,回了院子便直奔書房而來。這香袋子叫他戴了幾回便放起來了,倒不是旁的甚么緣故…… 是自溫泉莊子那一回之后,衛戎便將它收起來了。 初時是心意不定,瞧著總是不舒坦。戴在身上么,叫她瞧見了怕是要多想。后來么?見過她練手的繡品后他就曉得了。 也不知是怎么好意思點的頭。 思及此,衛戎一下站起身來,嘴角是怎么壓也壓不下來,叁步化作兩步走到門邊,可才走過窗邊便覺出今夜風大,猶豫片刻后才又退了回去。 罷了,也不是甚么要緊事,明日再去尋她罷。 他默念著,腦子里想的卻是:怎么就不要緊了? 我思你念你,是頂頂要緊的事。 且,還得算算這“文嬌嬌做的”香袋子的賬呢。 想來也有幾分好笑,他平日里最恨人欺瞞,真要細究起來,文嬌嬌個鬼靈精的怕是沒幾句真話。 但他并不生氣。 他吹滅燈,屋子里一瞬間暗了不少。 嬌嬌說的并不多,他前段時日也沒那個心情去聽。 但拼拼湊湊的,對她與江祁的事大概也能猜出幾分來。 真要說半點不介懷是不可能的。但衛戎自認或許有千百般的不好,但最好的一處便是他言出必行。 文嬌嬌亦然。 她答應過我不再對我說謊,便寧可要借酒壯膽也要與我說個清楚明白。 那我便不該再如此狹隘,言行不一,實非君子所為。 衛戎閉上眼睛,將那香袋子抓在手中,暗自盼著這場雪再下大些才好。 他手生了不少,怕是堆得沒有去年那一個好看了。 明兒先堆個小的練練手罷。 ———————————————— 次日晨。 衛戎照常起身練劍,用過早食后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去請安。 衛英瞧見他,淡淡道:“想好了?” 他點點頭,笑道:“是?!?/br> 衛英頓了頓,聲音比方才略沉些許:“你……”他看向衛戎,空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末了,化作一聲輕嘆,“你自個兒喜歡便好?!?/br> 說穿了也不過是些曾經的紅塵糾葛,確實算不得甚么。 只不過對上的是自家jiejie,說起來總是不大好聽的。 再說了,誰看自個兒孩子都是最好的,恨不能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送予他。 衛戎輕笑著點頭,接了他父王一記冷眼。 衛英再看不下去,冷聲道:“想笑便笑,嘴角抽了不成?” 衛戎便去尋他娘親不提——總之,他有世間最可親的娘親。 小半個時辰后,衛戎被他親爹娘冷眼趕出府去。 衛戎心情極好,面上始終帶著笑。 他今日連馬也不愿騎,就想這么走到守經巷子里去。 昨夜的雪下得并不大,街道上的積雪也叫人清掃了去。 今日是堆不成雪人了。 無妨,時日還長。 ———————————————— 衛戎唇角的笑意漸漸凝住,眉心也越發緊蹙起來——他已經叩了許久的門。 到底是大白天的,翻墻是不成的。 他轉身朝街對面走去,依著記憶里那句“張家新婦你曉得伐?就是街對面那個賣胭脂的鋪子,她前些日子來與蘇娘子說……”找到了那間鋪子。 聽聞是問蘇娘子的事,那婦人笑了笑,指著東邊道:“喏,往東邊走到底就是了?!?/br> 衛戎扯了扯嘴角,與她道了謝,徑自往東邊去。 他瞧見蘇娘子面上的猶豫,厲聲問了文嬌嬌的事兒。 話才出口他便皺著眉道了聲“抱歉”,蘇娘子連忙擺擺手表示無妨,想了想,還是轉身回了屋子。 再出來時,便將文嬌嬌請她代為轉交的東西送到衛戎手上。 他記性極佳,何況是過了自己手的東西?幾乎是才看見那盒子的一瞬間,他就曉得了里頭裝的是個甚么。 衛戎只看著她。 蘇娘子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往常能與他搭上兩句話已經鼓了莫大的勇氣,哪里受得住這樣的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將她所知曉的事情交代了個干凈。 話語斷斷續續的:“大約是要回京都去……一月前的事了吧?后來家中倒是常有人來……” 她一直低著頭,并不敢去看世子的神情。 天兒真冷啊。 蘇娘子將手縮在一處,聲音也越來越低。 啪。 蘇娘子只能瞧見摔落在地的方盒,還有里頭跌出來摔成兩截的玉梳。 “好極?!彼Φ?。 真真好極。 又是江祁。 明明說了不再騙我,卻還是與他糾纏不清。 京都? 總不能叫我相信,你要回京都是回去探親罷。 拿這事來算計我,真真好極。 他氣極反笑,摔了東西也半點不解恨,快步折返回去。 江祁至少要在河州待多一月,河州往京都去必定要過淮南。 那她便不是去往河州,直奔京都去的? … 衛戎回到府中時,又撞見了他娘親。 “不是出門去了?怎么這么早回?” 他笑了笑:“落東西了,父王可還在府里?” 陸蓉瞪他一眼:“書房里,落什么東西了走得這樣急?大冷天的可別染了風寒,有你好受的?!?/br> 衛戎連連告罪,腳下步子邁得極快。 衛英見了他也很是疑惑:“不是出府了?” 卻見他斂了笑,鄭重道:“臨時有些急事要辦,來尋您告幾日假?!?/br> 他頓了頓,又道:“大約叁五日罷?!?/br> 衛英打量他幾眼,慢慢道:“你有分寸即可,不必事事都與我說?!?/br> 衛戎笑:“成,與您借幾個人?!?/br> 對上衛英目光,他淡然道:“我有分寸?!?/br> ———————————————— 慶州要往京都去,必過遙城。 要走這樣久的路,定然是要坐車的。 但他不必。 叁五日的腳程,騎馬快些的話能縮短兩叁日。 他已經浪費了一日。 屋子里燒著炭火,熱氣拂過人臉帶來暖意,可這暖意已經暖不到衛戎。 他將那香袋子也丟進盆里,就坐在一旁看著它被燒了個干凈。 一同被燒掉的,還有他眼底的柔情。 又一次騙我也就罷了。 你怎么能一邊哭著說喜歡我一邊算計我呢。 好聚好散? 嗤。 衛戎站起身來,朝門外的人吩咐了一句:“明日啟程?!?/br> 他關上門,神情淡漠地環視屋內。 文嬌嬌,我再給你一日。 若我到了遙城時你已出城,便如你所愿。 這是我最后一次讓步。 // 最近是真的忙得不行了= = 更新實在沒法保證,唯一能確保的就是不坑。 感謝沒有更新也給評論珠珠的各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