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風雨欲來(600珠加更1)
文椒天才亮便出門去了,堪堪趕在午飯前回了守經巷子。 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十月下旬正好有一支商隊要從慶州往江陵去。文椒記得,江陵往北再走上四五天就到京都了。 且路引甚么的她也問過了,對方是辦不了,可也有路子能辦,甚至問了她需要新的戶籍否。 事情辦得順,銀子花得就快。 文椒這會兒正在屋子里翻找清點自己的東西——京都嫁妝鋪子每月的營收是有,然,總不能什么都指著這筆錢罷。這筆錢還是存在錢莊里路上萬一急用的時候再取罷。 這一翻一找的,倒叫她再次沉默下來。 衛戎送的生辰禮是決計不能收的,得想個法子再還回去才是。 匣子旁邊的那卷畫軸里頭是江祁的生辰禮,她只看過一回。 東西零零散散地鋪滿了整張床,文椒對著滿床的東西發著呆,門外傳來蘇娘子叫她吃飯的聲音,她應了一聲后,將那匣子和畫卷單獨拿了出來,旁的物件用軟布一裹,先塞回了衣柜。 文椒決定先不去想銀子的事情,到底離出發還有兩個月呢,一件件來吧。 既已決定要走,十月底文昭兩個是不必再去學堂了,學堂的事就算了了??墒亟浵镒舆@處宅院和蘇娘子的事情得先辦好。 蘇娘子倒還好了,工錢不算甚么大支出,她走的時候又接近年關,再補兩月工錢也算不得甚么。 可這宅院當時是簽的一年的契…… 文椒決定先去尋那牙人,讓他幫著問問屋主,這要提前解了租契該怎么辦才好。 文椒是個行動力十分強的人,那牙人也不差。 兜兜轉轉的,待文椒打算提前解了租契的事情傳到吳青這處時,也才不過兩日的功夫。 吳青倒沒怎么細想,甚至以為文椒要搬回豐年巷子這處,去尋自家郎君時步子輕快不少。 他叩門時,江祁正在書房練字,抄的還是佛經。 無他,自九月初一那日之后,江祁便決定養養性子——到底還是沖動了些,不妥不妥。 然,江祁只覺得那些個甚么寧心凈心的全是鬼話,越抄越好笑,到了后頭幾乎是抄一卷燒一卷。 “有事?”江祁頭也不抬地問。 吳青便把方掌柜托人來說的話復述一遍,并且又問了一句:“文小姐是要搬回來住了么?”讓人再收拾的話卻是不必再說,畢竟他阿爹每日都盯著呢。 吳青也是將她當成了家人看的,渾然不覺這話其實有些不對。 江祁執筆的手只頓了頓便很快繼續,依舊低著頭抄經文:“你是這樣覺得的?” 吳青不解,可不待他細問,江祁又道:“她姓文?!?/br> 言外之意,本就不是一家的。 吳青微皺著眉,將想說的話翻來覆去琢磨了好幾回,才吞吞吐吐道:“郎君,這是又怎的了?不是我說,您這性子……” 他是被江祁嗆慣了,也知道江祁的脾性,只當是兩人又鬧了甚么別扭,叫郎君又是這冷情冷性的模樣了。 聞言,江祁嗤笑出聲:“還真有幾分本事?!?/br> 委實算不上甚么好聽話,吳青咬咬牙,最后問了句:“那……?” “知道了,拖上幾天再去回她?!?/br> 待書房的門又關上,江祁才放下筆。 又是一年九月,他記得,一年前的九月他讓吳青送了衛戎要回淮南的消息到文府。 當時他是怎么說的來著? 你的東西自己留著便是。 文嬌嬌在很多時候都極聽話,因而,她在京都的東西定然是留著的。 且,他莫名想起那位元探花來。 若是要走……唔,他十一月便要啟程回河州,淮南王大約也是十月、十一月的樣子回到慶州,那便是十月中下旬到十一月初的時候了。 這回沒得跟著王府的一道,那便只能從民間想法子了。 江祁很快串起前前后后的幾處要點來,喚了吳青進來:“叁日后讓人去回她,解契的事看著辦就是,這事你只當作不知,有別的甚么再來與我說?!?/br> 不待吳青細問,江祁又道:“罷了,你讓方掌柜明日來府里見我?!?/br> 江祁將抄好的經書丟進火盆子里,尋了本朝的輿圖來看。 還不算太蠢,知道只能回京都。 不過也是真的沒心肝。 九月九,重陽。 因著租契的事情辦得也很順利,文椒很是省了一筆銀子,連著幾日見了人都笑吟吟的。 吳伯瞧見了,直問她:“小文遇著甚么好事了?這都笑了一早晨了?!?/br> 文椒哼著小曲兒,幫著他燒水:“見了您高興唄,還能是甚么?” 怪道人都說該養個閨女才好呢,吳伯連連感嘆,又問她:“待會吃過飯隨郎君一道出去走走罷?” 重陽節在這時候可是個大日子。 文椒也不直答,只道是:“吃過飯是該走走,沒得積食了難受?!?/br> 吳伯卻以為她答應了,又接過話頭:“方才還聽世子說,今日到城郊跑馬放紙鳶去,正好昭昭兩個……” 文椒聽到騎馬就忍不住抖了抖腿,后頭的話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的。 重陽節該吃重陽糕,可這重陽糕各處有各處的做法,江府聚著的幾人里又只文家的叁個饞這口點心,吳伯便自做主將重陽糕換成了她愛吃的點心。 蟹rou性涼,食多容易胃寒,吳伯便順道溫了燒酒,又讓人拿了綠豆面子擺在一旁供人凈手,一切事畢才開了席。 文椒這頓飯吃得十分安靜,若非偶爾與吳伯搭兩句話,幾乎算得上隱形了。 實在不是她要矯情或是怎樣,天知道是誰占得這位子? 用飯的籠統就這么幾個人,自然不講究甚么男女不同席之類的話,然,讓文椒左邊一個衛戎右邊一個江祁的…… 如坐針氈,便是文椒唯一的感受。 最叫她驚嚇的是,江祁在吃這件事上不大熱衷,且他極講究,吃蟹從不自己動手,往往都是讓人剝好了往他面前一放,由著他自取。 然。 江祁猶在記著方掌柜那一句“倒沒說甚么,只看著極歡喜,又謝了好幾回,說是實在抱歉非要請伙計的吃茶...”這樣的話,十分樂見文嬌嬌這模樣。 玉箸磕碰到碗沿發出一道清脆聲響。 莫說文椒,幾乎席間的所有人都往江祁那邊看去。 “你做什么?” 江祁站起身來,自去旁邊的盆里洗了手,背對著席間所有人,慢悠悠道:“我飽了?!?/br> 廳內落針可聞,還是吳伯先訓了江祁幾句——人都走了,全個面子也好。吳伯喊了人來替文椒換了一副碗筷,可這頓飯卻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毛病?!蔽慕肥钦嫔鷼饬?,也站起身往外頭去。 衛戎朝門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他想起來一件事。 一件一直以來被他忘了的事。 對江祁的這種幼稚行徑,文椒覺著,用神經病來形容都是輕的。 然,她低估了江祁。 江祁甚至沒有等著她去找自個兒, 很快從前廳的方向折返回去,見了她連忙致歉。 在家里、一時忘了、習慣了。 每一個字都在提醒文椒,錯的不是江祁這么做了。 文椒到底顧忌著還有人在,眼睛卻也是紅紅的,恨恨地道:“江祁,你不必在這里裝,我還不知道你?” “那你就該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做了?!?/br> 江祁也不再裝了,肅著臉回她。 文椒強忍著喉間酸澀,看了他許久,萬語千言最后也不過是化作一句低低的:“別這樣了?!?/br> 聞言,江祁連看也不再看她,直接出府去了。 他一點也不高興。 都這樣了文嬌嬌也不罵他,他有甚么好笑衛戎的。 是確實想走、確實不想與他二人有任何牽扯了,才想留個體面的。 愛走走。 文椒睜大眼睛,用手扇了會兒風之后才往花廳去。 好在身后沒人。 衛戎仍在花廳,見了她搶先開口:“娘親派人尋我,待會兒我沒法陪你了,你要先回去還是?” 文椒暗自松一口氣,只讓他自去忙便是,待會她自己回去就好。 衛戎聞言,輕笑著點點頭:“好?!?/br> 待送走衛戎,文椒回頭正好看見一臉歉然的吳伯,她沒由來地覺得累,先起了話頭:“沒甚么事,他前些日子與我吵了幾句嘴,故意慪我罷了?!?/br> 說的是江祁。 吳伯也知道自家郎君確實算不上個好性子的,只好拍拍她的手,轉而問起衛戎。 文椒便把衛戎的話復述一遍。 吳伯卻是皺著眉:“竟是如此?” “想來是世子忘了?!?/br> 文椒便問他何出此言。 吳伯搖搖頭:“早晨來府里時不是還說要去跑馬?方才也沒見王府里有人來,許是世子一時忘了府里頭的事罷?!?/br> 文椒唇角笑意僵住。 不,不是的。 衛戎說過,他算不上過目不忘,但記性極佳。 “小文?” 文椒抬頭,見吳伯緊皺著眉,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個沒注意手上用了力,大概是抓疼了他,連忙道歉。 可吳伯說甚么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也是3K肥章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