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胡克明的年紀都快能當衛天師她爹了，我還以為胡克明看上衛天師了呢！”柳離低聲說道。

    即便聲音低，梁妙真還是聽到了，回頭狠狠地剮了她一眼，而后就事論事：“胡克明這樣的武癡能看上誰？他想要的不都寫臉上了么？”

    他想要李修緣屁股下的座位了，這是在拉攏人呢！

    顯然年紀小，地位高，又同安樂公主交好的衛天師成了第一個被拉攏的對象。

    秦越人站到一邊去，他可是明哲保身的。

    梁妙真白了他一眼，她最看不慣這廝惺惺作態偽君子的樣子，開口也不客氣：“站那么遠好似你當真兩袖清風一般！”

    秦越人也是有氣性的，誰知道這姓梁的女人一大早跟吃錯藥了一般，到處盯著人懟。他克制住要開口罵街的沖動，哼了一聲：“秦某問心無愧，不與女人一般見識?！?/br>
    說話間胡克明同那邊的衛天師仿佛說完了什么一般，心情暢快的走了。

    “他說什么了？”柳離見女孩子走出來放風，忍不住問了一句。

    原本以為她不會說的，又或者隨便找個話頭抵過去，誰料女孩子還當真開口了，一開口便將在場所有人嚇了一跳。

    “胡克明讓我擁護他當大天師?！?/br>
    “他說他一定會重用我，不會像李修緣那樣排擠我?！?/br>
    “他讓我放心，他這年紀頂多當個三四十年，到七八十歲的時候就退了，到時候我也四十多歲了，正值中年，也能當個三四十年?！?/br>
    “我這個人一貫不喜歡摻和事的，便同他說再說吧！他說他懂，這話不好明說便走了?！?/br>
    女孩子說罷攤了攤手：“我也不知他什么意思?！?/br>
    話音剛落便是死一般的寂靜，梁妙真干咳了兩聲，抬了抬下巴，低聲道：“你后面?！?/br>
    衛瑤卿回頭，見李修緣站在不遠處臉色灰敗，顯然聽到了方才她所說的話，見她回頭看來，眼神慌忙移開，竟一時不敢與她對視。

    這時，誰也沒有說話，有懶得搭理李修緣高興看笑話的，也有不敢搭理他，怕觸霉頭的，一時場面便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修緣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語氣生硬：“巳時開始做法，記得過去?！闭f罷便轉身匆匆離開了。

    “走的跟逃似的?！绷好钫驵止玖艘痪?，準備回殿內休息片刻，此刻休息估摸著還能睡上兩個時辰再過去。

    眾人也已放松下來，準備回殿內歇著。

    女孩子的聲音便在此時響了起來，不響亮，卻清透悅耳：“因為他心虛?！币姳娙送Ｏ履_步望了過來，女孩子又摸了摸鼻子，“我聽說他同懷國公交情還不錯的?！?/br>
    懷國公對外當然說是亡故了，至于有沒有亡故，他們這些人心里清楚的很?，F在是陛下先前行事有失，有些事情需要瞞下來，當然最主要的是那個位子未定。待到哪一天位子定了，天下太平了，誰能保證新帝永遠不查此事？沒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去，梁妙真看著頭也未回的女孩子道：“剛剛是胡克明?！?/br>
    “呀！”女孩子作吃驚狀捂住了嘴：“我不知道??！”

    這演技……罷了，當他們眼瞎吧，這樣的麻煩，可沒幾個人想摻和進去的，眾人走入了大殿。

    梁妙真神情復雜的看著她：“你唯恐天下不亂??！”

    “我覺得胡克明此時在做的這件事挺有趣的?！迸⒆有α诵?，伸手打了個哈欠跟著走入了大殿。

    第811章 不懂

    人死如燈滅。

    生前何等人物，即便尊貴如天子，此時也同普通人一般穿著壽衣靜靜的躺在那里?；屎髨桃庖o明宗帝以最后的體面，這種事情，沒有人也沒有理由去為難，更何況，眼下沒多少人的心思在這個上面。

    衛瑤卿此時手里捧著一捧香，跪坐在明宗帝的身邊，低頭看向此時的明宗帝，因為實在沒什么可看的了。此時的明宗帝臉上擦著厚厚的鉛粉，鉛粉過白，皇后要給明宗帝以體面，便在鉛粉上涂了口脂等物，遠遠看著氣色是不錯了，可湊到近處，因著那不自然修飾的顏色，反而更仿佛為他臉上套上了一層畫皮，看上去有些滲人。

    手被人推了推，衛瑤卿轉頭看向跪坐在她身邊的柳離，她神色尷尬的眼神示意了一下明宗帝臉上的妝：“別看了，我畫的?！鳖D了頓，又道，“盡力了?！?/br>
    她又并非專業的脂粉娘子，再者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明宗帝又生的不是很好看，她這點手段也只能這樣了。當然宮里并非是沒有手藝高超的宮女，可對著死人上妝，還沒有人有這樣的膽量。

    皇后娘娘杖責了三個宮女，最后不得已，才把這件事交給了他們這些不怕死人的天師。

    衛瑤卿笑了笑，正要說話，一聲“安樂公主到”打斷了她二人的談話，抬頭見在眾人簇擁下的安樂公主走了進來，神情悵然：“本宮來看看父皇的?！?/br>
    她說著低頭看向此時躺在棺中的明宗帝，柳離看的眼皮一跳，忙眼觀眼鼻觀鼻不敢說話，她真的盡力了啊，實在沒有辦法，希望公主不要怪罪。

    原以為的責罵并沒有來臨，安樂公主只是從衛瑤卿手中抽走了三支香，上完香，便將剩余的香塞到一旁的柳離手中：“本宮找衛天師有事，這里的事情交給你了?！?/br>
    都說到這樣了，衛瑤卿起身也顧不得柳離幽怨的眼神跟在安樂公主的身后走了出來。

    才走出來，安樂公主便轉身拉住了她的袖子：“這種事情交給他們就好了，你同我呆在一起就好了?！?/br>
    衛瑤卿挑眉，她當然知道安樂公主的意思，公主的意思是她只要為她做事就好了。她笑了，指著自己身上的官袍：“總是穿著這身官袍，不大好意思不做事??！”

    “這種小事他們做就好了?！卑矘饭骺粗?，神情緊張惶恐，“你陪著我，我倒要看看誰敢尋你的不是?！?/br>
    衛瑤卿朝她施了一禮：“多謝公主?！?/br>
    知道她這是答應了，安樂公主松了一口氣，抓著她嘆道：“你不在我身邊，我還是怕的?！?/br>
    “其實已經不用臣做什么了?！毙l瑤卿笑了笑，不知不覺變換了稱呼，安樂公主恍若未聞，看著她，等她接下來所說。

    “之后就要看太師的了?！?/br>
    安樂公主蹙眉：“本宮不放心?！?/br>
    “公主是太師的嫡親外孫女，太師自然……”

    “母后還是太師的親女兒呢，本宮與他還隔了一輩?！卑矘饭鞣词肿プ×怂氖?，正色道，“別人本宮不放心，這件事只有交給你才能叫本宮安心?！?/br>
    身邊能在太師這樣的老者面前不落下乘的除了她還有誰。

    衛瑤卿摸了摸鼻子，神色尷尬：“公主，臣不擅長調兵而且也沒有能力來指揮兵馬?！比肆τ斜M時，她也不是什么都會的。

    安樂公主聞言卻笑了：“本宮知道，不是讓你去調兵，而是讓你跟在太師面前‘學習’一二?！彼凇皩W習”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名為‘學習’或者稱作監督更為合適。

    “公主，太師是個聰明人?！毙l瑤卿嘆了口氣，道，“他怎會看不出您派臣過去的用意？”

    “本宮不在乎?！卑矘饭餮凵褚幌伦恿鑵柫似饋?，“本宮若是能登大寶，太師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天下誰人敢說本宮的不是？”

    就像父皇犯下如此大錯，這些朝臣率先所想的就是遮掩，這就是那個位子的能力了。難怪所有人都想要坐上那個位子，安樂公主眼中閃過亮光。

    “本宮若是登不上大寶，那就是死人一個?！卑矘饭鲙е鴰追譀鲆馔诉^來，“太師的看法還有何用？”

    這話倒是沒錯，只不過她已經完全剝離了“親情”二字。

    衛瑤卿訝然了片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片刻之后，卻是笑了，點頭應了下來：“公主說的是，臣明白了?！?/br>
    ……

    紅日當空的正午，太陽暖洋洋的，曬在身上，讓人……簡直想犯困。女孩子坐在一旁的軟塌上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耷拉起來。

    即便是在軟塌上小睡，她衣袍工整，并沒有什么不妥，所以此時有人在看她，也叫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來。

    身后著甲胄的武將商議了一上午的排兵布局，此時已是口干舌燥，即便太師這個位置了，說起來也是陛下的長輩，但每日都要去宮里守上兩個時辰這個規矩是不能破的。此時心腹已經拿了素服過來，太師只在日常穿的常服外頭套上上了素服，便要進宮去了。

    “看她倒是舒坦，明明是個管死人事的天師，這種時候，陰陽司的人都快累瘋了，她倒好，跑太師府里午睡?！蹦俏鋵⒄f著有些不是滋味。

    他倒不是有意爭對這個女孩子，只是上午他們與太師正在議事，畢竟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成功便成仁，不是從龍之功的功臣，便是謀逆的逆臣，來此的無一不是打了搏上一博的想法，因此，這件事在他看來更是嚴重到神圣的地步。

    這個人倒好，說是安樂公主派來與他們一道商議事情的，原本倒也聽說過此女有幾分聰明，與旁的女子不同，哪知一開口便一問三不知，而后太師干脆便讓人搬來一張軟塌，讓她在一旁聽著了。

    左右參與了就行，即便知道女子懂這些的本來就少，可看她在旁邊打瞌睡，還是讓他生出了幾絲不滿。

    “你不懂?！惫珟煋u頭嘆了口氣，“她……很厲害?！?/br>
    這個厲害到底是哪里厲害，郭太師沒有明說。但在這些人眼里看來，他是太師，安樂公主是絕對信任他的?？晒珟熥约簠s清楚，因為皇后的那一句話，安樂已經在心底里埋下了一個刺，她不信任皇后，自然也不會絕對信任他這個外祖了。

    這個女孩子根本就不是來同他們商議的，而是監視，安樂這孩子已經不信任他了。郭太師視線落到了那個讓他忌憚的女孩子身上。

    她在偷懶，或者可以說，她根本就沒有監視他的意思。

    第812章 細語

    “莫怠慢了她?！惫珟熆戳怂?，開口道。至于心里所想，到這個年紀了，自然不會爭那些意氣，很多話更寧愿放在心里。

    耳邊腳步聲遠去，女孩子翻了個身，睜眼，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幾個武將與幕僚，還有兩個面容清秀的婢子端著干果點心與茶水，見她醒來，婢子開口道：“衛天師，這些是太師吩咐的，也不知您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迸⒆舆B連點頭，瞟了一眼。

    婢子松了口氣：大半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喜歡這些。

    衛瑤卿隨手抓了把松子一邊吃一邊剝。

    婢子在一旁為她倒了杯茶，又道：“衛天師有什么吩咐告訴奴婢便是，太師說了，您是貴客，不能怠慢?！?/br>
    一聲冷哼傳來，是那邊坐著的幾個武將，也不知哪一個哼了一聲很是不滿。

    衛瑤卿站了起來，看了眼四周，他們議事，有人站著有人坐著，也只有她一個是躺著的。說來說去，還是覺得她態度不端。

    “諸位，莫生氣了?！迸⒆佑肿チ税阉勺舆f了過去。

    這些小吃食誰稀罕??！又不是孩子。武將翻了個白眼，見女孩子又抓了一把遞過來，被身邊人推了推，這才不甘不愿的接了下來。

    “小女不太懂這些，與其胡說八道，倒不如不說?！毙l瑤卿笑著解釋道。

    那武將沒有理會幕僚的眼色，忍不住開口道：“公主派你來做什么的？”

    “學習??！”

    “那你就好好學！”武將瞪著她，能力不行可以，這態度不行就看得人窩火至極了。

    衛瑤卿攤手：“我學這些做什么？”

    “……”武將一時語塞，總不能說讓她上戰場打仗或者別的什么吧！

    不等他繼續說，女孩子又道：“罷了罷了，眼不見為凈，這樣吧，我出去走走，讓她留在這里?！彼f著伸手一指身邊的軟塌，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個同她一模一樣的“衛天師”就出現了乖乖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呀！”一旁端茶的婢子發出了一聲輕呼聲。

    武將同幕僚驚訝的看著這一幕：“這是……”

    “紙人?！毙l瑤卿伸手捏了捏衛天師的胳膊，“假的。你們別碰，小心碰扁了?！?/br>
    “公主之命不可違，你們不耐煩見到我那就讓諸位眼不見為凈?！迸⒆诱f著抖了抖身上的官袍，看向一旁的婢子，“勞煩這位jiejie借件衣裳來，我四處走走，很快便回來?！?/br>
    “可是……”有幕僚有些遲疑，“衛天師這樣怕是不大妥當?！?/br>
    “有什么不妥的？”武將一拍大腿，“她留在這里有什么用？愛走就走，待太師回來了，同太師說一聲就是了?！?/br>
    女孩子笑著點頭應和：“不錯，我也不會走多久，說不準太師還沒回來，我便先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