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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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他的身影如狂風卷過,少年下意識的瞇起了眼睛,風過不留痕,再定睛望去時,哪還有那兩個人的影子? 這么厲害的人也有殺不了的人么?想到那女孩子方才說的話,他有些愕然,那對方會是什么人?比那些匈奴人還兇狠么?他不知道,會回答他的兩個人也已經走了,手里彎刀冰涼的觸感在提醒他這并不是夢,是真的。 方才,有人將他拉了出來直面這片廢墟下的樊城,然后……給了他一把刀。 他用衣袍擦了擦刀面,擦去污跡的刃面發出幽幽的寒光,而后轉身拿著刀扒拉起了身后的廢墟。 他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活著,想救人他會自己去救,同樣,想報仇也會自己去報。 …… …… 看著喬裝打扮過的葉修遠出現在自己面前,王大將軍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怎么來了?”不等葉修遠說話,他又道,“安撫好你濟南城的百姓,打仗這種事你不行的,不要在這里添亂?!?/br> “我不是來添亂的?!比~修遠順手理了理頭上被包裹的頭巾壓的亂糟糟的頭發,君子整儀容,形象還是要注意的。 他道:“我是來找大天師幫忙的……”對上王大將軍不解茫然的神情,連忙將話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長安飛鴿傳書岳父亡故,內子說什么也要回長安……” 喬相爺去世了么?王大將軍黑瘦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唏噓,不過轉瞬便被更多的考慮沖了過去?,F在回長安?他連連搖頭:“不可,這個時候兵荒馬亂的,你家夫人一介弱女子路上出了什么差錯,那可怎么辦?” 葉修遠道:“正是怕路上出了什么事,才來找您的?!?/br> “找我干什么?”王大將軍說著,上下打量了葉修遠一眼,這姓葉的知道他的兵馬是用來做什么的嗎?難道還要分幾個人護送他家夫人回京?這般一想,臉便一沉,訓斥道,“你也太不懂事了!平日里也就罷了,這種時候我的兵馬怎能分兵?今日只是我聽到倒也算了,若是讓旁人聽到,參你一本你該當如何?” 葉修遠忙道:“這種時候怎敢動用大將軍的兵馬?下官……下官只想請大天師幫忙,陛下本就要讓她回京……這一路上,有大天師照拂,下官也能放心不少?!?/br> “那你去找大天師啊,找我做什么?”王大將軍順手將桌上倒好的茶水塞到他手里,“跑到我這里添什么亂?” 葉修遠驚訝:“大天師不在這里?” 王大將軍不解:“大天師怎會在我這里?” “啪——”茶杯落地,瓷片碎了一地。 對上王大將軍不解的神色,葉修遠急道:“不是啊,那日大天師接到陛下的消息,不肯走便出城了,連東西都還留在我那里……怎么可能不在你這里?” 王大將軍哼了一聲,道:“怎么?難道我還要將大天師藏起來不成?她壓根就沒來過!” 午后的陽光落在葉修遠的臉上,他臉上的神情青白交加,整個人也開始發顫:“莫不是大天師出了什么事吧!若當真如此,那……那你我怎么向陛下交待?” 王大將軍斜睨了他一眼:“若是這般莫名其妙的就能出事,那這個大天師也委實太弱了點了,這么弱的大天師我還是頭一回看到?!?/br>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的,大天師又不是你家夫人那樣的弱女子,連南疆都闖得還會走丟了不成?”王大將軍檢查了一番自身的甲胄走了出去,“大天師不會出事,至于你家夫人,你自己的家事自己看著辦!” …… …… “阿嚏!”女孩子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對裴宗之道,“看來有人在背后說我呢!” 一塊帕子扔到了她臉上,衛瑤卿拿帕子揉了揉鼻子之后又塞回了他手里,看向眼前倒懸的瀑布,道:“我們眼下是回濟南還是去洛城?” “回濟南去被葉修遠雇去送葉夫人回京嗎?”裴宗之道,“可以順勢敲一筆護人的錢財,不錯?!?/br> “你這人真是忒壞了……這么一說,我又怎還會回濟南?”女孩子說著縱身向下躍去,蜻蜓點水般從水面上略過,漣漪一圈一圈向外蕩開。 “所以說,人在江湖,別的不說,身法定要學好?!贝诫p腳落地,她踏在山崖之上,俯身回看身后的峽谷,倒垂而下的瀑布落入潭中,激起一大片水霧,迷蒙蒙的一片,陽光穿過這片迷蒙,七彩光芒若隱若現。 “有個很有名氣的詩人說過‘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彼厣砜粗@一幕,對裴宗之道,“還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你說是不是?” “這里是人間,不是天上?!迸嶙谥f著伸出了手,一只信鴿準確的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因為是人間所以有戰火?!闭驹谏綆p俯瞰下去,依稀能看到遠處的城郭,她的目光落在那入目可見的城郭之上,“我看到洛城了,聽說匈奴人前日入城之后同西南軍的人馬起了爭執,所以西南軍還未撤離洛城?” “打探到的消息是這么說的?!迸嶙谥沽藭盒砒?,待信鴿吃飽了,便將信鴿放了,轉頭看到女孩子臉上的神情,這神情,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以想了想,問她,“你要做什么?” “我想進去看看我們的老朋友?!迸⒆诱f著拽過他的臂膀向山下略去。 …… …… 洛城。它僥幸沒有受到如樊城那樣的大肆燒殺,因為在入城時,被還未來得及撤離的西南軍攔了下來。但也僅僅是好一點罷了。 洛城的百姓沒有受到大肆燒殺,卻被勒令上交每家每戶的米糧。只是僅僅如此,匈奴人卻并未滿足,就在西南軍準備撤離的那一刻,動手殺了幾十個“沒有交足米糧”的漢人,是以兩軍發生了激烈的沖突,便晚撤離了幾日。 直到衛瑤卿同裴宗之來到洛城,西南軍還未撤離。 “啪——”一聲長鞭落下,手里拖著一袋米糧走在最后的老婦人挨了一鞭子,當下便慘叫了一聲倒了下去,未曾扎口的米糧撒了一地,那條鞭痕橫亙老婦人大半身體,血印已經透過夏日的薄衫滲了出來。 這些匈奴人下手從來不會手軟,先前直接用刀砍,被未來得及撤離的西南軍看到之后,便改用鞭子抽了,一鞭下去,不會當場斃命。身子骨好一點的,躺幾日就好,身子不好的,可能就這么去了。 有什么用?西南軍還未撤離就這樣了,待到當真撤離,他們會如何?也許不會如樊城那樣在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內被屠城,但長此以往的緩慢磋磨與那樣的遭遇又有什么兩樣? 負責收繳米糧的匈奴武士嘰里呱啦的說了一通,對上眼前百姓木然的神情時才反應過來這些漢人聽不懂,不由握著鞭子,用蹩腳的漢話罵出了兩個字。 “蠢豬!” 罵出了這兩個字,仿佛覺得解恨了一般,他揚起長鞭,在百姓驚慌失措的神情中再次落下。 只是這一次,長鞭才揚到半空中就停住了。并不是他停止了手里的動作,而是鞭尾被人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一個梳著雙髻的少女站在那里,歪頭打量的樣子看起來同尋常伶俐漂亮的少女沒有什么不同,如果忽視她輕松拽住了那個身形高大的匈奴武士手里的長鞭的話。 來的不止少女一個,她身旁還有個年輕的男人,俊顏鶴發站在那里耀目的混不似凡間之人。 “神……神仙”有人哆嗦著的冒出了這一個詞。 “不是神仙,是凡人?!迸⒆映f話的那個人笑了笑,轉頭對他身后的人道,“你別出手,我來?!?/br> 那個年輕男人聞言皺眉道:“不好?!?/br> “聽話?!迸⒆拥穆曇羧缤搴⒆右话?,偏偏那男人還當真點了點頭,她似乎是在向他解釋,“暫且為你師尊想一想,就算你想做什么,現在也不必明著來,可以暗著來?!?/br> 男人應了一聲,背負雙手,站到了她的身后。 匈奴人聽不懂他們的話,只是鞭子被人拽住本能的激起了他們的憤怒,周圍搬運米糧的匈奴人當下扔了手里的鞭子,拔出腰間的彎刀迎了上來。 而被她拽住的匈奴人也放棄了這條鞭子,手里舉著彎刀向她砍來。 西南軍與匈奴人的周旋讓匈奴人選擇了鞭子,但彎刀卻并未收起來,放在腰間,隨時有拔出來的可能,就如眼下。 這么多人向那個女孩子砍去。 “快……快跑??!”有人忍不住出聲,不忍看到這么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死在亂刀之下。 彎刀砍下,血濺三尺。 圍觀的百姓發出了一聲尖叫,只是這聲尖叫短促的驚人,很快就被吞咽在喉口之中。 流血的不是那個女孩子,而是匈奴人,他倒在地上死了,臉上是全然的不敢置信。 這只是個開始,女孩子身形靈巧的在匈奴人中游走,下手的瞬間卻是一擊斃命。 平日里戰戰兢兢過好自己日子的百姓除了看到官府斬首罪大惡極的犯人,什么時候見到過殺人?這兩日卻接二連三的見到。前日正午,西南軍還未全然撤離出洛城,那些匈奴人就拔下腰間的彎刀開始殺人,那時也是在這里,血流成河,哭泣聲夾雜在驚慌中,他們恐懼異常。 可這一次,同樣如此,他們卻不覺得恐懼了,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看著那個女孩子出手。 好厲害??!不是普通人吧! 更多正在收繳米糧的匈奴武士放下手中的米糧趕了過來,那女孩子卻全然不怕,甚至搶過了一個死去的匈奴武士手中的彎刀,明明不是匈奴人,一柄彎刀使來卻虎虎生風,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劈開了匈奴武士的人潮。 “傻站著干什么?看熱鬧嗎?”涼涼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見出聲的是那個和女孩子一同過來的男人。在那個女孩子的勸說之后,他當真負手而立,并未動手。 百姓茫然的看著他。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些堆放的米糧:“還不把東西搬回家去藏起來?” “可是……”有人害怕的看向那些匈奴武士,道,“他們……他們或許會過后尋仇?!?/br> “怕什么?在匈奴人看來,漢人都生的差不多,只要不是特別出眾的,他們也分不出來?!蹦悄腥穗m口中說話,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盯著那個女孩子,“不要傻愣著了,免得日后后悔。畢竟……今天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見的?!?/br> 有人被他說得蠢蠢欲動,而那頭,往日里兇悍匈奴武士仿佛也回過神來了:這個人比他們“更兇悍”!得出這個認知之后,便本能的向后退去,幾人嘰里呱啦說了幾句之后,其中一個人用蹩腳的漢話開口了。 “你……你是什么人?” 女孩子向他看去,而后笑了起來,扔了手里的彎刀,一翻手,掌中幾簇火苗向他們飛去。 被火沾上的匈奴人在地上痛苦打滾。 說話的匈奴人看的神情大駭:這……這不是人吧!他低頭看向自己:沒有火,只有自己沒有被那團火追上。只是還來不及松口氣,他便意識到這并不是那個女孩子的疏忽,因為她看著他,開口了。 “回去告訴智牙師,他想請的大天師來了!” 第1023章 宴請 尋常的會點陰陽術法的江湖術士叫作“先生”,入了朝廷當差的,會些基本事宜的叫作欽天監監生、監正,厲害一些能進陰陽司的叫小天師、天師,但能被稱作大天師的,不管何時,天底下,都只會有一個人。 如今統掌陰陽司的大天師,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圍觀的百姓一時忘了搬運米糧,傻傻的看著。城里的官兵好幾天前就換成了西南軍,原先守城的縣令在被西南軍攻破城門之日已經死了,一同死去的還有那些從山林關、臨魯關趕來的將領。他們倒在西南軍那兩路精兵的鐵騎下,而后如傳言的那樣打開了城門,讓匈奴人入城了。 城里現在有什么人?除了他們這些百姓之外,還有大楚軍與匈奴人,這種時候,大楚的大天師居然出現在了這里? 她不怕嗎?他們想想都有些害怕,可她……確實不怕,要不然也不會一進城就殺了這么多的匈奴武士了。 他們理解不了她的舉動,也許是自恃技高人膽大?可不管怎么說,這膽量的確不是尋常人所能比的。 不過,原來大天師是這個樣子的??!第一眼見到時覺得跟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可細一想她方才的舉動,卻又覺得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那匈奴武士逃也似的跑向城中匈奴人暫時駐扎的地方,女孩子拿帕子擦了擦手:“還不快走?” 一句話讓百姓回過神來,扛走自己被迫收繳的米糧向家中跑去,就像那個年輕男人說的,藏起來,不要被人奪走自己的東西。 高高的糧山頃刻間變得空落落的,有走在最后離開的百姓看著原地不動的女孩子,忍不住道:“大天師,您當真不走嗎?西南軍還在城中?!?/br> “我若是要走還來干什么?”女孩子擺手,抬起下巴,看向匆匆忙忙折回來的匈奴武士,他磕磕巴巴的說道:“單于……單于有請?!?/br> 還真的請了??!百姓呆呆的看著那兩個人跟在匈奴武士的身后向城中匈奴人駐扎的地方走去。那個地方……是龍潭虎xue吧,她也當真敢闖? 人影漸漸消失在路野的盡頭,這條街上匈奴武士的尸體躺了一地,還在發呆的時候,足下震動傳來,一大群匈奴武士出現在了視野之中。來人了,快跑!百姓扛起米糧鉆入了巷道之中。 駐扎的地方就選在了原來的洛城縣衙,門口一排匈奴武士神色肅然的站著,手里執著彎刀,倒有幾分衙門門口官差的架勢。 見他們過來,守在門口的匈奴武士退到兩旁,為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才一踏進去,便有羽箭直沖面門而來,衛瑤卿站在原地不動,待到羽箭與她擦身而過,牢牢的釘在了大門上。 “大天師,好膽量??!”智牙師笑著從屋里走了出來,身上穿著一身漢人的衣袍,朝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