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老太爺載了我一程，將我送回家，我說了要請你喝茶來抵車錢的?！毙l瑤卿喝了一口，放下。

    王栩沒有動涼茶，只是道：“我倒是還好，出來時喝了不少茶，你來尋我，一則是是為了請我喝茶，更重要的恐怕還是為了問案子的事情吧！”

    “我不問就不正常了，畢竟事關我親jiejie??！”衛瑤卿說道，“查的怎么樣了？”

    “除了多了些指向薛大小姐的證據之外，暫時沒有別的進展?！蓖蹊蝓久?，“當然，這些證據總有些太過刻意淺顯的感覺?！?/br>
    “原來如此?！毙l瑤卿不置可否，低頭啜了一口涼茶，便聽一旁的王栩出聲：“說曹cao，曹cao到。薛大小姐來了，我認得跟在轎子旁的嬤嬤?！?/br>
    衛瑤卿循聲望去，見一頂四抬軟轎向這邊走來，除了轎夫之外，只有一個嬤嬤跟著。這般出行的排場，比起薛大小姐同等出身的小姐，確實十分樸素了。

    “這么熱的天，你怎么把薛大小姐請來了？”衛瑤卿抬手遮了遮，看向毒辣的日頭，“總是女孩子家家的?！?/br>
    “她是女孩子家家，難道你就不是？”王栩反問她，同時看向她，“你既然能出來，她自然也能出來，沒有那般嬌貴。不會因為出來一趟，變丑了或者沒人要了。不管是你還是薛大小姐，真要定親的話，想必有的是人想求娶?！?/br>
    “而且，證據對她不利，自然是要請她過來的?！蓖蹊蛘f道，此時，有吏部衙門的官吏從衙門里走了出來，小跑到王栩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王栩起身：“你請的涼茶我喝了，回頭我會同祖父說的。吏部有點事情，我得先走了?！?/br>
    衛瑤卿抬手施禮：“你去吧，不送了！”

    王栩離開，但衛瑤卿卻還站在原地，軟轎抬到涼茶攤附近停了下來，從軟轎里走出一位宮裝少女，朝她施禮：“衛六小姐?！?/br>
    衛瑤卿抬手還禮：“薛大小姐?！鳖D了頓，看著略有幾分狼藉的桌面，“方才請王栩喝茶，還未來得及收拾，薛大小姐要來一碗么？”

    薛大小姐抬頭看了看毒辣的日頭，走了進來：“也好，那就先問衛六小姐討一碗涼茶再走了?！鳖D了頓，她又道，“順帶有幾句話想同衛六小姐說?！?/br>
    第628章 茶攤

    粗瓷大碗里盛著涼茶，薛大小姐端起粗瓷大碗喝了起來。她的動作賞心悅目，只是跟這粗獷的涼茶攤卻有些不配。優雅端莊的仕族貴女應該端坐在高雅的茶樓中飲茶品茗，而不是坐在這小攤上，用粗瓷大碗喝茶。

    看著薛大小姐喝了兩口放下，對面的女孩子卻沒有動碗里的茶，只是突然說道：“其實方才王栩一口都沒碰，他還是不大習慣吃這些東西的。我以為薛大小姐也不會碰的?！?/br>
    “民之用，沒什么碰得碰不得的?！毖Υ笮〗愕?，“衛六小姐不也喝了么？”

    衛瑤卿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涼茶，她的涼茶放了許久了，卻只喝了一點點，顯然碰的也不多。

    “衛六小姐，這一次，你欠我一次大人情了?！毖Υ笮〗隳桥磷硬亮瞬磷?，“這便是我見到你，特意停下的緣故?！?/br>
    “我不懂，薛大小姐什么意思？”作為一個近些天一直留在皇城，才從皇城中出來的人，她怎么會懂這些。衛瑤卿笑看著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大抵是沒有想到她會這般耍無賴，薛大小姐怔了片刻，卻也笑了：“沒關系，衛六小姐很快就知道了。我還有事，先走了?！?/br>
    “不過幾步路而已，就不多送薛大小姐了?！毙l瑤卿抬了抬手，目送著那一頂軟轎進了吏部大門，這才收回了目光。

    那搭著條濕布的小二看的目不轉睛，直到此時才恍然：“那位小姐姓薛??！哪個薛？”

    “自然是這長安城最貴的那個薛?！毙l瑤卿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見到小二松口氣的同時，勾了勾手指，“你過來，自己嘗嘗這碗涼茶?！?/br>
    她指向那碗薛大小姐喝了不少的涼茶，敲著桌子，帶了幾分威脅：“過來嘗嘗看?！?/br>
    小攤小販也沒有太大的講究，更何況又不是什么混人喝過的東西，這位薛大小姐剩下的涼茶，喝一口也不會怎么樣。

    小二在她帶著威脅的目光中喝了一口，而后一下子吐了出來：“我的天，這……”

    “都甜到發苦了，你這是潑了糖罐子么？”衛瑤卿斜眼看他，“在吏部門口擺攤，一碗涼茶還分三六九等。官員和大小姐喝的就是你等煮的涼茶，我和那幾個孩子喝的就是摻水的?！?/br>
    女孩子毫不客氣的罵道：“也不怕被人拿進去。聽說吏部衙門審人也是一把好手?！?/br>
    小二嚇的臉都白了。

    “好在摻水的涼茶味道正好，那群孩子喝的高興，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彼鹕?，扔下銀子，“下一次動手腳的時候別讓我看到，不然把你抓進去關幾天再說?！?/br>
    小二嚇的連聲求饒，待到從地上爬起來，卻見那衣著普通，但所交所識之人皆是權貴的女孩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

    吏部衙門之內放著大量的冰塊，雖說天熱，但衙門里頭還算愜意。遠遠看到兩個年輕官員走來，一個玉樹翩翩、一個清秀文雅，正是如今吏部后生官員中最受矚目的兩位。

    兩人一邊同同僚點頭致意，一邊側頭相談。

    “懷國公府庫存的丹砂數量不太對，我已經找了做審計的官員以及國子監書算學院的學生幫忙，想來這幾天就會有結果?！贝蕲Z說道。

    王栩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薛大小姐來了，我現在過去同她聊一聊?！?/br>
    有一旁的吏部官員忍不住嘆了口氣：“最近懷國公府攤上的事情真多，我看啊，要找陰陽司的天師幫忙算一算了?！?/br>
    有信佛的吏部官員在一旁跟了一句：“或者去寺里求個平安什么的。畢竟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也好讓自己安心?！?/br>
    “去寺里什么的太麻煩了，陰陽司的天師這些天都在宮里呆著，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痹谝慌砸粋€專門做筆錄的官員抬頭，道，“不如請那種道婆，左右也不要幾個錢，回家里看看?！?/br>
    王栩正想說陰陽司的天師已經被放出來了，他才與衛瑤卿打過一個照面。

    那做筆錄的官員已經自顧自的接下去了：“之前過年的時候懷國公府出過水鬼，不過很快就叫人收服了，據說還是一個道婆介紹的呢！”

    一旁整理卷宗的官員似乎也聽說過什么，接口道：“對，那個道婆可靈驗了，好像姓什么來著……”

    一聲輕咳聲響起，正在說話的兩個官員嚇了一跳，連忙看向發出輕咳的人——吏部尚書蔣忠澤。蔣大人正好經過，對他二人似乎很不滿：“做筆錄、整理卷宗很閑么？同后宅長舌的婦人一般，你把吏部衙門當你家后宅了？”

    兩個官員嚇的面如土色，不敢再說話了。

    蔣忠澤這才冷哼了一聲，看向周圍其他官員，見俱在認真做事，這才離開了。

    “怎么了？”見王栩怔在原地，崔璟喊了他一聲，“怎么在發呆？”

    “沒什么?！蓖蹊蛘f道，只是話雖如此，神情卻有些凝重，又有些茫然。

    “到底怎么了？”崔璟重復了一遍。

    “我不知道?！蓖蹊虮е磉^的卷宗有些疑惑，“就是些毫無頭緒的小事，但又莫名覺得似乎哪里不太正常，只是具體哪里不正常又說不出來，總之怪怪的?！?/br>
    “你說說看呢？”崔璟似乎在想什么，催促他，“且說出來聽聽?！?/br>
    “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些瑣碎的小事，而且再正常不過了?！蓖蹊驅⒃缟贤趵咸珷斎m門口候人的事情說了一通，“就是這般，祖父把她帶回衛府，衛六要請祖父喝茶，祖父沒接，她就說請我喝茶抵了，方才就是她把我叫出去請我喝茶的。也不是旁的地方，就是咱們吏部衙門門口那個涼茶攤。你知曉那個涼茶的，膩死人了，我當然沒喝，但這好意還是心領了，而后就回來了?！?/br>
    “司徒大人為什么要去宮門候她？”崔璟似乎每每抓到一個疑點，都喜歡事事巨細的詢問，王栩暗道，以前倒沒有發現他這么麻煩的。

    “就是昨天的事，司空大人半夜里不也驚醒了么？”王栩指了指皇城的方向，此事不可說的太明顯，崔璟了然，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第629章 道婆

    “我過去的時候她請幾個孩子在喝涼茶，說是經過灶王廟那邊的孩子，從衛府過來確實要經過灶王廟，一切都對的上，而后她又問了問衛二墜樓的案子怎么樣了？再然后你這邊叫我，我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看到薛大小姐的軟轎了，眼下薛大小姐已經在等我了，所有事情都挺正常的?！蓖蹊驌u頭，“大概就是想得太多了。不過我等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是不是？”

    崔璟點頭：“目前聽起來一切都很正常?！?/br>
    “那不就是了?！蓖蹊蛏炝藗€懶腰，朝他擠眼，“我去會會薛大小姐，你要去么？”

    崔璟搖頭，而后看他：“你擠眼做什么？薛大小姐來了，知味園的事情是你在負責，問我做什么？”

    “沒什么，就是你倆小時候走的挺近的?！蓖蹊蛐α藘陕?。

    崔璟看他，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樣子：“小時候我跟你走的更近?！?/br>
    “那怎會一樣，你我皆是男子?！蓖蹊蚺牧伺男靥?，表示，“自然不同?！?/br>
    “能有什么不同的?！贝蕲Z回道。

    王栩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不少同僚吃驚的望來，眼神里異彩連連。這么看著他做什么？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崔璟早已經走了，只留了一句話：“在我眼里，沒有誰有什么不同?！?/br>
    同僚躲閃的眼神看的王栩哭笑不得：這群人怕是又想多了，他以后還要娶妻生子呢！

    ……

    ……

    “好，賞！”薛三小姐半躺在躺椅里撫掌而笑，兩個丫鬟圍在她身邊，一個幫忙打扇，一個端著冰碗時不時的舀一勺送入薛三小姐的口中。

    她們留在三面環水的涼亭里，涼亭對面搭建的圓形石臺上站了不少穿的花花綠綠的婢子。夏日的午后，日頭最是毒辣，婢子一身短打勁裝打扮，手里拿著一只竹編掛著彩綢的球站在那里。

    那圓形石臺本就是修剪來辦宴時表演用的，周圍自然連丁點遮擋都沒有，就這么曝露在日頭下，婢子們站在其中大汗淋漓。

    “哨子！”薛三小姐叫了一聲，打扇的那個連忙將一只銅哨遞了過來。

    薛三小姐吹響了哨子，婢子們開始圍著彩球亂跑。這是幾個月前，還沒入夏的時候官家小姐們玩的“彩球”，一隊人追著球用頭頂，用手打，很受歡迎，她也玩過。

    眼下入了夏，嫌熱，便有一段時日不玩了。今日，薛三小姐心血來潮，便讓婢子們玩給她看，穿著短打彩衣的婢子在烈陽里奔跑，看的薛三小姐雙目微微瞇起，忽而大笑了起來：“好！”

    坐在一旁軟塌上的薛二小姐看她玩的高興，忍不住道：“你還有心思玩耍，大jiejie都被叫去吏部衙門了呢？”

    “她被叫去又不是我被叫去！而且今兒晚上崔府有宴，崔大夫人特意請了我呢！”薛三小姐撫掌而笑，笑容得意，“好！”

    好個屁！薛二小姐暗罵了一句，回頭見貼身的心腹在不遠處朝她使眼色，當下會意：“天太熱了，我回去歇著了，你自己玩吧！”

    “不送了，二jiejie?！毖θ〗銘醒笱蟮幕亓艘痪?，繼續看向那烈日下奔跑的婢子，大聲叫好。

    “二小姐，劉道婆來了呢！”

    “帶我過去?！毖Χ〗慵拥恼f道。

    ……

    早已喝退了旁人，廳堂里一個慈眉善目、穿著道袍的婦人正在喝茶，腿上放著一只拂塵。

    “劉道婆，您來了？”薛二小姐走過去，“我請了好幾回，您總算來了。過年的時候，我三meimei回京不小心帶進了一只水鬼，那時候就是您介紹的人幫忙除的鬼呢！”

    “菩薩讓我代她在世間行走，既然遇到了，自然不能不管?！眲⒌榔耪f著看向薛二小姐，神色動容，“薛二小姐受苦了?！?/br>
    對上這樣隱隱帶著幾分憐惜的神色，薛二小姐不知怎的，特別想親近她，對著她仿佛有滿肚的委屈要說，她一下子紅了眼：“道婆……”薛家三姝，明明是她生的最好看，卻偏偏被大姐和三妹壓了一頭，這種時刻被姐妹壓著的感覺真真不好受。

    “我一直都是比不上大jiejie和三meimei的……”薛二小姐拿著帕子拭淚，“一直都是愚笨的那個?！?/br>
    “二小姐不是笨，是善?！眲⒌榔艊@了口氣，起身，“年關我見到二小姐就說過二小姐這姿容只有天上仙子才有，是仙子轉世，這一世是下凡來體驗人間疾苦的。這疾苦二小姐已經體驗夠了，接下來自然該福順安康了?！?/br>
    “才不是呢！大jiejie和三meimei不是還好好的？大jiejie眼下倒也罷了，可我看三meimei每一日都過得高興的很，今晚又被崔大夫人請去赴宴了……”薛二小姐咬唇，語氣中不無妒意，“父親都說我是最好看的那個，為什么所有人都喜歡三meimei?！?/br>
    劉道婆攏了一下拂塵，看了過來，目光悠遠，好似看到了好多事情一般：“三小姐前世是一只只進不出的鳥，那是天性。二小姐放心，菩薩已經知道了，已經同我說了，會關照你的，不會再讓您受一點委屈?！?/br>
    薛二小姐激動了起來：“真的么？道婆，菩薩說了會關照我的，那我應該怎么做？”

    “附耳過來……”

    薛二小姐連忙附耳過去，聽劉道婆在她耳邊說了一通之后連連點頭，末了更是握緊了拳頭，既激動又興奮的連連點頭：“好，我知道了，道婆?！?/br>
    “天色已晚，二小姐，我便不多留了?！眲⒌榔牌鹕?，眼角余光瞥到一個端著滿滿一盤銀子走過來的婢子，連忙推手拒絕，“我代菩薩在世間行走，萬不可收受阿堵之物?！?/br>
    薛二小姐急了，拉住劉道婆的袖子不肯放手：“那我該如何是好？”

    劉道婆拂塵一甩，憐惜的看了過來，目光中滿是悲憫：“可憐的孩子，也不是沒有辦法?？梢詾槠兴_做一座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