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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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她便出了門。走到府衙門口時,不少百姓正搬著小凳子準備離開,國子監的學生也興高采烈的于其中穿梭?!岸铡薄捌碛辍薄靶l天師”的字眼時不時的從這些人口中冒了出來。 衛瑤卿站在人群中,此時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就算是注意到了她,也沒有那般巧合能認出她這張臉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有人驚疑了一聲“六meimei”。 衛瑤卿轉身,對上的是衛君臨一臉詫異震驚的臉,他身邊還有幾個國子監的學生,此時也是驚詫的看著她。大抵是沒有想到眾人口中相談的“衛天師”會出現在這里。 見真的是她,衛君臨反應過來,忙向身邊幾個同窗使了個眼色,而后拉著她走到一旁人少一些的角落之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道:“六meimei怎么過來這里了?”他說話時聲音刻意壓低了不少。 “昨日剛醒,今日過來看看?!毙l瑤卿說著目光透過他們,看向走動的人群,不由點了點頭,道,“看來大家都回去了??!那很好??!天熱,總聚在一處,怕是要得暑癥的?!?/br> 這話說完,便有個國子監的學生下意識的接話道:“是呢!這些天,有不少人得了暑癥暈倒了,街上的醫館都人滿為患了。便是何大人體恤為大家準備了鹵梅水也沒太大用處?!?/br> “早一點散去也好?!毙l瑤卿聞言點頭嘆道,“這件事確實該了了?!?/br> 聽她這般感慨,幾個國子監學生更是驚愕,有人當下便忍不住問了出來:“衛天師,你……你真的要求雨么?”大抵是平日里跟衛君臨關系不錯,怕惹惱了衛君臨,是以他此時說話聲音極低,只是雖然聲音低,卻也抑制不住聲音中的興奮。畢竟這場雨大家等了許久了。 衛瑤卿點了點頭,神色未變,只朝他們笑了笑,道:“這是陰陽司的事情,所以,你們回去讀書吧!這件事到此為止了?!?/br> 她聲音溫和,語氣平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以至于幾個學生下意識的點頭應允。 待到眼前的女孩子離開之后,幾人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之后,有人終于人忍不住開口問衛君臨:“衛君臨,你家六meimei說話真有氣勢!她平日里也是如此的么?”他們不是沒見過女官,但大多都是知書達理的那等嫻靜女子,說話如此有氣勢又實權在握的女官還是頭一回看到。 明明比他們還小上幾歲,卻不知為何她一開口,他們便下意識的把她當做長輩,乖乖點頭應允了。 衛君臨臉色一紅,道:“我家其他meimei也不是這樣的,六meimei不一樣?!?/br> “確實不一樣?!庇腥顺麛D了擠眼道,“陛下跟前的紅人,聽說昨日陛下送她出宮的肩輿可是大天師的肩輿,君臨,你家六meimei說親了沒有?” 前面半句雖說聽起來有些羞愧但還是與有榮焉,可這后半句的轉折便讓衛君臨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半晌之后搖了搖頭:“沒呢!我大meimei三meimei在說親,六meimei年紀還小,還未說親?!?/br> “年紀也不小了吧!”一個學生說著算了算,“十四了吧!” 衛君臨瞪了他一眼:“十幾都跟你沒關系!你一個連功名都沒考過的人不要肖想我六meimei了!” 那學生聞言忙擺手道:“天地良心,我可沒肖想你六meimei,只是覺得你六meimei如此年紀這般厲害,也不知道什么人才配得上她?” 衛君臨沉默了片刻:“不知,但她有自己的主意?!?/br> 不是所有人都對這些瑣碎小事感興趣的,一個急急想要回國子監看書的學生早耐不住了,聞言忙道:“一個個都還未科考入仕cao人家大天師的心作甚?走吧!” 這話將幾人說的鬧了個大紅臉,忙轉身離去了。 …… 而此時,被提到的衛瑤卿正站在一座茶樓前,聽著茶樓里傳來的陣陣驚嘆聲,她抬腳走了進去。 她想看一看,張家沉冤得雪之后的長安城,與往日到底有何不同? 第963章 閑情 茶樓里很熱鬧,她進去時,說書先生也不過說到一半,但卻絲毫不妨礙她往下聽去,畢竟說的是張家啊,外頭流傳的每一段關于張家的故事,她都一清二楚。 說書先生口中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卻不妨礙聽客們聽的如癡如醉,時不時的爆發出一陣陣驚嘆聲。 聽了一會兒,她站起來,起身離開。呆在門口一邊招攬生意,一邊豎著耳朵聽著的伙計瞟了她一眼,眼里閃過詫異之色:是樓里的說書不好聽么?他記得這個姑娘好像才坐了一會兒??!又或者是不喜歡聽?伙計想了想,看著滿座座無虛座深以為然。那么多聽客,可見說的是精彩的,她會走大抵是因為不喜歡聽說書吧! 黃天道上人來人往,衛瑤卿站在茶樓外,眼中有一瞬間的茫然,或許是茶樓里委實太過哄鬧,以至于她一腳踏出來有些不習慣吧! 張家沉冤昭雪,滿京城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她卻在一瞬間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仿佛再熱鬧也是旁人的熱鬧,與她無關。一股說不清的倦意涌上心頭:一切如想象的那般順利,但她要做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站了片刻,她轉身往天師道的方向走去,并未掩飾自己的模樣與行蹤,也不必再掩飾了,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尋解哥兒了。 新修葺的張府還看不出什么模樣,此時也不過才敲掉了門口,這件事交給了匠作監來規劃,想來新建的張府不會令人失望,解哥兒會是這座張府的新一任主人,張家的往后會捏在他的手里,她也相信解哥兒會帶來一個嶄新的張家,但那是之后的事。人還要立足當下。 走到裴園門口,翻墻而入時,裴宗之正一個人坐在園中的石凳旁,一旁的小爐上水已經燒開,氤氳的冒著熱氣。 衛瑤卿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邊白瓷茶罐,隨口問了一句:“你在煮茶么?水都開了,茶可不是這么煮的!” 正低頭翻看著一張大楚輿圖的裴宗之抬頭看向她,目光在女孩子身上的青色襦裙上滯了一滯,口中回道:“裴行庭給我的,說是味道不錯,我便帶回來了?!?/br> 衛瑤卿心中一動,一瞬間腦中仿佛想到了什么,卻難得的什么都沒有抓住。大概當真是睡久了,以至于人有些遲鈍了,整個早上人的腦袋都是木木的。 雖然想說的話沒有抓住,她還是本能的夸了一句:“裴行庭對你挺好的?!?/br> 裴宗之點了點頭,看著她:“衛家上下對你也挺好的?!?/br> 衛瑤卿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問他:“那你為什么還留在這里?不住裴府?” 這一句問的裴宗之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搖了搖頭,回道:“我不知道?!鳖D了頓,他反問她,“那你為什么很多事情還是瞞著衛家?” “很多事情他們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毙l瑤卿本能的回了一句過后卻又沉默了下來,方才一閃而過的念頭此時也清晰的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她與衛家的關系好么?自然是好的。忠厚老實的父親、懦弱善良的母親、刀子嘴豆腐心的二姐、沒什么大出息卻也知道關心她的弟弟,還有周老夫人、大伯他們,對她都是好的,她對他們也是真心擔憂以及關懷的,卻不知為什么總像是隔了一層。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假,會為對方擔憂也是真的,卻始終隔了一層薄紗。 這種關系恰如裴行庭同裴宗之,好是真的好,但還是隔了什么。 裴宗之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她又何曾知道?其實這種隔了一層薄紗似的感覺她并不陌生,昔日張家同輩的兄弟姐妹甚至她張明珠的生身父母與她也是這般,感情不假,關懷不假,卻終究有些奇怪的疏離感,沒有親密無間,以前沒有,張家滅族之后,更沒有了。 不過發了一會兒呆,一杯茶水便遞到了她面前。 視線氤氳,衛瑤卿回過神來,壓住了腦中的胡思亂想,問他:“解哥兒一大早去哪兒了?” “去找那幾個江湖人了?!迸嶙谥?,“還有那個叫章寧的也跟著他一起去了?!?/br> 衛瑤卿點了點頭,沒有再問解哥兒的事情,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面前的輿圖上,見輿圖上紅藍兩種顏色分明,不由問:“紅色是大楚,藍色是陳善?” 裴宗之點頭,道:“我無事可做,隨便看看?!?/br> 紅藍兩種顏色眼下正是旗鼓相當。 衛瑤卿看收回了目光,低頭喝了口泡的不怎么樣的茶,坐了半晌之后,終于抬起頭來,看向對面盯著她看了許久沒有移開目光的裴宗之,問他:“你總是看著我作甚?” 他問:“你今年多大了?” 衛瑤卿怔了一怔,脫口而出:“十四?!?/br> 裴宗之看著她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衛瑤卿眉心一跳:“……其實快十七了?!币詮埫髦榈哪昙o算的話,她再過幾個月,待到今年中元節便十七了。不過哪個女子愿意把自己往老了算? “那么大了??!”裴宗之本能的感慨了一聲。 衛瑤卿白了他一眼:“不如你這年紀大?!鳖D了頓,又噗嗤一聲笑了,“若是放在前朝,你我這年紀早被拉出去強行婚配了?!?/br> 前朝劉氏手掌陰陽術治國,為了圖求國祚穩固,力求絕對的陰陽平衡,便定下規矩,女子過十五,男子過二十而未婚配者就要被拉出去強行婚配,不從的輕則每年繳納錢財重則入獄收押,若是你無錢財也不想入獄更不想婚配,那就只能出家,只是這出家的名額也是有定數的,都掌握在官府手中。這種規矩,如今看起來還覺得荒唐可笑,劉氏治國太過講究陰陽平衡,這樣把自己放到一個類似“神”的位置上,出手干預天下蕓蕓眾生的命脈軌跡,自然遲早會釀出禍患來。 原本不過是隨口一提的玩笑話,裴宗之卻突然開口道:“我見過那位劉家的后人了?!?/br> 衛瑤卿一驚,下一刻便聽他道:“就是在濟南城擺了你一道的劉家后人?!?/br> 第964章 前來 一瞬間,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但張了張口,到最后還是匯成了一句再寬泛不過的話:“這個人怎么樣?” 裴宗之沉思了許久之后朝她點了點頭,道:“這個人其實……你大可放心?!?/br> 衛瑤卿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奇怪:“難不成這個人并不厲害?但以他在濟南使得那等手段來看,這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 裴宗之道:“他很厲害,但是活不長了?!?/br> 衛瑤卿:“……” 他口中所言的活不長定然不是一般的活不長,而是天生壽短之相。 活不長這個理由還真是難以叫人辯駁,她默然了一刻,又問他:“你怎會見到這個人?” 裴宗之并沒有瞞著她的意思,說道:“他和陳善半夜來尋我師尊。陳善出言威脅,他在旁邊看熱鬧說風涼話?!?/br> 三言兩語間天光大師受制的畫面簡直就在眼前晃一般。衛瑤卿聽完,說了一句:“……天光大師也不容易?!庇行┤苏媸潜砻婵瓷先ジ吒咴谏?,暗地里卻被人威脅。 “實際寺在那個位子上呆了那么久,會遇到這些事情也不奇怪?!迸嶙谥共挥X得意外,只是說罷抿了抿唇,“我此前從不覺得這天下誰贏誰輸與我有什么干系,修國祚本就不能偏幫任何人,但這一次,我倒是希望陳善輸了?!?/br> 衛瑤卿想到來時看到他在看輿圖,不禁了然。 “不過這個人雖然不算什么好人,我卻覺得若有朝一日你見到他,未必不能與他談談?!迸嶙谥f道,“他有軟肋?!?/br> 劉凡的軟肋便是壽數,縱使此人再如何驚才絕艷,若是活不長,能做的到底是有限,一旦他出了什么事,他劉家的人必成他人眼中之釘,所以,這就注定了他做事不敢輕易做的太絕。 …… 巳時的吏部衙門正是雜事最多的時候,隨處可見拿著公文分發走動的官員。前些日子清查了不少官員,雖然六部之中唯獨吏部沒動,但越是不動便越是令人心慌,尤其是衙門中隨處可見的大理寺官差更令吏部的官員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六部之中,吏部份量可不輕,不少皆是前途無量的官職,素日里旁人眼里的肥差,此時卻坐的只叫人膽戰心驚。好在自清查之后,狄方行本人未再出現…… 正這般想著,外頭一陣嘈雜聲響起,真是說來就來。氣氛仿佛有一瞬間的凝滯,狄方行和一個女孩子帶著幾個隨行往這邊走了過來。 看到狄方行出現,有在忙的吏部官員不過抬頭望了一眼,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大理寺的官差都快拿他們吏部當自家衙門了,狄方行進進出出還有什么奇怪的? 隨著這一行人走近,抬頭的官員正要繼續低頭做事,這下卻是愣住了。雖然那女孩子穿著簡答樸素,身上只是著了一條再普通不過的襦裙,但那張臉,吏部官員中眼熟的不少,有人忙拿胳膊肘捅了捅王栩,示意他往前看。 才一抬頭,就撞上了女孩子望過來的目光。她朝他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轉身跟著狄方行往牢獄的方向去了。 直到看不到這一行人,王栩才收回目光,對上同僚問詢的眼神,攤手:“衛天師嘛!”吏部又不是沒有女子進出過?更遑論還是她?她進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聽說衛天師是昨日醒過來的,陛下親賜的肩輿送她出的宮,那肩輿是只有歷任大天師才能乘坐的肩輿,當然比起肩輿更令人震驚的是今日早上皇榜上的消息。 陰陽司要求雨了,求雨的正是這位衛天師。這消息一出聽說一大早便有不少大人借著早朝的機會去陰陽司門口轉了轉,卻發現陰陽司還是老樣子,該關的關,沒有什么不一樣,就連衛天師也未入宮當差。 不在宮里會在家里么?也不在。有人早借著后宅婦人的手走過一趟衛家了,聽說衛天師大早上大的就出門了,人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誰知道她此時會出現在這里?想到見到她方才同狄方行往牢獄方向去的舉動,這吏部官員就忍不住感慨:“先帝在時聽聞這衛天師行事懶散,在陰陽司碌碌無為,三天兩頭請假,就是入宮當差了,也時常在里頭打瞌睡,就是個甩手的主。如今看來,當真是傳的離譜,衛天師分明是個再勤快不過的。昨日才醒,今日便來吏部查李修緣的事情了,可見人言可畏??!” 一旁記書的文吏湊過頭來,接話道:“傳言都是當不得真的,我先前還聽宮里的小太監說李修緣當大天師時故意打壓衛天師,才叫她碌碌無為的?!?/br> 最先開口的官員不解:“他打壓衛天師作甚?” 文吏想了想,道:“大概是看衛天師年輕有為什么的?!?/br> 年輕有為么?這倒是,衛天師這年紀確實夠年輕的。往常人坐上天師大天師的位置多大了?能四十上下坐上天師已經了不得了,算一算,就算坐到正經離開陰陽司,算作六十歲吧,這位子坐個二十年也頂天了!可這衛天師當時才多大,坐到六十歲,都快趕上別人的三輪了! 王栩只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好笑,明明是來問自己的,結果這兩人倒是聊上了。輕咳了一聲,他插話進去,道:“衛天師自然是勤奮的?!彼嫔峡瓷先ト杖赵谕祽?,背地里忙活的事情可不少。他說罷瞥了一眼文吏那滴了一滴墨污了整張紙的公文,提醒文吏,“公文污了!” 文吏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公文去了。沒了人應和,同僚也低頭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過,王栩對衛瑤卿一醒來就往吏部跑一點都不覺奇怪。于情,她接任大天師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對于前任大天師的死自然要查個明白的;于理,李修緣莫名其妙死在吏部大牢的事情到現在都沒解決,這也是遲早要弄明白的。 吏部大牢很寬敞,狄方行當她第一次來吏部大牢,是以介紹的十分詳細,邊走便道:“……這吏部大牢比起府衙比起大理寺的更是森嚴,那一日守門的兩個官差已經被我們暫且看管起來了,至于李修緣的死,到現在本官都難以弄明白,按照常理來推測,出手的人定然是個極厲害的高手,而且能讓李修緣不吭一聲的死了,想來陰陽術造詣也不低。涉及這方面,本官所知不多,是以十分棘手……若非后來找到了名單,我們此時恐怕還在一籌莫展!” 狄方行從來不是個力求是非黑白的人,抓李修緣為的是拔除那些暗樁,陛下交待事情的初衷他沒有忘,所以當時拿到名單之后,李修緣的事情便暫且擱置到一邊了,老實說李修緣是死是活,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