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在榻上翻來覆去，一時嫌熱一時又覺著有些冷。

    該不會是認床了吧。

    江祁睡不著，便也不想別人睡著。

    是極，吳伯年紀大了不好煩他，吳青慣是睡得死的。

    于是，江祁很快起身，往東院去。

    及至院中，江祁看一眼天色，看一眼已經熄了燈的屋子，猶豫許久。

    說起來，文嬌嬌罵他性子差得要命，她自個兒性子也不如何好。

    江祁想到六月初七，又回了西院。

    合該如此，搬了也好。

    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江祁往外看去仍是一片黑，還是半點睡意也沒有。

    吳青那一句【總該問一問才是】一直縈繞在腦海，江祁少有想不明白或是記到睡不著的事情，半響后，他又起身往東院去。

    文椒被一陣一陣的叩門聲吵得頭疼，很是暴躁地問一句：“誰??？”

    有病吧，叁更半夜敲什么。

    叩門聲頓了頓，就在文椒再次睡過去時，再次響起。

    文椒很是煩躁地錘了錘床，直痛得她“嘶——”一聲，夏季的夜晚也是十分熱的，文椒穿的薄，只好再披一件披風。

    江祁看到的，就是一個頭發有些亂、睡眼惺忪的文嬌嬌。

    文椒見到來人，火又大起來：“江祁你大半夜不睡覺又發什么瘋？”

    江祁見過文嬌嬌的不同面，但這般的是第一次見。

    但這并不妨礙他想起來自己是為什么不睡覺。

    “你鬧什么？”

    文椒沒聽清，反問他：“你說什么？”

    江祁重復：“你鬧什么？”

    文椒恨不能給他一耳刮子：“江祁，你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敲別人房門，然后問別人鬧什么？”

    “你有??？”

    江祁否認：“沒有?！?/br>
    “我只是問你，你要搬出去是在鬧什么?！?/br>
    大概終于明白過來文嬌嬌沒聽懂他在說什么，江祁解釋一番。

    文椒氣都氣醒了，揉揉眼睛方便他接收到自己的殺氣：“江祁，你真是被慣得沒個樣子了?！?/br>
    “是你莫名其妙擺個臭臉，人問你十句也不見你答一句。讓你先回，你不。你走就走了，至于再回來說上兩句怪話？”

    文椒深吸一口氣，勢必要把事情給他捋順：“你見我煩，我走就是了?！?/br>
    江祁皺眉。

    “我沒覺得你煩?！?/br>
    我只是…

    江祁唇抿得緊緊的，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來該怎么說。

    文椒是半點懶得跟他爭，尤其是在這樣的晚上。

    “江祁，我不想跟你扯這些?！蔽慕芬锌吭陂T邊，深吸一口氣，“吳伯待你極好，你不必為了躲我成日往外跑，引他擔心?！?/br>
    “這兒是你家，你說一聲就是?！?/br>
    “我想睡了，你能回了嗎?！?/br>
    江祁垂眸，片刻后低聲辯解一句：“是你讓我先走的?！?/br>
    文椒手都抬起來了，眼睛一下就紅了：“是，是我說的，行了？”

    “江祁你有意思沒有？”

    “你就等一等我會怎么你了？我都跟你說了我走不動，那石路上就我們兩個人，又在山上…我才下來就見你冷著個臉，又不是我逼你喝那酒的，你沖我發什么脾氣?！?/br>
    文椒極少在人前哭，這會兒也是強忍著眼淚，只低著頭。

    分明前些日子游船回來時，她還在想，是該多謝江祁的，淮南真是處好地方。

    若是這會兒讓她選，她指不定已經不想回去了。

    江祁見過許多人在他面前哭。

    也不是沒有女郎，不僅在河州有，后頭到了淮南、京都也都有，他只覺得很煩。

    哭哭啼啼的，吵得他頭疼。

    他娘親就很少哭，總是笑著叫他阿祁，讓他說今日又做了些什么。

    他確實沒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識覺得文嬌嬌是個麻煩，該離得遠些才好。

    但他沒想過要她哭的。

    “文嬌嬌?！?/br>
    “你只要告訴我，我就會等你?！?/br>
    文椒吸吸鼻子，抹了抹臉抬頭看他：“江祁，沒有下次了?！?/br>
    “這些日子多謝你，祝好?！?/br>
    文椒后退半步，朝他躬身行禮，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做了。

    然后關門。

    “嘶——”

    身后傳來一陣吸氣聲，文椒轉頭去看，正對上江祁來不及收回去的一臉戾氣。

    “文嬌嬌，你就不能聽人把話說完？”

    這能叫關門？是摔吧？！

    文椒見他一直晃著手，突然有種惡有惡報的感受，莫名就笑出來：“江祁，你真的活該?！?/br>
    江祁一貫養尊處優，幾乎不曉得什么叫痛，這會兒邊瞪著她邊掰扯。

    “我睡不好，手被你壓了一晚上，我擺個臉也不行？我沖你發什么火了？”

    “我問你走不走，你讓我走，行，我走了?！?/br>
    “我不是在等你我回去找你做什么？”

    “我被慣壞了？文嬌嬌，你這般嬌氣，一點事情就要哭要走，我說你了？”

    “你說了?！?/br>
    文椒打斷他。

    …

    “閉嘴?！苯顒e過頭去。

    文椒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見他吃癟，倒是沒那么氣了，轉身回了屋子翻了翻，沒找著藥酒，只好又走到門前：“藥酒該是被吳伯放在西院了，一會兒你自己揉揉?！?/br>
    江祁只點點頭。

    文椒覺著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又要關門，這次小心了些，動作輕緩。

    “別走了?！?/br>
    他聲音太低太輕，文椒沒有聽清：“你說什么？”

    江祁只當她故意為難，幾乎是咬著牙重復：“別、走、了?！?/br>
    文椒這下聽清了，扶著門沿的手也停住。

    “吳伯很喜歡你，吳青也是…”

    江祁一時記不起來府里還有誰跟文嬌嬌處得好的，于是頓住。

    “那江祁呢?！?/br>
    江祁定定地看著她。

    文椒也對上他眼睛。

    江祁收回目光，抬腳就走，一句話輕飄飄地：“也一樣?！?/br>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江祁嘴角微微翹起，步子也放慢些許。

    “江祁，吳伯睡得本就少，你莫吵他?！?/br>
    “藥酒約是在你書房第二層的盒子里?！?/br>
    江祁停住，轉頭看她：“我不記得有什么盒子?！?/br>
    文椒點頭：“我知你慣是個蠢笨的?！?/br>
    “正巧，我知道?！?/br>
    江祁第一次被人罵蠢，卻半點不氣。

    蠢的分明是前頭那個半點儀態也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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