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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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對方比起來,他們誰都沒好到哪里去。 方平毒癮發作半昏迷過去,被私人保鏢帶走。方覺夏決定跟他一起去,等方平清醒再審問一遍,他必須搞清楚來龍去脈。 手里的鋼棍沉甸甸的,方覺夏低頭看過去,那么長,那么重,砸在頭上恐怕不止是昏迷。 他似乎預支到那種悶痛。 將鋼棍扔進后備箱,方覺夏整理了情緒,他很清楚自己這樣的狀態沒法開車,一定會出事,所以也坐上私人保鏢的車,一起離開了公司樓下的地下停車場。 一路上昏昏沉沉,方覺夏坐在副駕駛座上,聽著被捆住的方平掙扎大叫,感覺有些不真實,像一場狗血淋淋的戲劇,很難看,也很折磨人。 他的額頭磕破了皮,開始流血,癢癢的,流到眼皮上,他抬手用手背擦掉,繼續望著前方。明明自己已經修煉成一塊石頭了,可原來石頭也會疼。 私人保鏢帶著他去到一個公寓里,將捆住的方平扔到其中一個房間,綁在一張單人床上,牲口一樣。 “方先生,您可以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我會看住他?!?/br> 方覺夏像個木偶那樣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悶啞的聲音,“謝謝?!彼ㄒ坏囊笾皇且槐?。 握住水杯的他,非常固執地沒有去休息,而是來到方平被關起來的房間,坐在距離他不到三米的一張桌子旁,沉默地看著他。 喉嚨干燥,痛癢。他只開了一盞床邊臺燈,因為他不想看得太清楚。 整整一夜,方覺夏始終聽著他的尖叫、嘶吼,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旁觀者。那種被違禁藥物控制住神智和精神的失控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床單被他蹬破,扭動著掙扎著,口吐白沫。這場面在夜盲的加持下變得模糊,他像是遠遠地觀看了一場烈火燒身,看著一個活人熔化在罪惡的火苗中,變成碳,變成灰,變成一灘發臭的死水。 多年的闊別重逢,攢下來一場噩夢。 看著眼前,方覺夏的腦海里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一幅幅畫面,都是方平十幾年前在舞臺上意氣風發的樣子,跳著《狂歌行》和《海上花》,姿態優美,令人心醉。每一個抬腿,足尖都繃得筆直,繃住的是他的驕傲。 當年那個小小的自己,每每在臺下仰望著他的身影,連眨眼都不敢,生怕錯過父親每一個精彩的瞬間。 他是個舞癡,跳起舞來人才是活著的。能夠跳舞的時候,他是那么好,好到有耗之不竭的愛和感情可以拿來滋養方覺夏,讓他感受到溫暖的父愛,讓他領略舞臺的魅力,讓他對舞臺存有最大的幻想。 只有四五歲的方覺夏在練功房仰望著他,聽見他說出各種豪言壯志。 [爸爸以后一定會成為舞臺上最亮眼的一個,那時候你一眼就可以看到爸爸。] 這明明是第一個教會他什么是夢想的人。 方覺夏冷漠地望著眼前已經癲狂的男人,忽然間覺得一陣反胃,想吐卻吐不出來,只能不斷地喝水。冰涼的水順著食道淌下去,渾身都很冷。 天色翻了白,夜從黑色逐漸褪為深藍,最后消逝。被捆住的方平似乎短暫地熬過了癮癥發作期,整個人昏死過去,方覺夏站在窗邊,靜靜地望著窗外復蘇的街道,人在馬路上行走,螞蟻一樣渺小。 螞蟻很容易就被踩死,所以螞蟻的夢想更是脆弱。 手機震了好幾下,是凌一的消息,問他怎么沒有回宿舍睡覺。方覺夏緩慢地打字,也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 身后再次傳來方平的聲音,他的喉嚨已經啞了,求著方覺夏把他放了。他似乎在很誠懇地懺悔,聲淚俱下。 “我錯了,孩子,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只想和你說說話,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真的,爸爸太難受了,我快死了你知道嗎?” “爸爸知道你有出息了,知道你、你成功了,你可以幫爸爸的對不對?” “這么多年了,爸爸也很想你啊?!?/br> 爸爸。 真是遙遠的一個詞匯。 方覺夏的情感在和理智拉扯,情感上對他厭惡又同情,理智卻還在一句一句剖析這個人話中的真假。 不想傷害,最后卻是拎著鋼棍來找他。 很想他,這么多年都沒有回家,偏偏在他走紅了,就想他了。 方覺夏背對著他,仍舊望著窗外,背影挺直像一棵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客觀而冷淡,更像是一個審訊官,而非兒子,“什么時候開始跟蹤我的?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你回來的事?” 方平啞著聲音,搶著回答了第二個問題,“沒有,真的沒有?!?/br> “回答我,什么時候開始跟蹤我的?”方覺夏冷漠地重復著審問。 “四月下旬……我、我為了見你,我花掉最后的錢來了北京,本來爸爸是想回廣州的,但我想見見你,孩子,我……” “來之前服用了什么違禁品?”方覺夏聽見他沒有回到廣州,有些松口氣,也直接打斷了他的動之以情,“打算對我做什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方平喘著氣,整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都是虛浮的,像是生了大病的人,“我……我不記得了,覺夏……” “你記得?!甭犚娝凶约旱拿?,方覺夏覺得刺耳,于是戳穿了他的謊言,“說,準備對我做什么?!?/br> 他的聲音太冷了。 “我只是想打暈你,因為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和你單獨說話的機會,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想讓你幫幫我,幫幫你的父親!” 方覺夏冷笑一聲。 “別說謊了。你知道你自己吸過毒之后是什么樣子嗎?你照過鏡子嗎?那一棒子掄下來,我還是不是能站在你面前都是未知,幫?死人怎么幫你?” 他訓問的語速越來越快,子彈一樣掃射過來。 “有沒有聯系過我的公司和經紀人?其他公司呢?你還聯系了誰?說話!” 方平的嘴打著結巴,開口發顫,已經跟不上方覺夏的節奏了。 他毒·癮又發了,清醒的時候就像是回光返照,很短的時間,人一抽,原本掙扎著起來的身子就倒了下去,神經被蛆蟲噬咬,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什么人都可以罵。 這一輪的時候他腦子里已經沒有方平過去的好了。 他記得他在醫院得知自己可能殘廢之后的狂怒,記得他酗酒成性,把他當成殘次商品那樣侮辱。隨手抄起來的椅子狠狠砸在他后背,整個脊梁都青紫不堪。夏天穿著質量不過關的白襯衫校服,隱隱約約的,都可以透出來。 好像衣服臟掉了一樣。 方平又開始罵他了,方覺夏快分不清究竟犯癮之后的人是他,還是清醒的時候是真正的他。 “垃圾”、“失敗者”、“沒有人會喜歡你這樣的東西” “廢物”、“缺陷”、“不配站在舞臺上”、“憑什么你可以成功” 這些字眼好熟悉。方覺夏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每天都害怕父親一身酒氣回家的時候。躲過隨時可能砸到頭上的啤酒瓶,他也躲不過砸過來的煙灰缸,穩穩當當砸在腳上,腳趾不停地流血。 于是他不可以練舞了,腳疼得站不住,被老師問起來,也只能騙人。 說是自己的錯。 人的經歷為什么不可以正負抵消呢? 真實擁有過的美好童年,和隨之而來的破碎和崩塌,一好一壞,一正一負,相加之后等于零,當做一切都沒有擁有過。這太理想了,現實只有得而復失的雙倍痛苦。 拼命地掙扎過后,方平又消停了。他就是這樣反反復復,瘋癲無常。醒來就是歇斯底里的謾罵和尖叫,昏死過去的時候就留給他可怖的寂靜。 方覺夏像一扇潔凈的鋼琴蓋,正在不斷地沾上灰塵、污屑和骯臟的指印。 腰很痛,他站不住了,只能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窗外。房間門偶爾會打開,那個聽命于裴聽頌的保鏢會給他送食物、送水,但方覺夏連說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不敢閉眼,只要閉上眼,他就能看到最初的方平,閃閃發光、溫柔體貼的方平。他害怕這個人就是他,害怕自己心軟。 天色從亮到暗,云朵落了灰,雷鳴電閃,忽然間就下起大雨,泥土翻出的腥味往鼻腔里涌,他又一次覺得反胃,扶著墻站起來,去洗手間。但也只是干嘔,他彎著腰干嘔,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吐出來那樣用力,但什么都沒有。 鏡子里的自己額頭青腫,破皮的地方結了血痂。方覺夏甚至慶幸他最近沒有工作,否則要怎么上臺,怎么面對鏡頭。這樣的想法一出現,方覺夏就覺得可怕。他明明花了這么多年的時間肯定自己,告訴自己臉上的胎記不是劣品的瑕疵,但這個人一出現,那些噩夢就又重現了。 那些由自己父親親手埋在他骨血里自我懷疑的種子,只是暫且休眠。 方覺夏不再去看鏡子,他試圖用理智驅逐那些負面情緒,但他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他需要數獨,需要思考,這樣他就可以平復情緒。只要能讓他做點題,讓他的腦子轉起來,他應該就會好起來的。 焦慮爬上心頭,方覺夏迷失方向。 從洗手間出來,他聽到了關門的聲音,順著聲響抬頭,看見淋得半濕的一個人。 幻覺嗎? 怎么好像裴聽頌。 裴聽頌看著方覺夏,心猛地抽痛。他蒼白得像朵干枯的花,固執得保持著原有的形狀,但一碰就粉粹。他的眼神是熄滅的,仿佛看不見自己一樣。 他快步走上去,叫了一聲覺夏,想一把將他抱在懷里,可還差一步的時候,他看到方覺夏垂下去的雙眼,他頓住了。好像害怕這個擁抱會顯得倉促,會讓方覺夏的情緒更加不安。 所以裴聽頌變得猶豫,想要伸出的手又縮回。 方覺夏緩慢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裴聽頌的胸口,是熱的,有心跳。 “你回來了?!彼@才確認不是幻覺,才把這句話說出口,像一個沒發生任何事,只是等待自己愛人回家的人。 他甚至企圖說更多很早之前就準備好的話,聲音修飾得很平靜,“……那邊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你媽放棄了嗎?” 裴聽頌握住了他的手,看著他臉上的傷口,又生氣又難過,心臟堵得慌。他沒有回答方覺夏的疑問,“我收到消息就趕回來了?!?/br> “他打你了是嗎?我今天一定要打斷他的……” 方覺夏無力地搖了搖頭,“沒得逞?!彼屡崧犿灀?,又重復了一遍,“我沒事,我挺好的?!?/br> 裴聽頌自然不會信。 他已經從保鏢那里得知,方覺夏一晚上都沒有合眼,看著方平發狂的模樣整整一宿。他想都不敢想方覺夏此刻的心情,只想哄著他,帶他離開這個人渣的身邊。 “覺夏,你先跟我回去好嗎?”他聲音放得很輕,抬手摸著方覺夏的臉頰,“我們休息一下,睡個覺,這里的事我會給專門的人處理,你不要擔心?!?/br> “睡覺?”方覺夏似乎只聽到了只字片語,眼神迷茫。他搖搖頭,“我不想在這里睡,這里太臟了?!?/br> “我知道?!迸崧犿炄嘀氖?,“我們回去,回我那兒,好不好?” 方覺夏輕微地點頭。 當初為了方便審問,裴聽頌直接在他住的高檔公寓安排了一套房,現在回去也很簡單,可安撫方覺夏卻很難。 方覺夏頭腦昏沉,感覺很不舒服,一進公寓就不自覺往空蕩蕩的客廳走,雨后的氣息瘋狂往鼻腔里涌,凝住他的氣息和思緒,叫他難受,叫他無法理智地思考。就連聽到的裴聽頌的聲音都像是隔著淅瀝雨水傳來的,很模糊,很無力。 感覺手被他牽起來,感覺自己被他帶著往房間去,他敏感又遲鈍。 他說想要洗澡,裴聽頌不放心,但拗不過他,只能答應,并且在浴缸里放好熱水。方覺夏背對著他脫了上衣,后腰一片淤青。 裴聽頌的拳頭都握了起來。 熱水救了他的命,讓他身上結的冰一點點融化。方覺夏靠在浴缸的一邊,仰著天花板,任由裴聽頌小心翼翼地為他清洗額頭上的傷口。洗澡的時候方覺夏一句話都不說,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在發呆。 他唯一開口說的話是讓裴聽頌出去,他想自己洗。 裴聽頌只能出去,把換洗衣服留下,自己在外面守著那扇緊閉的浴室門,懸著一顆心。 他后悔自己在這時候回美國,后悔自己在事發的第一時間不在方覺夏的身邊??伤睬宄?,哪怕他在又能怎么樣。 不過是親眼看著方覺夏噩夢重演罷了。 這個人是排除萬難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他好不容易才說服他試試看,說服他從親生父親制造出的陰影和對愛情的不信任中走出來,到他懷里。 現在他會不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