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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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似笑非笑的望了過來,劉道婆推卻的話說至一半,便噤了聲,唉聲嘆氣的看著她:“衛天師,你這般光明正大的來找我,若是被人瞧見了,知道你我本是舊識,這就……”麻煩了。 “無妨,我敢保證周圍沒有別的人?!迸⒆硬卉洸挥驳幕亓藗€釘子過來,笑看著她,“怎么樣,可以請我進去了么?你若是繼續與我呆在門口說話,那就真不好說會不會有人瞧見了?!?/br> 這還有的選么?劉道婆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抬手:“衛天師,請!” …… 灶王廟的后院蓋了三間屋子,排列緊實、密集,也不大,多是供居住在灶王廟中的道婆居住的。 作為灶王廟中最吃的開,也是全長安城最有名的道婆,劉道婆破格一人住了一間。 關上房門說事,女孩子就坐在她的對面,面前擺的一盞茶去了大半。 “這……這不行吧!”劉道婆一臉為難之色,“不好?!?/br> “怎么不好了?”面前的女孩子看著她道,“又不曾讓你殺人放火,也未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怎么不好了?” 劉道婆動了動唇,似乎有些不敢說,僵持了片刻,見她沒有半分松口的意思,便也只得硬著頭皮道:“衛天師,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不覺得這件事算什么大事,但我總覺得你會暗中對懷國公府做什么事情,旁人也就罷了,你說這萬一牽連到薛二小姐……” 面前的女孩子坐的穩穩當當,聞言只搖了搖頭,道:“放心,不會牽連無辜人的,我有分寸?!?/br> 劉道婆看她沒有生氣,也大了膽子,道:“我是不知曉你有沒有分寸的,但我知道這薛家……薛家,誒!” “這薛家主事的懷國公看起來不過是個養花種草的富貴閑人,這薛大小姐端莊賢淑也不假,但卻是下的了狠手的人?!眲⒌榔乓灰а?,見沒有旁人,便干脆一股腦兒全說了,“不瞞您說,衛天師,那薛三小姐死的那一天,我也在場……” 女孩子坐在她面前雷打不動的喝著茶:“你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 “這倒沒有?!眲⒌榔艙u頭,一雙不大的眼睛機靈的轉著,東瞅瞅,西看看。 待到看到對面女孩子帶著幾分笑意的臉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舉動著實是有些不打自招了。 尷尬過后,劉道婆只得老實道:“那薛三小姐人是受了傷,可小小年紀,戾氣深重,她罪責已定,原本是要送去吏部大牢的,拿人的時候,我還聽到那薛三小姐在叫‘不去!死也不去!’什么的,中氣十足的樣子,哪像要死的人……” 衛瑤卿聽的很認真,還提醒她道:“這種錯誤他們不會犯,聽說薛三小姐是自己用頭發把自己勒死的?!?/br> 劉道婆聞言嗤笑了一聲,道“薛三小姐摔斷的可不僅是腿,她癱了,連手抖摔斷了,胳膊還掛著呢,怎么勒死自己?” 她挑了挑眉,沒有說話,聽劉道婆又道:“錯不了,十有八九是薛大小姐動的手,我看到薛大小姐進去之前被懷國公叫過去了,薛大小姐那樣的人你也知道,平時挑不出一點錯處來,倒是那天神色還有些恍惚。所以,薛三小姐的死怎么可能跟他們沒有關系?” 衛瑤卿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關于薛三的死,她早猜到了是自己人動的手,眼下劉道婆所說不過是肯定了她的猜測而已。 “所以說,這薛家是個能下狠手的,這萬一牽連到了薛二小姐……他們說不準也會……”劉道婆五指并刀,虛空一劃,而后有些rou痛的說道,“薛二小姐還能給我做幾個菩薩金身……” 是了,劉道婆這種人,就是最尋常的升斗小民。她不會是什么善人,所以“什么這段時間跟薛二小姐待久了,以至于有感情了,不舍得薛二小姐出事”這種情況是不大可能出現的;她的理由簡單又直接,同自己息息相關。 作為對劉道婆深信不疑的擁沓,薛二小姐捐了不少菩薩金身,而且照劉道婆看來,這菩薩金身還能再捐上一些,所以,自然不希望薛二小姐出事。 “你只管做好了,保準不會牽連無辜?!毙l瑤卿說罷,便站了起來,轉身看她,“我等你的消息?!?/br> 我等你的消息!劉道婆臉色一白,想起上一回她過來找幫忙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一句話,“你只管做好了,保準不會牽連無辜,我等你的消息!” 然后就在清河長公主的生辰宴上出了那樣的事,聽到消息時,劉道婆險些沒被嚇死,惶惶好了一陣子,借口閉關,好幾日沒有出門。 所幸,不管是吏部還是公主府或者國公府都沒有怎么樣,清河長公主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她,吏部那里按照她說的交待了,吏部的官員居然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她回來了。 “吏部的那些大人也并非偏執之人,他們雖出身不凡,身嬌rou貴,但不代表他們不知道三教九流的做派。多數時候,你說實話,他們也不會為難的。畢竟這種事情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沒什么好說的。生活過的去,他們都是很寬和的,不會隨意將人逼上絕路?!边@是衛天師當時說的。 她一邊聽的心驚rou跳,一邊手心里冷汗陣陣,所幸到最后,這件事還真沒牽扯到她身上。其實細想來,衛天師讓她做的事情一貫如此,她從不逼迫人。但若是有人心術不正,難免會走上偏道,進而害了自己。就像薛三小姐在長公主生辰宴上那樣。搶奪慣了旁人的東西,就連自家姐妹的也照奪不誤,卻不料因此妄送了前程,乃至性命。 第718章 一見 走出三街九巷的時候,她手腳還有些發涼,她十年的光陰在外闖蕩,接觸的多是劉道婆這種三教九流的人物,所以,與這種人打交道,她清晰的知道怎么抓住她的命脈。 雨是細雨,如春雨般的牛毛細雨,她撐了會兒傘,干脆便收了傘,頂著牛毛細雨往家中走去,行路途中遇上興高采烈笑著打招呼的路人,只覺的心里愈發平靜。大抵漸漸心安,也越來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為二姐衛瑤玉她要求一個公道,為張家同樣也是,只是張家的這個公道求起來殊為不易,有些涉事其中的人,甚至等閑不能輕易動之,所以她只能自己來。求人不如求己,公道嘛,還是要靠自己來求的。 快要到家了,前頭就是衛府了,她抬頭看向前方,衛家的馬車停在路邊,那是衛家女眷去寒山寺還愿踏秋乘坐的馬車。走上前,掀開馬車的車簾向里望去,馬車上的一應事物包括換洗的衣裳一應俱全,車座上還暖和著,似乎只是人匆匆下了馬車,誰也沒管這里的馬車和事物,就匆匆進府了。 這好像不太對啊,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了。 正這般想著,趕車的老蔡才匆匆從府中走了出來,似乎直到此時才想起了馬車里的東西。 還不等她問“發生什么事了么?”,老蔡看到她,便用驚懼顫顫的聲音叫了出來:“六小姐,你可總算回來了,出事了!” 女孩子臉色一肅:“發生什么事了,你同我邊走邊說?!?/br> 老蔡一邊抹汗,一邊急道:“老夫人帶著夫人小姐們去寒山寺還愿,恰巧又是踏秋的時節,便在寺里住了一宿。不少官家女眷都住在寒山寺后院的廂房,寺中又有武僧,原本想來也不會有什么事的,豈料昨日夜里,寺廟里闖入了賊人……”老蔡一邊說著,一邊臉皮顫了顫,似乎仍然驚懼不定,“那些人闖了進來,正巧就是從大小姐那里的墻面上翻墻進來的,雖說及時驚擾了寺里的武僧,可那些賊人還是將大小姐連同臨屋的兩個小姐抓走了。武僧追了半夜,但那伙賊人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半,人都不見了。原本是不想回來的,但寒山寺那邊怕再出了什么意外,今日也不留女客了,便且將老夫人、大夫人他們送了回來。大夫人已經急的暈過去了……” 老蔡一邊急著一邊說道,著急起來難免口齒不清,人在急時,這也是正常的,倒是身邊的女孩子,凝目聽著,語氣冷靜,老蔡也漸漸冷靜下來,繼續說了下去。 “人還在找,但不敢報官!畢竟事關大小姐名節……” 衛瑤卿倒是知道她的大jiejie衛瑤宛的,人知書達理,原本自小便定了親,但因著伯父一家被軟禁起來,患難見真情,自小定親的未婚夫退了親,雖然說過錯在男方,但衛瑤宛的親事到底是耽擱了。原本耽擱過親事,便不太好嫁了,這一回的事情若是再傳出去,怕是更不好聽。 “這不僅是咱家的意思,那兩家小姐的家眷也是這么個意思,寒山寺已經封鎖了消息……” 走至一半的女孩子停下了腳步,轉身折了回去:“將我上次帶回來的那匹馬牽出來,我要出門?!?/br> 出門?老蔡一怔,看向女孩這一身,雖然不是勁裝,但出門也并非不可。 雖然說六小姐時常一個人出門,也沒什么事,但才發生了大小姐的事情,六小姐又要出門,而且看樣子還是獨自出門,老蔡聽的心頭一跳:“六小姐,這……要不要先同老夫人她們商量商量……” “不必了?!笨闯隼喜痰莫q豫,女孩子越過他,徑自向馬廄走去,“你跟她們說一聲,我去寒山寺一趟!” 早猜到背后有人在針對衛家,前腳家里兩個男人衛同知、衛同遠才從大牢里放出來,后腳家里的女眷便出了事。 背后之人如貓捉老鼠一般逗弄著他們,時不時的出手,有些不足以致命譬如衛同知、衛同遠兩兄弟的事情純屬牽連,有些卻不一樣了。 衛瑤宛是個女子,這種被賊人擄走的事情一出,若是個心志稍弱,又有那等食古不化長輩的家中,恐怕就算救回來了,也不見得好。 背后之人這一次出手,真是夠狠的。 …… 一路疾馳出的城,守城門的護衛并沒有阻攔她,得知她是誰,直接放行了。 如此……出行無阻的通暢?衛瑤卿本能的覺得不大對勁,但眼下沒有時間多想,只得先行一步。 待趕到寒山寺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了,她翻身下馬,走入寒山寺。原本以為進寺,要花一些功夫,但沒想到門口的武僧在聽出她的姓名,似乎早已得了交待,不但干脆的放她進入,還為她指了方向。 守城門的護衛,守寺門的武僧都得了命令,那種感覺更甚了,有人在等著她。 誰?是誰在等她? 答案順著她腳下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走過寺中的回廊,已經被清空的寒山寺后院眼下只有一間廂房的門是開著的,外頭站了兩個舉止得體的婢子。 她走過去,看到的是背影。姿態端莊,背對著她,鋪了布的桌上零零散散的擺著幾枝花,不同于安樂公主那樣的亂剪一汽,背對著她的女子光看背影便能察覺到她的專注和認真。 背影不同正面,看背影識人,除非是極其熟悉的人,否則是很難辨認出的。這一點便是她也不例外,當然,如她這樣精通易容術的高手,辨認人的方法還有身高,身上的氣味,不經意間的小動作等等,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但眼前這個人,即使她不夠熟悉,卻還是通過背影認了出來,原因無他,背影的主人,氣質有些特殊,在整個長安城的貴女中可謂獨一份的存在。 聽到腳步聲,背影的主人回頭,半透的薄紗遮住了她的下半張臉,手擒一斷寺中的桂花枝,回頭望來。 一瞬間,人如畫。 薛大小姐。 第719章 意外卻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她一早便懷疑了這一次的事情背后有薛家的手筆,薛大小姐出現在這里只能說她猜對了,意外的是她會親自出現,旁人皆道看不透她,這一次,卻輪到她看不透旁人了。 “你來的真快,坐吧!”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繡凳,鋪了繡布,原本干凈、清爽略顯空曠的廂房立時變的多了幾分暖俏。 “很著急吧!”花插了一半,就地取材,用的是寒山寺的桂花枝,青蔥翠葉,就像丹青圣手寥寥數筆,勾勒出了幾分恬淡禪意的美來。 她親手為她倒了茶,推了過來。 衛瑤卿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那茶,沉默了半晌,突然開口道:“我二姐出事之前,薛三小姐也在插花!” 沒頭沒腦的一句,聽著似乎沒什么,但擺弄花枝的手卻一滯,停了片刻,終于放下了花枝,薛大小姐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前不久,我遇到崔璟,我問他衛六小姐是個什么樣的人?!毖Υ笮〗阈α诵?,也不在意她的沉默,說道,“他給了我四個字——鋒芒畢露,他說,有些人光華太過,以至于自己掩身凡塵煙火,就算遮得了一時,也遮不了一世?!?/br> 面前的女孩子仍然看著她,目光清亮,沒有說話。 薛大小姐也不在意,接著說道:“衛六小姐你一來,第一句話,便讓我看到了什么叫作鋒芒畢露?!鳖D了頓,她嘆了口氣,“崔璟看人的眼光一向都是很準的,這一次也不例外。而后,我又問他,若是我與你動手孰贏孰輸。他道他不知道,萬事不到最后,誰也不知結果如何,但若是要賭一次的話,他會把寶押在你身上?!?/br> 她抬手遮了遮眼睛,似乎想用手遮去眼底的黯然,但終究沒什么用:“說不難過是假的,我與他年幼相識,在沒去嶺南之前,我與他遠比現在要走的近的多,不管如何,總不至于與他無話可說??扇チ藥X南三年之后,再回來,我發現,這三年的隔閡,好似終究是讓我二人越拉越遠了。他天性清冷,我也知曉,不會對他生出什么男女情誼來,知道他先時有了婚約,我也沒有半點生氣。但總是至交好友,聽他如此說來,我有點難過??!” 衛瑤卿不置可否:年幼相識,青梅竹馬,她眼底的黯然騙不了人,喜歡什么的或許還不到,至少她對崔璟是有過好感的。 不過,她來這里可不是聽薛大小姐剖白心路歷程的。 “薛三小姐害了我二jiejie一雙腿?!彼俅伍_口,雖然說的是前事,說的是薛家已故的薛三小姐,但因著她之前沒頭沒腦的一句“也在插花”容不得薛大小姐不多想。 她沉默了片刻,反問她:“你是覺得我會害你大jiejie?” 女孩子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做了回應。 薛大小姐低頭看著手里的桂花枝發呆:“你信不信,我沒有想過害人。你大jiejie眼下很好,并沒有什么事?!?/br> “但你害了的?!迸⒆拥?,“一個女孩子的名節有多重要你不知道?你也是女子,這個世道對于女子總是有諸多偏見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你覺得你沒有害人,但你還是害了的?!?/br> 如此步步緊逼?薛大小姐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不變:“衛六小姐,就算我害了她們,但罪魁禍首還是你??!你父親和你伯父出事,你大jiejie出事,歸咎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做的事?” 衛瑤卿神情未變:“我做了什么了?” 薛大小姐道:“我薛家這些天遭的事還少么?衛六小姐,這其中若沒有你的手筆,我是不信的。衛六,因為你的任性,牽連了家人,錯的是你?!?/br> 衛瑤卿道:“沒有證據可不能胡說!還有,薛家為什么會遭罪,薛大小姐這般聰明真的看不透么?他牽頭的事情就是結黨,陛下不容。你薛家惹的是陛下,冒犯的是天子的權威?!?/br> “這件事沒有證據我不認。而你們這些事情都是懷國公實打實做的,以往只是沒有人捅破這層遮羞布罷了。既然是做了,我不知你薛家哪里來的臉面說自己無辜?” 薛大小姐沉默了片刻,道:“這件事我最開始不知道?!?/br> 女孩子輕哂:“這么重要的事情,薛國公怎會說出來?” 如果說牽頭結黨惹怒的是天子的權威的話,那另一件事就實打實的是在害人了。 薛大小姐又道:“這些事我不知道,但我生在薛家,出身是沒辦法決定的,你要針對我薛家,我自然要與你為敵?!?/br>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么?”女孩子眼珠轉了轉,那一瞬間的靈氣看的薛大小姐目光一滯,莫名的想到了四個字‘靈氣逼人’。 只是如此靈氣逼人的女孩子真要針對起人來委實讓人頭疼。 “你薛大小姐主持懷國公府的公中,丹砂存量如此異常,我不相信如此聰慧的薛大小姐你察覺不出其中的異常來,就連崔璟和王栩都看出古怪,難道生在薛家,如此接近懷國公的你會不知道其中的古怪?你要么便是一早便知曉了;要么就是察覺出異常來,卻生怕被懷國公所不喜,故意裝作不知?!迸⒆诱Z氣中沒有嘲諷,只是純粹的在說一件事實。 可這樣的事實卻叫她不由的想要往后退去,這個女孩子殘忍的撕開了一層遮羞布之后,緊接著又撕開了一層,層層撕開叫她狼狽不堪。又是一陣沉默過后,薛大小姐道:“衛六小姐,有沒有人告訴你,你這般咄咄逼人,讓人很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