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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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天師真是個有趣的人?!眲⒎舱f著解下斗篷扔到一旁掉了個輪子的馬車上猛地向她撞去,衛瑤卿向后退了一步。 只聽“嘭”地一聲,兩人相撞,這一撞都用上了十足的內力,一時漫天塵煙。 衛瑤卿落地向后退了兩步,腳下踩過的石板也一塊塊碎裂開來。在原地站定后,衛瑤卿并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掩著口鼻,手揮舞驅散著漸起的塵煙,待到塵煙散去,劉凡已不在原地了,只有他原先所在之地同樣碎裂開的幾塊石板昭示著方才那一撞絕對不是普通的撞擊。 “有字!”裴宗之已經來到她身邊了,在她身邊略略一頓,便跨過她走到了劉凡方才站的位置蹲了下去。 石板碎裂的裂紋細碎繁雜,第一眼倒是沒發現裂紋中的行道。 “天生陰陽,助我劉氏永昌!”裴宗之念了出來,而后直起了身子,“他也挺會做戲的?!?/br> “做戲要做全套,他是個明白人?!毙l瑤卿看著這散落的馬車架以及碎裂的石板道,“我去找何太平,不,算了吧!還是一事不煩二主,狄方行就在我之后出的宮,想來也快到大理寺了,還是去請狄方行好了?!闭f罷便走到他身邊靠了過去,縮了縮身子:“我遇劉氏截殺,你快保護我!” 她說話時,眼神驚慌失措,沾染了塵煙的臉上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真是好一副受驚過度的“小可憐”的樣子。 裴宗之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若放到以前,大概是不會理會她的,但此時,不知為什么,還是遵從本心的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算是安慰。 女孩子抬起頭來,雙目亮晶晶的朝他看了過來,她五官俏麗,即便灰頭土臉的,但因這一雙亮晶晶的瞳子,還是有種生動靈氣的美感,裴宗之心中只覺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一軟,一向甚少有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淺到微不可見的笑意。 下一刻,便聽她開口了:“所以你替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我去陪解哥兒說話!” 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裴宗之垂下眼瞼:他一點都不想去,可對上女孩子的那副神情時,還是默了一刻,轉身走了。 待到裴宗之走后,衛瑤卿也未離開,只靠在墻邊,看著這一片狼藉微微搖了搖頭,張解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她盯著一地狼藉發呆的情景。 “衛jiejie!”他叫了一聲,而后便看到了地上的字,不由皺眉:“是劉家的人?”身為張氏族人,對“劉”這個姓氏,有種天生的敏感。更遑論這又確實是那個“劉家”留下的字跡。 見他皺眉的表情,衛瑤卿伸手覆在他的眉頭上,輕輕撫了撫:“解哥兒,你很討厭劉家么?” 張解搖頭,道:“不知道,只是劉家總是與別家有些不一樣的?!?/br> 張家的孩子自小就被告知了張氏出山的意義,張劉兩家的恩怨因著劉氏不滅,張家為大楚李氏做事,這種世代結下的恩怨情緒漸漸也融進了骨子里。 “張劉兩家從來沒有私人恩怨,只是立場不同罷了?!毙l瑤卿靠在他耳邊道,“但沒有他們也不會有我們,劉家的存在是我們陰陽司的保護傘,若沒有劉家,張家也就不那么被需要了?!?/br> “普通人對我們這種人是又敬又怕的,他們怕鬼神,所以對我們這種能通鬼神的人也是畏懼的。這些陰陽術法越是看起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們越是懼怕?!?/br> “其實若沒有劉家出現,我們這些術士時至今日還難以登上大雅之堂,不過還是下九流的一種。需要時大家會尊稱我們為先生,但不需要時也有可能將我們當成‘妖孽’,這里頭也沒有孰是孰非,追根溯源都是人之常情?!?/br>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感激劉家,前朝時,他們確實是做錯了,生靈涂炭才會因此丟了江山。他是我們的敵人,但同樣的也是天下陰陽術士的保護傘?!?/br> “這世間的是非黑白永遠難以一言成說。祖父……你祖父就是太堅持所謂的白了,才會得罪了如此多的人。我不覺得他做錯了,不管你是選擇如我一樣非黑非白還是如祖父一樣選擇所謂的白,我都不覺得錯。只是,你若要同祖父一樣,堅持所謂的白,在沒有絕對的實力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否則,這天下所有的陰陽術士都會視你為仇敵,而你的陛下未必會保你,或許會因此忌憚你手中令人生懼的能力也說不定?!?/br> 她雖然不贊同祖父的做法,但這個選擇,她還是覺得要交到解哥兒自己的手上。 第982章 替身 夕陽的余暉灑落在解哥兒的臉上,他在思考。 衛瑤卿也沒有打斷他的思考,只是百無聊賴的看著眼前的一地狼藉,偶有經過的路人會停下腳步看一看這里的情形,見她這副不言不語的樣子,便又走了。 狄方行帶著官差匆匆趕來,看到眼前的狼藉時也被嚇到了,開口大呼一聲:“衛天師你遇刺啦!” “是??!”衛瑤卿說著抬了抬下巴,目光掃了一眼周圍,“狄大人可以隨意詢問一番路人,喏,還有這輛馬車的車夫,”她伸腳鞋尖指了指地上散了一片的馬車,“劉家的人堂而皇之攔住了我的馬車,想要刺殺于我?!?/br> 狄方行看的眉心隱隱發跳,腳在碎裂的石板裂縫處劃了劃:能震碎這樣的石板,想來方才的一場惡戰確實十分激烈。 “衛天師,你沒事吧!”狄方行嘆了口氣,問道。 他之前并沒有同這個女孩子共同辦過事,直到這一次。不得不說,有這么個人做同僚是件令人暢快的事,這是一個會給人驚喜的同僚,他對她印象如今很是不錯,是以一開口便先“關心”了一番她的狀況。 “險些出事?!毙l瑤卿說道,“那劉家的人好生厲害!” 看這狼藉就知道了!狄方行心道,而后問她:“劉家的人怎會在此時突然現身?又為什么能截到衛天師的車架?” “會現身自然是因為我接手了祈雨之事!至于能截到我的車架,那就有意思了,此人是怎么知曉我的行蹤的?又怎會知曉我幾時出的宮?”衛瑤卿看向狄方行,“狄大人,你將現場清理一下,隨我進宮見陛下吧!” 狄方行應了下來,看著滿地的狼藉忍不住唏噓,忙招呼人過來清理。 裴宗之自他身旁走了過去,走到衛瑤卿身邊停了下來,偏頭問她:“又進宮?” “還有一些事需要處理?!毙l瑤卿對他說道,而后伸手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裴宗之神情詫異的朝她望去,似是完全沒有料到她會說這些話。 “你去準備吧!”衛瑤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替他理了理并不算零亂的衣襟,“東西要備全了?!?/br>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衛瑤卿看著輕笑,又轉頭看向一旁已經回過神來的解哥兒,摸了摸他的頭:“想好了嗎?” “我覺得我做不來祖父那樣的人?!睆埥庹f著,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腳尖。祖父心中無恨、寬和待人,但他心中有恨,自然不可能做到如圣人那樣。 他對她道:“且如今的張家只留了我一人,張氏一族要起來,便不能做一個那樣與世格格不入的圣人,所以我已經想好了。所謂的黑白我會自己去看,衛jiejie放心就是了?!?/br> 衛瑤卿揉了幾下他頭上的發髻,轉身跟著狄方行離開了。 …… 臨近傍晚,楊公在塌椅上靜靜的坐著,一旁的孫公抱怨聲不斷:“楊筠松,你說說這個姓衛的……” “有聲音?!睏罟芍撞嫉哪槀攘藗?,顯然沒有再聽孫公的抱怨道:“又有動靜了,來了好多人?!?/br> “你這眼盲了,耳力到是見長!”孫公哼了一聲,目光掃向殿外,“陛下他們過來了,去見那個蔣忠澤了?!?/br> “這時候來見蔣忠澤是發生什么事了吧!”楊公問道。 “我怎么知道?”孫公翻了個白眼,人卻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不知道的還有正在瑤光殿內的蔣忠澤。 見他們去而復返,蔣忠澤看了過來,安安靜靜的沒有出聲。 走入殿中的只有狄方行一個,他自殿內能看到的除卻狄方行之外還有去而復返的官兵,狄方行沒了白日里對他的溫和,五官緊繃在一起探究的朝他看了過來。蔣忠澤抬頭與他對視,他隱隱約約的察覺到這些官兵與白日里的那些官兵似乎不一樣了。人還是那些人,身上的氣勢卻變了,白日是為了保護,而此時卻帶了殺氣。 狄方行走到面前站定,看著他,一個站著,一個坐在床榻之上,站著的狄方行居高臨下望來,目光中滿是審視,他看了片刻之后,開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蔣忠澤?!彼?。 “我既然帶了人來,便不是來尋你聊天說話的?!钡曳叫锌粗?,“半個時辰前,衛天師遇刺了?!?/br> 蔣忠澤抬起頭來,看向他:“是之前看到的那個年輕的天師么?這個年紀就當上了一朝天師想來也是前途無量,年紀輕輕便死了真是可惜了?!?/br> “衛天師出宮的時辰沒幾個人知道,劉家卻是在途中攔下她的馬車?!钡曳叫邪櫭伎粗?,“今日知曉衛天師出宮時辰的沒有幾個吧!” 蔣忠澤道:“狄大人什么意思?懷疑我么?我人在宮中,因失憶癥,早記不清事了,也與衛天師無冤無仇,為何要派人殺她?” 狄方行道:“因為你根本沒有失憶癥?!?/br> 蔣忠澤皺眉:“狄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狄方行沒有理會他的解釋,繼續道:“你也不是我大楚的官員,而是陳善栽培已久的心腹?!彼f著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哀慟:“你……不是蔣忠澤,蔣忠澤已經死了” 蔣忠澤坐在床上搖了搖頭:“大人在說笑么?想趁著我失憶,便胡亂將罪名安在我身上?狄大人,排除異己也不是這么個排除法的!” “你怎么知道你我相爭,我與你為權敵對,是為排除異己?”狄方行看著他,道,“這兩個宮婢是陛下的人,自你醒來,根本沒有與你說過一句有關你我之間關系的話?!?/br> “其實不止這一處,你醒來后第一句話是問死去的蔣忠澤怎么同你長的一模一樣。別忘了,蔣忠澤的記憶停留在二十年前,他入朝為官時的畫像還能從密庫中找到,二十年光陰變遷,早有了不小的變化,可你卻一眼認了出來,這顯然不合常理?!?/br> “我若是乍見一個與我容貌又幾分相似,年紀卻顯然大了不少的人,第一反應應當會不會是什么親眷,而不是你那一句話?!?/br> “蔣忠澤心思縝密,患有失憶之癥全靠用筆來記下這些事情,所以足見他用筆之頻繁。既然時常用筆,那么就應該在握筆處留下老繭,而非如你這樣,掌心有繭,你這不似握筆的手,而是手握利刃的手?!?/br> “其實以蔣忠澤的心思縝密,他必然會為防自己失憶時不在家中而早做準備,他每一段記憶自午時開始,那時他應當就在吏部衙門之中,但吏部衙門之中卻沒有任何他留有印記提示自己的跡象。所以我們猜測,他應當將提示留在了自己的身上?!钡曳叫姓f著,手覆上胸前,“譬如將一份關于自己患有失憶癥的記錄就記在布上,縫在胸前的中衣中?!?/br> “我原本以為你與他實力相當,或許會是個難纏的對手,但短短半日的時間,你便有了太多的破綻,比起蔣忠澤來說確實遠遠不如?!钡曳叫械?,“我若是陳善,想必也更屬意用他而不是你。所以你存在的價值大抵就是監督、以及偶爾的替身,畢竟你的模樣完全可以用他的身份出入任何地方,調換他身邊的事物以此來誘導他做一些事情?!?/br> “陳善用你來誘導蔣忠澤為自己辦事,動腦的事他來做,你負責執行,如此玩弄一個患有失憶癥之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狄方行越說臉色越是難看。 “看來我確實遜他遠矣!”“蔣忠澤”聽罷,搖了搖頭,雖是自嘲,卻默認了狄方行的說法,“其實侯爺本是要我來代替他的身份的,但我無意間發現他患有這樣的怪病之后,稟報侯爺,本是念著血脈之情,想給他留個性命,卻沒想到反叫我自己成了替身?!?/br> 殿中閃過“蔣忠澤”的輕笑聲:“如今旁人問我叫什么,我的第一反應便是蔣忠澤,卻忘了自己到底該叫什么。他是很厲害,厲害到即便生了這樣的病,卻也漸漸發現自己似乎被人所利用了,他一直想提醒自己,可惜的是他記憶的時間不足以讓他找到我,有幾次險些快要抓到了呢!” “你們如此,是不是委實太過分了?”狄方行忍不住揚起了聲音,“不說他與你有血脈之情,他是個人??!總是個人吧!你們這樣與將他視作傀儡有什么區別?還不如一下子結果了他!” “誰讓他是如此好用厲害的一個傀儡?”“蔣忠澤”從床榻上下來,赤腳站在地面上看向他與他對視,雙目赤紅,神情有些癲狂,“你不會知道他有多好用?落到我手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他輕輕松松就解決了。我原本只是侯爺派入京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探子,卻因為他的存在,讓我成了侯爺至關重要的棋子。既是兄弟,互幫互助有何不可?” 狄方行氣的連連搖頭,指著他鼻子的手忍不住顫了顫:“真是無恥至極!” 回以他的是“蔣忠澤”的一聲冷笑:“如此得心應手的刀誰不想用?通常這樣的刀都是兩面開鋒,有才必自傲,不肯聽話的居多,如此好用又聽話的可不多見了。你看那個衛天師好用不?但她會有他這般好用聽話?” 狄方行已然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那個“蔣忠澤”卻還在說話,癲狂的情緒退卻,他眼神有些茫然:“做他的替身其實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憑我自己永遠不可能坐到這個位子上,讓如此多的權貴向我俯首稱臣。但他們總叫我‘蔣大人’,時間久了,有時我真的會以為自己就是‘蔣大人’,但偏偏他遇到的麻煩都不是我能夠解決的,這些麻煩總能提醒我,我不是‘蔣大人’,我也沒有他這般厲害?!?/br> “在其位行其事,你只想享受一部尚書的虛榮與權力,卻沒有辦法解決他遇到的麻煩?!钡曳叫欣湫?,“所以你也只能做個替身?!?/br> “可是他現在已經死了?!薄笆Y忠澤”道,“替身又怎么樣?他還不是被你們殺了?我原本以為這一次,他也能干凈利落的替我解決了你特別是那個剛醒過來沒多久,有點邪性的衛天師,但沒想到他居然死在了那個女子的手里,真真叫我覺得可惜!” 狄方行臉上盡是冷意,突然開口揚聲喊了一聲:“衛天師!” 一個女孩子從殿外走了進來,她神情平靜的對上了一臉錯愕的“蔣忠澤”,而后開口道:“我沒死,你很意外吧!” 蔣忠澤怔怔的望著她,待她走近,忍不住向后退去,卻忘了自己站在床榻旁,這一退便又跌回了床榻之上。 一坐一站,對著踱步而來的女孩子,他突然覺得有些后怕,口中不住呢喃:“你怎么可能沒死?” “你原本想借失憶的蔣忠澤殺我,聽蔣忠澤死了,隨后又想借劉家的手來殺我!借來借去,這兩樣沒有一樣是你自己的?!毙l瑤卿說道,“蔣忠澤有智有謀;劉家的人有陰陽術的手段,他們都有借以傍身的東西,你有什么?不是你的,終究沒有自己的來的好用,這其中的陰差陽錯永遠不可能每一次都如你算的那般順利?!?/br> “這就是靠旁人與靠自己的區別?!卑矘芬沧缘钔庾吡诉M來,看向那個瑟縮在角落里的“蔣忠澤”道,“所以你只能做個替身?!?/br> “蔣忠澤”看向衛瑤卿,似乎想說什么,但動了動唇,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衛瑤卿看著他這副瑟縮膽小模樣,突然蹙眉,問道:“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蔣忠澤那時突然中毒,與他當時關押在一起的兩個刑部官員根本沒有動手的理由,所以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服的毒。那么,服毒的是他還是你?” “蔣忠澤”愣了愣,大抵也不覺得這件事還有什么隱藏的必要,是以痛快的回答了:“是他,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服毒,所幸有侯爺支招,就差一點點就能避開嫌疑了,卻沒想到還是失敗了?!?/br> “服毒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又要失憶了?!毙l瑤卿道,“蔣忠澤那時應該是又一次意識自己被人利用了,他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所以提前服毒,想要借著這毒跳開這一次的事情,卻沒想到反因著這毒,險些讓你避開了嫌疑?!?/br> 不過事情皆有兩面,若非如此處處矛盾,她也不會想到“雙生”之上。 衛瑤卿有些唏噓:很多事情可以通過眼前這個“蔣忠澤”得到答案,但有些事卻是無法再驗證了。譬如在車馬行的地洞機關中,蔣忠澤為什么拒絕了裴宗之的相救,選擇赴死,神情又那般坦然平靜,他那時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這件事永遠不可能有答案了。 第983章 事了 巳時正是百官早朝的時間,比起金鑾殿內的緊張,瑤光殿卻是一片的閑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