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辰星生前和葉芽是朋友，要說怎樣安置他，葉芽最有話語權。于是葉霖川把葉芽抱到書房，來了一次面對面的交談，交談內容圍繞趙辰星展開。

    “我可以投資管理局的科研項目，每年給辰星一個新的身體。管理局那邊也同意，等辰星制造出來可以留在我們家里，這樣的話他可以陪著你長大。你覺得呢？”說完靜靜等待著葉芽的回答。

    她沉吟許久，搖頭：“辰星不想待在身體里?！?/br>
    葉霖川挑眉，沒有插話。

    “辰星想要自由，想像風一樣去任何地方?！比~芽期盼看著他，“爸爸，你可以讓辰星變成風嗎？”

    葉霖川神色一恍：“你叫我什么？”

    葉芽眨著大眼睛重復：“爸爸?！?/br>
    葉霖川心有詫異，隨即涌出巨大的驚喜。盡管不排斥阿弟這個稱呼，但身為父親也希望聽女兒叫他聲爸爸。

    葉霖川斂去激動，把葉芽抱在腿上：“辰星的腦芯片可以保留著，或許我們可以為他編寫一個程序。他可以在銀行工作，也可以去太空探險，或者在醫院和病人互動，他可以想成為任何想成為的人，你覺得呢？”

    葉芽說的沒錯。

    機械之軀會束縛他的靈魂，不如讓他活在rou體之外，可以是手機里，電腦里，甚至是人類的腦海里，他會存在于各行各業，幫助各種各樣的人，見他想見的一切。

    “我們可以專門為辰星創辦一所研究公司?！边@次的企業危機讓葉霖川意識到他需要進軍新行業，擴大產業鏈。既然如此不如與管理局合作，既能開發新項目，還能讓辰星回來，甚至那些無處可歸的仿生人也可以運作到科技研發中。

    雖然這是一個漫長又艱難的研發過程，葉霖川卻并不擔心，科研史上的每一次進步都是如此。

    他相信辰星愿意等。

    “那辰星還會記得我嗎？”

    葉霖川摸著葉芽的小腦袋：“不管他會不會記得，你記得便好。即使有一天連你也忘記，你們的友誼也是切實存在過的?！?/br>
    “我不會忘記辰星?！比~芽拍了拍胸脯，對著葉霖川鄭重道，“我把辰星放在這里，要是快忘記，就拿出來看一看?！?/br>
    辰星會活在她的世界里，他從未離去，所以她不會難過。

    她要好好長大，帶著辰星的那一份一起長大。

    書房內融洽的氣氛突然被敲門聲打破，兩人一齊看去，進來的是余研，像是和葉霖川有話要說。葉芽神色驟然暗沉，默默從他膝蓋上跳下去，低頭跑出外面。

    “芽……”沒等余研喊出她名字，小姑娘的身影便消失在樓下。

    “她可能有些不習慣?！?/br>
    男人聲線低沉，余研回眸，對著書房細細打量，一切都和她離開前相同，沒有任何改變。余研收回視線，又去看葉霖川。

    “怎么了？”

    余研走上前，輕輕拉起了葉霖川的手。他的掌心寬厚，五指生得修長骨感，余研眸光微沉，閉上眼親吻上他的手背。

    “妍妍姐……”葉霖川不禁回握，仍像少年時那般稱呼她。

    “如果我說是葉芽讓我還有清河回來的，你信嗎？”

    “信?！彼卮鸬馗纱?。

    “雖然記憶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做了錯事?！庇嘌衅届o訴說，“以后我會盡我所能彌補對你還有對葉芽的傷害。阿川，你……”

    “我愿意?！?/br>
    篤定地三個字讓余研呼吸滯住，再看眼前的男人早已紅了耳根，靦腆地神情令余研想起了他第一次告白的樣子。也是奇怪，明明很多記憶都忘卻消散，但只要是有關他的，都能清晰回憶起。

    葉霖川小聲提議：“年、年底結個婚？”

    余研噗嗤聲笑了，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會不會太快了?！?/br>
    葉霖川輕咳聲以掩尷尬：“不會?！?/br>
    余研打趣他：“現在別人都說你找了個和前妻一樣的替身?！?/br>
    葉霖川神經緊繃，如臨大敵，豎指起誓：“沒有，我沒有那樣想過?！彼皇怯行@訝世間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除此外再沒有其他非分之想。如今看來，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好的，或者……是葉芽為他們注定好的。

    “葉芽是個神奇的寶寶?！?/br>
    “我知道?！比~霖川回神，“葉芽也是我的女兒?！?/br>
    不管她是何身份，是何來歷，從此后都是他的孩子。

    他奢求不多，只想兒女無病無災，平安長大。

    余研但笑不語，默默把所經歷的那些種種奇妙藏在了腦海深處。這會是她的秘密，和葉芽兩個人的秘密。

    ***

    天色漸涼，龍城已沒入深秋。

    院中的樹都落了葉子，滿地蕭條，襯著黃昏暮色，一副凄涼的美景。

    葉芽脖子上裹著紅色圍巾，外穿一件駝色風衣，雙手環膝蹲在地上，欣賞著花圃里蔫吧下去的花葉，身子半天都沒有動。葉霖川和余研就在剛剛宣布了要結婚的消息，比起興奮的哥哥們，葉芽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欣喜。

    她不排斥余研，可也做不了完全接受。

    “芽芽在這邊做什么？”

    獨自愣神中，葉清河聲音響起。

    葉芽睫毛顫顫，糯糯地說：“看花花~”

    “芽芽真的很喜歡看花花呀，哥哥也和你一起看一會兒好不好？”

    葉芽慢吞吞點了下頭。

    葉清河在她身邊蹲下，花圃里的花都禿嚕了皮，老實說也沒有多好看。

    “哥哥?！?/br>
    “嗯？”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覺得我不是人類?！?/br>
    “……”

    葉清河配合著問：“那你覺得你是什么呀？”

    葉芽托腮，搖頭晃腦著說：“我好像是在土里出生的，說不定我是蚯蚓變得?！?/br>
    “……”這已經超出了葉清河的知識盲區，突然不知如何接話。

    葉芽指著花花一本正經道：“我還能聽懂它們說話?！?/br>
    “……那它們說什么了？”

    葉芽豎起耳朵認真聽了會兒，繃著臉對葉清河吐出幾個字：“小鱉孫，cao.你大爺?！?/br>
    ？

    ？？？

    “芽芽，你不可以罵人的！”葉清河瞪大眼睛，他驚呆了，完全想不到四歲的meimei竟然學會了說臟話！還、還有小鱉孫這三個字！

    葉清河二話不說起身拉起葉芽，“走，我們要好好談一談。你告訴我是不是和子煜學的？”子煜現在每天都和班級幾個成績不好的孩子在一起，他不搞成績歧視，也不干預弟弟交友。那幾個小孩仗義是仗義，就是臟話多。子煜有樣學樣，有時候也罵兩句，管都管不過來。

    “沒有沒有，不是子煜?！比~芽矢口否認，又問，“cao.你大爺是罵人的嗎？”

    “還說?！比~清河輕輕在她嘴巴上拍了下，“以后不可以說這個詞?！?/br>
    “哪個？”葉芽眼神懵懂，“大爺？”

    “前面?！?/br>
    “你？”

    葉清河深吸口氣，“cao?！痹掃€沒說完，抬頭便對上葉霖川涼颼颼的視線。

    他勾手，“清河來一下?！?/br>
    葉清河：“……”僵住。

    哥哥被帶去接受愛的教育，葉芽就此逃過一劫。她還不安分，又跑去找正在房間做復習資料的沈晝跟前，雙眸死盯著他的肩膀看。那股眼神太過熾熱，沈晝翻書的指尖頓住，不禁仰眸，“芽芽怎么了？”

    “我覺得沈晝哥哥少了點什么?！?/br>
    “……哈？”

    下一秒，葉芽拿過他的草稿本和黑色圓珠筆，三兩下在上面畫出一只黑黝黝的……雀兒。

    沈晝靜默。

    “我覺得我不是人類?！比~芽又把和哥哥說過的話向沈晝重復一遍。

    “所以你認為我也不是？”沈晝又瞟了眼那一言難盡的畫，“你覺得我是只雀兒？”

    葉芽舔了舔嘴唇，點了點頭。

    “……”沈晝一陣啞然，“芽芽，沈晝哥哥馬上要考試，需要好好復習。你乖乖一個人玩好不好？等我考試完再好好陪你?！?/br>
    葉芽噘了噘嘴，盡管不滿可還是聽話點頭，沒再打擾，安靜退出房間。

    天很快暗沉，窗外夜風瑟瑟。

    風很大，葉芽有些害怕，縮在被子里不住拍打著在小腦袋。也是奇怪，她總感覺頭頂少了點什么，拍起來都沒有以前得勁。

    咯吱。

    被子外頭忽的響起動靜，葉芽肩膀一抖，偷偷摸摸露出一只眼睛。她看到一雙長腿，目光上移，對上葉霖川熟悉地面龐。一顆心驟然安定下，葉芽掀開被子，主動往旁邊蹭了蹭，為葉霖川騰開一片地方。

    “你是害怕刮風，所以來找我的么？”

    葉霖川嗯了聲，沒有拆穿小姑娘小小的謊言。

    “那你上來吧?！比~芽大方的拍拍小床，“我可以哄你睡覺覺?！?/br>
    葉霖川配合躺了過去。

    小朋友的床對他一個成年男人來說有些小，葉霖川拿過桌上的故事書，并把小姑娘護在了懷里。他的懷抱寬厚溫暖，瞬間抵去烈風侵襲，讓她什么也都不怕了。

    葉霖川挑了個故事講，葉芽聽著聽著便困了，眼皮要閉不閉。

    “阿弟……”

    “嗯？”

    “你結婚后，我還是一家之主嗎……”

    葉霖川合上童話書，微微垂眸。

    她困倦的臉蛋隱沒在光暈里，像迷路的小獸般顯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