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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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喊道:“我等好好在這里聽說書,五城兵馬司的人要作甚?去叫林立陽來!” “對??!”另一人接話道,“自太宗陛下開朝以來,就說過當準百姓談時事,不堵民眾之口的,這又不是什么時事,我等談不得嗎?” “去叫林立陽來!”有人拍桌子。 不少人有樣學樣,跟著一起拍起了桌子喝到:“把林立陽叫來!” 黃石先生喝了一口茶,對一旁的裴宗之道:“我若是林立陽,定然也被這群刁民弄的頭大了?!?/br> 裴宗之道:“五城兵馬司本就不是什么人人爭搶的好衙門?!?/br> 便在此時,有人穿過那堵人墻,扳著一張臉走進了茶館,不是林立陽,又是哪個? 人還真來了啊,他們說說而已的,方才叫囂最狠的卻坐了下來噤了聲。 “沒讓你們不準談,只是不得意氣用事?!绷至㈥栁罩宓冻谅暤?,“十里街那家茶館的聽客有人聽了,跑到懷國公府門前去惹事已經被拿起來關在五城兵馬司大牢里了。爾等聽聽便好,不得鬧事?!?/br> 總有那么些人頭腦發熱,說書先生說的太形象,便覺得懷國公府那位跌下來的小姐觸怒了佛祖,跑過去鬧事。這都什么事?不過還真別說,不但有無知的百姓去鬧事,就連清河長公主都覺得薛三小姐觸了她的霉頭,正在家里請道婆做法呢! 林立陽握著佩刀站在門口:“你等愛說的說,愛聽的聽,我等在一旁看著,以防有人要鬧事?!?/br> 黃石先生看著站在門口的林立陽,目光之中露出了幾分同情之色:“我覺得林立陽也挺不容易的?!?/br> 五城兵馬司不是不讓他說書啊,說書先生理了理思路,一敲醒木,又開始說了起來。 …… 今日的吏部衙門門口停著不少馬車,吏部的官員正在按照記錄下來的姓名一個一個的尋之問話。 看著面前的三個女孩子,王栩嘆了口氣。他接下了這樁案子,按理說問話不需要他親自來的,留個筆錄就可以了,但其中總有一些人會需要他親自出面,譬如說眼前的這位。 向安樂公主行了一禮,他又看向一旁一坐一站的兩個女孩子,坐在推椅上的衛二小姐就罷了,至于另一位,王栩干笑了兩聲:“衛六小姐,真巧??!”又是她! “是啊,真巧?!毙l瑤卿回道,朝他點頭一笑,笑容得體,告訴他,是的,她又來了。一旁的安樂公主笑的都快沒形了。 “事發時你在哪里?”王栩問她。 “席上跟大家在一起,前后并未離席?!毙l瑤卿回道,“很多人都可以證明?!?/br> “本宮便在她身邊,可以證明?!卑矘饭鞯?,“從進入清河別苑開始,她二人就一直同本宮在一起,可以證明這一點的有很多,長樂縣主,寧大人家的小姐還有……” 這王栩當然知道,他點頭:“只是昨晚你為何要和衛二小姐過去說話?!?/br> “不瞞王大人,”衛瑤卿正色道,“正是看清了摔落的是薛三小姐,我特意前去的?!?/br> “你為何如此?”王栩一怔,繼續問她。 “這還用為什么?”女孩子看了他一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薛三小姐很可能是我二jiejie墜樓的主使,這不還是你們查的么?” 這倒是……只是,他們查案還查錯了?王栩看著她,一時無法回神。 衛瑤卿繼續侃侃而談:“比起薛大小姐那面向,薛三小姐一看就不像個好人,我也深信薛三小姐就是幕后的真兇,所以看她墜樓了,德行還未修到家的我,就忍不住過去說兩句風涼話咯!”頓了頓,她又道,“這不是很正常么?我和二jiejie看到她墜樓,不去說兩句風涼話才不正常吧!” 看著面前的女孩子,王栩想到了年少時讀書,學堂里最不聽話頑劣的那種孩童。老夫子罵他們“德行敗壞”,那種孩童會笑嘻嘻不以為意的來一句,“我就是德行敗壞你又能奈我何?”真真叫老夫子們氣的夠嗆。 眼下的女孩子不就是如此嘛!坦言自己“德行未修到家”,能拿她如何? 還真不能拿她怎么樣,而且這等作為確實是普通人的人之常情,又非人人皆圣賢,見仇者不為所動,那才奇怪呢! 王栩干咳了兩聲,話題一轉:“還有一事……” 她認真的看著他。 王栩道:“鑒于衛六小姐時常出現在各種出事的地方,本官懷疑……” 懷疑?懷疑她什么,衛瑤卿坐在他面前,神色坦然。 “咳!”王栩咳了兩聲,“本官懷疑你可能沖撞了什么東西,該驅驅邪,少在各種事發的地方出沒,本官相信府衙、吏部和大理寺的官員不會樂意見到你的?!?/br> 安樂公主笑的雙眼都快瞇成了一條縫,見一旁的女孩子正色道:“是呢!我也是這般認為的,正巧,聽說清河長公主府里在請道婆驅邪。確實最近的注意力都在旁人身上,忽略了自己,下一回,該為自己貼個驅邪咒在身上了。多謝王大人提醒了?!?/br> 王栩點頭,目光掠過眼前的三個女孩子,看到一個吏部筆錄官員正在朝他使眼色,便開口放她們離開了,而后走過去,問筆錄官員:“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這個官員好似是為薛二小姐做筆錄的官員,昨日薛二小姐昏倒在小樓里,所以吏部特地找了個筆錄官員去尋她問話。 第639章 亂言 “王大人?!惫P錄官員上前施了一禮。 王栩坐了下來,輕啜了一口茶:“怎么了?薛二小姐那邊發生什么事了么?”再麻煩也不會比衛六麻煩吧! 筆錄官員站在原地蹙眉了片刻,似乎在想該怎么說,想了一會兒,便道:“下官奉命去尋薛二小姐問話,只是薛二小姐似乎……似乎腦袋有些不靈光,下官……下官著實聽不懂薛二小姐在說什么?!?/br> “她說什么了?”王栩低頭喝茶。 筆錄官員見王栩胸有成竹、氣定神閑的模樣,便老實回道:“她說她是天上的仙女……” “噗!”一口熱茶噴了出來,筆錄官員來不及避讓,被噴了一臉,好在茶水不熱,但也有些尷尬。連忙接過王栩遞來的帕子擦了起來。 “此事錯在本官,一時沒有忍住?!蓖蹊蛑鲃舆f了個臺階。 筆錄官員道:“是下官的錯,在大人飲茶時說這等話?!?/br> “她說她是天上的仙女?”王栩再一次重復了一遍,而后又道,“本官沒有聽錯,對吧!” 筆錄官員點頭:“下官問了好幾遍,她都是這么說的。她說她是天上的仙女,來凡間體驗疾苦的?!?/br> 王栩:“……” 王栩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他承認薛二小姐的容貌確實生的美,不乏有文人墨客以仙子作比,但這種自己說自己是仙女還真是……聞所未聞。 “薛二小姐說她是仙女,要在接近天的地方表演,薛三小姐表演的就是她想表演的,結果被薛三小姐偷偷搶了?!惫P錄官員說道,而后連忙又加了一句,“薛二小姐還說薛三小姐上輩子就是只貪嘴的鳥,專搶她東西,昨兒還想搶她的,把她打暈了,結果遭了報應,跳下來,純屬咎由自取?!?/br> 王栩默然,半晌之后,起身:“那我們去看看那位體驗凡間疾苦的仙女吧!” 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先他一步在面見那位仙女了,王栩走進去,看到薛二小姐臉頰微紅,正在認認真真的回話,而能讓她認認真真回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崔璟。 王栩見狀,便干脆走到外頭等崔璟,仙女面對崔璟,看來也動了凡心,如此最好,他來問,想必薛二小姐定然無比配合。 等了半個時辰,崔璟便走了出來,見王栩在廊下等他,便走了過去。 “請問那位仙女怎么說?”王栩擠了擠眼,問道。 崔璟倒是神色如常:“那種被道婆洗腦的人都是這般的,不過撇去仙女這種胡說八道,有些事倒是能對上?!?/br> “譬如薛二小姐腦后確實有被重擊過的傷口,在清河別苑的小樓上還找到了木棍,按照襲擊的位置,薛二小姐是不可能自己打傷自己的。出事前后,我等就立刻過去了,那小樓中也無旁人進出,也就是說打傷她的確實很有可能是小樓中另外一個清醒著的人——薛三小姐?!贝蕲Z說道,“另外薛二小姐所言她想要在清河長公主宴席上好好表演一番,出個風頭,卻被薛三小姐打暈了,我們發現薛二小姐時,她身上穿的是表演飛天舞所用的特質的舞衣,舞衣上纏有鐵絲,袖口腰間都有,只是另一頭還未來得及綁在小樓上固定?!?/br> “這個我倒是知曉?!蓖蹊虻?,“飛天舞這種舞出自幾朝前一位后宮寵妃,為了固寵,表演這等難度極高,優雅美麗的舞蹈。權貴之中分外流行。但是飛天舞也極有可能出意外,表演時摔傷甚至摔死的也有過不少,所以到如今,表演飛天舞的舞女除了綁了眾人所見的綢緞之外,身上還帶上了鐵絲,用鐵絲纏綁,便不大可能出現意外?!?/br> “雖然說那么粗的綢緞按理說也能承住一個人,但是這等事情畢竟不大好說,薛三小姐又蹦又跳,昨晚風又那么大,還放了煙花,那條斷綢緞上確實有火星落過的痕跡,如此看來,綢緞斷裂確實極有可能?!蓖蹊虻?,“所以按照薛二小姐的說法,其實是能說通的,雖然她那仙女之說委實有些聞所未聞?!?/br> 崔璟點頭:“不錯,我也是這般想的,薛三小姐不像薛二小姐,如果是臨時起意想要搶了二小姐的表演的話,確實很有可能未曾提前知道這些?!碑吘苟鄶禉噘F觀看表演時只能看到舞婢身后綁著的綢緞,而素日里綢緞是能承受住一個人的重量的,所以不曾提前做過功課的人是不知曉這些的。 “這件事從各方面看來都像是一個意外,薛三小姐想搶了薛二小姐的風頭,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情?!蓖蹊虻?,“但是清河長公主昨日所言薛三小姐原本是不應該出現在清河別苑的,我特意尋來了請帖,還問了長公主府的管事,那帖子我帶來了?!?/br> 王栩接過身后筆錄官員手中的帖子朝崔璟笑了笑:“我給你變個戲法?!?/br> “戲法?”崔璟抬眼看他。 王栩也不解釋,只是拿過那張請帖,指向帖子上的“薛二小姐”四個字,道:“看好了??!”說罷便從袖中取了一點粉末灑了上去,而后那個“二”字上頭就多出了一條橫,成了“三”。 “所以薛三小姐看到的是三,薛二小姐看到的是二。這一點我也問過長公主府的管事了,確實曾聽到兩位小姐為此事互相嘲諷,大抵都覺得對方并未受邀,不請自來吧!”王栩道。 “所以這帖子上動手腳的又是何人?也不知此事跟三小姐墜樓有沒有關系?!贝蕲Z道,“不過不管有沒有關系,三小姐不請自來,往后說出去,怕是都會丟了面子。此事倒不像臨時有意,而像是刻意為之,三小姐可得罪過什么人?” 王栩聞言笑了:“就薛三那樣的人,我家小十七同我說過,得罪的人怕是不少。至于最近嘛,就得罪了衛六小姐啊?!?/br> “衛家姐妹倒是不大可能?!贝蕲Z搖頭,“那樣的仇可不會僅僅是讓薛三丟面子這么簡單,而且這種帖子能經手的除了長公主府就是薛家了?!?/br> “長公主與薛家姐妹又沒有仇,也不至于去為難去薛家的姐妹,倒像是薛家那里的手腳?!蓖蹊蛳肓讼氲?,“此事其實很簡單,你我二人去一趟薛家就知道了?!?/br> 第640章 定論 矮幾上放著一盆名貴蘭花,剪子伸過去剪去了有些焦黃的葉子,老懷國公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灑水,邊灑邊嘆氣:“我這般精心照顧,怎的還是焦了?嫻姐兒,你說這是為什么?” 薛大小姐跪了下來:“祖父,孫女錯了?!?/br> 老懷國公嘆氣:“當年若非不得已,也不會暫且將偌大的家業交到你爹那個糊涂人手里,眼下倒是好了,整個長安城都在看我懷國公府的笑話!” 薛大小姐跪在地上,并未辯解。 “笑話什么的,我薛家倒是不懼,長安城哪一家沒有被說過?只要有旁的事,此事要蓋過也簡單的很?!崩蠎褔珖@氣,“老夫是心痛你摻和進去做什么?” 薛大小姐苦笑,不是她想摻和進去,而是兩個meimei不肯放過她,若非先下手,麻煩的就是她了。但這些事,偏偏不能在祖父面前講。 “老夫問你,這帖子誰動的手腳?” 薛大小姐沉默了片刻:“是我?!?/br> “二丫頭表演的東西三丫頭怎么知道的?” 薛大小姐抿唇,再次沉默了片刻:“二meimei跟道婆走得近,我想辦法從那道婆口中套出來的,又告訴了三meimei,但是沒想到三meimei會……我原本只以為她會做些手腳,沒想到她直接去搶了二meimei準備的賀禮?!?/br> “你的意思是老三活該是不是?”老懷國公扔了手里的剪子,坐了下來,“你們這些孩子再怎么鬧,哪怕是下了大獄,老夫都能將你們弄出來。這下倒是好了,根本不用老夫插手,她自己把自己弄成這樣,怪誰?” 薛大小姐低頭:“是我的錯?!?/br> 老懷國公搖頭,手撫在胸口,臉色發白。 “祖父?!毖Υ笮〗阋姞钸B忙站了起來,走過去扶住老懷國公,“哪里不舒服么?” 老懷國公喘了幾口氣,似乎漸漸恢復了過來,推開了她:“好了,老夫沒事,老毛病了。這件事我會跟吏部打招呼的,我薛家不追究了,這也是三丫頭的命。安康侯那邊動了不少手腳,畢竟丟了獨子,知味園的事情交給你了,必要時就把三丫頭舍了吧!” 薛大小姐應了一聲,正想跟上去送一送老懷國公,老懷國公已經擺手拒絕了:“老夫還有事,莫要跟來?!?/br> …… 懷國公府的三小姐墜樓的事情薛家不追究了。王栩在案卷的最后落上了自己的名字,吹了吹,這才收了起來。這件事確實像一件意外,至于薛家為什么不追究帖子的事,想來跟姐妹間的齟齬有關,既然他們不追究了,王栩也懶得追究,這件事至此蓋章定論了。 “對了,三小姐怎么樣了?醒來了么?”王栩走入案房的時候,幾個官員正在整理那幾條手抄的長卷佛經,感慨道“這字寫的還真不錯,頗有幾分味道?!?/br> “但是再好看,也沒有人來看這些?!惫賳T卷著佛經卷到染血手印的一片感慨,“這佛經染血,煞氣重??!” 有官員見王栩過來連忙喊了一聲“王大人”,而后道:“聽說情況不大好,雖說都是墜樓,但三小姐受了好幾次重擊,背部那一大塊傷的也不輕,據說還發著高燒,老說胡話,說什么不想活了?!?/br> “話說回來啊,”一旁打下手的官員想了想道,“薛三小姐也真夠倒霉的。按理說這四層的高度可比前不久衛家那位小姐要低一些,但傷的卻比那位小姐重,據說很可能整個人都要癱了呢!” “那個道婆有問過么?”有人道。 王栩見他們在說此事,便回了過去:“問過了,那道婆也是個爽利人,直接說了,就是給二小姐出個主意,讓二小姐出個風頭而已,原本以為是個騙子,沒想到她腦子清楚的很,反問本官‘薛二小姐那般漂亮,大人又怎知我說的不是實情?’問了一點,她既未偷蒙拐騙,便放她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