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拉鋸(上)
果真如衛戎所言,才到城中便有人等在那里,衛戎只停下來略交代兩句,也往江府的方向去。 直到下了馬,文椒都沒反省出什么來。 江祁看了一路,面上已經不再有明顯情緒,又換回了平日里沒有什么表情的樣子,自顧自入了府里,喊了吳青交代幾句。 文椒見他二人在院中等,也記起來早晨大夫的話,先站起身來:“那我先去煎藥?!闭f完,逃一般地跑出去。 江祁只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廚房里已經有侍婢在看藥爐的火,文椒松一口氣,讓她先去忙別的,自己來就是。 她接過矮杌,靠著墻角坐下,不時輕扇蒲扇,眼里看著火,心里還在琢磨反省。 她很想說服自己江祁又起了玩弄人的心思,畢竟之前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可江祁耍人玩的時候不會真的去對上衛戎。 像是那盞并蒂蓮花燈,江祁當時直接走了。 可這也不能是真的吧... 文椒拍拍臉,暗自念叨:不要自戀不要自戀。 末了,文椒一臉的欲哭無淚:怎么越不想去想的東西記得越清楚啊。 就在她第不知道幾次抓頭發的時候,廚房的門被人推開。 是江祁。 文椒莫名緊張起來,好在江祁像是沒有進來的打算,只靠在門邊看她。 “文嬌嬌,”江祁低頭去看地上的影子,從聲音上聽不出什么來,“我沒有在開玩笑?!?/br> 文椒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點點頭,也不知道他看沒看見。 江祁思忖片刻,后面的話全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你先忙”又回了前頭。 文椒本來就亂得不行的思緒更是被這句“我沒有在開玩笑”給弄得更亂了。 這算什么呀。 也不知是不是腦子太久不用的關系,直到藥煎好了,文椒都沒弄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無法,只能先端了藥出去。 王府府醫把過脈,說的話跟江祁請的大夫說的差不多,只又叮囑一些平日里該注意的事情,便候在一旁等世子吩咐。 見了文椒來,府醫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世子曾經給過他一張女子用的方子。 還不待他細細琢磨,衛戎便讓他堂中的江公子和那個女子也看一看。 給那江公子看倒沒什么,但給那個女子看么... 世子不是這樣沒有分寸的人,府醫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態度越發恭敬起來,先后替他二人把了把脈。 他能做到府醫,也算是有幾分本事的人。若他沒猜錯,這位小姐,咳,已非完璧之身。 世子這可就...罷了,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他稟明了世子,說了些多喝水早點歇息這樣的話,便跟著世子身邊的侍衛先回了王府。 吳伯連連謝過衛戎好意,又有些抱歉因為自己的事情勞煩了這么多人,被文椒哄了好一會兒才想通。 吳青早在方才就請示了江祁,去外頭買了些酒菜,衛戎也就留在江府用飯。 文椒第一次覺得吃飯是這樣煎熬的事情,草草扒了幾口便說飽了,先回了東院。 文椒喝了滿滿一壺茶,脫了鞋上了榻,也不顧熱不熱的,扯了薄被蓋著頭,悶在自己營造的密閉黝黑環境里嘗試著清醒清醒。 想衛戎,也想江祁。 文椒越想越頭疼。 她跟衛戎始于她的算計。要說真心,自然也有真心,可真心能做什么用?衛戎看見的她,一大半都是假的。 是,衛戎從一開始就問了她“可知道我是誰”,是她自個兒忍不住喜歡上衛戎。 真要分對錯,也全是處心積慮接近又在遇到麻煩時毫不留戀想走的她自己的錯,是她先招惹的衛戎。 喜不喜歡衛戎? 誰能不喜歡衛戎。 就算是文椒早早做好了抽身的準備和設想,還是忍不住陷進去,誠如衛戎所言,她確實貪心。 再是江祁。 就算文椒不想承認也不行,她在江祁面前十分舒心。不必去想自己這個行為會讓他高興還是不高興。 矯情一點來說,江祁像是她的家人。不知不覺地,已經習慣了對方存在的家人。 且要命的是,她似乎已經有些依賴江祁。像吳伯、吳青他們一樣,遇到事情時第一個想到的也是江祁。 除去這些,對江祁有沒有男女之情? 這個問題早在六月初七的早晨她就想過了,當時是覺得絕不可能的。 但今日江祁馬上說的話,她是極歡喜的。 文椒在被窩里煩躁地翻來覆去。 俗話都說,快刀斬亂麻??蛇@把刀該斬哪里沒有人說。 就在文椒再次起身要喝水的時候,窗子被叩響了。 會放著正門不敲去敲窗子的,只有一個衛戎。 文椒很想裝睡,但茶具碰撞的聲響肯定已經被聽見了,無法,文椒開了窗。 果真是衛戎。 衛戎卻不打算進去,只問她:“要歇息了?” 文椒睡不著,誠實地搖頭。 衛戎笑笑:“換身衣裳,帶你去個地方?!?/br> 文椒就是怎么猜也猜不到衛戎說的地方是他家。 是的,淮南王府。 怪不得衛戎讓她穿了男裝。 衛戎見她腳步停頓,側過頭去輕聲道:“不是讓你見我娘親,且寬心?!?/br> 文椒瞪他一眼:這種時候沒有人會誤會的,衛戎!真要叫她穿男裝去見他娘親才是有鬼好吧。 衛戎只當她在害羞,又解釋道:“帶你去我房里看看?!?/br> ? 衛戎也反應過來這句話不對,連忙補充:“不是,不是我房里。唉,也能算我房里?不是,你到了就曉得了?!?/br> 文椒低下頭去,莫名地忍不住笑。 也不知道他自己發現沒有,這一路的侍從都在看他呢。 衛戎自然發現了,收起手來背在身后,裝出一副肅然的模樣來。 衛戎倒沒說假話,文椒抬頭看了看,還真是衛戎房里。 誰又能想到,衛戎一個人要住四層樓? 嘖。 衛戎遣散周邊的侍衛,領她踏進院里,一一指給她看:“我嫌礙事,這一樓是待客用的,二層是書房和放兵器的,叁層才是臥房?!?/br> “嗯?”第四層呢? 衛戎轉過頭來看她:“第四層目前還沒想到用來做什么,不過也買了些東西?!彼D了頓,又道,“都是給你的?!?/br> 文椒愣住。 衛戎很是不好意思,牽了她的手往上頭去,解釋道:“我前些日子實在太忙,因著父王進京的事情沒少到處跑,倒是讓我見了些新奇玩意兒,且庫房里一直留著這些年別人送的小東西,還算值得看看?!?/br> “這段時日也不能常去尋你,府里和軍中都有事,也就今日得了空,本想...”衛戎察覺出她的安靜,低聲問道,“怎的了?” “我確實忙,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生氣了?”衛戎倒還記得,從前自己躲著她時,也是用的“忙”這個借口,生怕她多想,再次保證道。 文椒突然有些慶幸衛戎沒讓點燈。 可這夜里太過安靜,衛戎不說話,她的呼吸聲、強忍著的啜泣聲便顯得太過明顯。 衛戎的每一句溫柔都無異于拿刀割開她的心口,每一個字都是對她的凌遲。 文椒有些不想再忍了,抱著衛戎就哭,邊哭邊道:“沒有生氣,衛戎,我從來沒有對你生氣過?!?/br> 怎么可能會對衛戎生氣,從來沒有,叁月叁那一次也沒有。 “只是你太好了,我有些難過?!?/br> “為什么?”衛戎不解。 文椒搖搖頭:“我就難過一下,待會就好了?!?/br> “衛戎,你抱一抱我?!?/br> 衛戎慣是不會拒絕她的。 雖不曉得她為什么哭,衛戎也還是在哄:“你不是愛看那些話本子?我讓人從外頭也尋了些,有些神鬼志怪的,你怕不怕?” 文椒破涕為笑:“我才不要看這個?!?/br> 衛戎正色道:“不準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平白教壞了你?!?/br> 文椒這下哭不下去了,也沒管自己還在冒著鼻涕泡呢:“我就要看這個,衛戎,你還偷了我那冊艷...” 衛戎嚇得捂住她的嘴,警告道:“我是讓人下去了,可沒讓人捂住耳朵,這些話不許再說?!?/br> 文椒搖搖頭:“也沒有很大聲呀,衛戎,你...” 衛戎不欲再聽她說些有的沒的,俯身吻上她的唇。衛戎有許久不曾親她了,一時間碰上那兩瓣柔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被她推開些許,才記起來帶她來這處是為了什么。 文椒推開他是因為自己一張臉濕噠噠的,臟得很。很快又牽上他的手:“衛戎,這是第幾層了?” “快到了?!?/br> 這一層正是他臥房,莫名地,衛戎有些不想說。 可別讓她誤會什么才好,咳咳。 衛戎受過訓練,在夜里也能看清個大概,他推開門,先去點了燈,才讓文嬌嬌也進去。 果真如衛戎所說,四層他還沒想好要做什么——他說的那些東西堆在地上,又有幾個木箱不知道裝著什么。 衛戎給她指了指:“這處屏風…這夜明珠…”對著那些大件的東西略挑了幾樣講了,又拉過她去看那幾個木箱。 第一個,衛戎掀開來又蓋上了。 文椒怔怔地看著他。 誰會放一箱子金子在自己臥室樓上? 衛戎會。但他并不想多說的樣子,文椒也沒追問或是打趣。 第二個倒是塞滿了衛戎所說的話本子。文椒眼睛一亮,也蹲下去翻了翻。 片刻后,文椒默默站起來:衛戎還真是個實誠孩子,說是神鬼志怪就真的是,半點旖旎點的風流點的也沒有。 第叁個,衛戎就不蹲下去了,只讓她自己看。 文椒對著一整箱放得亂七八糟的首飾,什么樣的都有的那種,看了好幾眼才去看衛戎:“你這是把首飾鋪子都搬來了?” 衛戎澄清道:“多是圣人賞的,宮里頭的東西,不是外面能瞧見的?!?/br> 文椒也是看過幾本宅斗小說的人了:“這個你給我看,我若是看中了要帶走如何是好?” “宮中物件可不好流在外頭吧?“ 衛戎卻十分自然地接過話頭:“自然不可。你喜歡哪些?挑出來回頭讓人放在一處,將來單獨列張單子送你,不入府里庫房就是?!?/br> 文椒拐了七八個彎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衛戎見她不語,又道:“我不是逼你,我跟娘親說過了,先不急的?!?/br> 文椒真真要瘋了,頓時沒了看東西的興致。 她自認是個冷血的利己主義者,愛自己大過于愛其他一切。 可誰又能拒絕衛戎。 兩人沉默的這點時間,文椒決定了將那把快刀斬在何處。 // 世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