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張宋告訴她,傅遠征是頭痛病犯了,暈倒在辦公室里。 傅遠征醒來的時候,病房里是昏暗的,只開著一盞暖黃色的床頭燈。 燈光遍及之處,是貴賓病房里頂尖的設施。 他記得自己是怎么暈過去的,在張宋進門喊他的時候,他隱約聽見動靜,所以他只是眸光凝滯了一瞬,頓時腦海中的疑云就散開了。 手指一動,出人意料他的手竟被人緊緊抓著。 傅遠征心下一動,順著自己的手指方向看過去。 陸唯趴在床邊,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射出一段柔軟的剪影,嘴唇壓在小臂上,擠壓得更加豐潤,像一顆櫻桃,頭發夾在耳邊,柔軟的垂順下來。 手心的溫度貼合著他,她平緩呼出的氣息拂過他的手背,像一根羽毛劃過,又癢又軟。 傅遠征的呼吸凝滯,眼底劃過nongnong的驚色。 她,怎么在這? 陸唯只是趴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不過這里是醫院,又因為之前一直擔心,所以她睡得淺,稍微一點點的動靜就驚醒她。 睜開眼睛的時候,傅遠征正在看著她,“你醒了?!?/br> 明明這句話該是陸唯說的。 陸唯的臺詞被搶走,一時有點懵然談,不知所云的解釋了一通,“醫生說,你當年重創后,大腦里其實還有一小塊淤血未完全散開,壓迫神經,所以才時常頭痛?!?/br> 其實都這么多年了,淤血完全可以通過人體自身的吸收血腫的功能化解,只不過傅遠征的情況屬于非常少見的。 這些,傅遠征比她更清楚。 他安安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說完,才開口問她:“你怎么在這?” 陸唯解釋說:“我到你們公司送花,恰巧看見你躺在擔架上,所以…” 傅遠征發現陸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他皺了皺眉,“所以什么?” 陸唯沉默了一瞬,“沒什么?!?/br> “你擔心我?”雖然用了問句,可陸唯卻聽出這里面參雜著篤定的語氣。 傅遠征的手動了動,在她的手要放開他的一瞬間,他反手一抓,將她略嫌粗糙的手握在手心里。 陸唯的手抽不出來,只好說:“我們好歹認識一場?!?/br> 這話的意思就是,相識一場,擔心是正常的。 “那你為什么不敢看我?!备颠h征嗓音清涼,凝眸深處散開一層薄霧。 陸唯不想繼續這樣一個沒有出口的話題,隨便扯開,“你肚子餓不餓?” 傅遠征沒打算逼問她,況且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就算她會擔心他,也只是因為兩人相識一場,她這個人其實有時候比死鴨子還嘴硬,但心是軟的。 就算是尹少城,她也會這樣吧。 他剛剛拉扯陸唯的時候,身子被帶著起來了一點,這一會兒又躺了下去,有氣無力道:“餓?!?/br> 現在… 他轉頭看著墻上的電子時鐘:23:16 原來,這么晚了。 陸唯聽見他說餓,連忙起身,“那我給你煮碗面?!?/br> 病房是個套間,外面還有客廳和開放式的廚房,在傅遠征情況穩定下來后,陸唯便叫張宋準備了一點簡單的食材,以防傅遠征醒來的時候肚子餓。 陸唯在煮面的時候,張宋被叫到病房里。 “是,陸小姐正好去我們公司送花…她看上去很緊張,我就讓她一起跟著上車了…她上車后就一直抓著總裁您的手不放…沒哭?!?/br> 房門沒關好,留了一條縫,這些話全都被陸唯聽進耳朵里,她甚至都能想象傅遠征在問張宋她有沒哭的時候是用怎樣低沉喑啞的語氣。 張宋斷斷續續的回答,混著面湯的翻滾的咕嘟聲,陸唯的耳根一陣熱。 陸唯煮好了面,端進去。 傅遠征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沒有什么波瀾。 他慢條斯理的吃,眉頭忽然一皺,“咸?!?/br> “咸嗎?”陸唯反問。 “嗯,你嘗嘗?!备颠h征將筷子遞給她,陸唯毫不猶豫的接過來,夾起面條,往嘴里送,咀嚼了幾下,“我覺得還好?!?/br> “是嗎?!备颠h征不動聲色的拿回筷子,繼續吃。 很快,陸唯就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被傅遠征戲弄了,她不是看不透,而是沒想到傅遠征這樣身份的男人也會這樣做,一時就著了道。 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傅遠征就知道她為什么皺著眉了。 他勾了勾唇角,不再說話,一大碗面,竟也吃完了。 后來傅遠征一句話也沒再說,陸唯也不說,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相處,他吃完面,放下碗筷,她走過去,收走,放到外面的水池去洗。 就像一場默劇。 陸唯再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這個時間回去,會吵醒馮媽和安安,所以她就只能在醫院里陪著傅遠征。 好在沙發夠大。 她扯了一條毯子,脫了高跟鞋,背對著傅遠征,將毯子往上扯,蓋到肩膀處。 整個人的氣場都寫著賭氣。 脾氣還挺大。 她聽見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她身后傳來,“晚安?!?/br> 抓著毯子的手一頓,陸唯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眼神顫了顫,低聲道:“晚安?!?/br> 然而,第二天是在病床上,傅遠征的懷里醒來的。 陸唯一時懵怔,反應了幾秒后,才躡手躡腳的從男人的懷里出來,看看時間,快七點了。 病房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傅遠征睜開眼睛,卻沒有分毫剛睡醒時的惺忪,眼神清明透著淡淡的冷清。 她走得徹底,毫不猶豫。 傅遠征并不想在醫院里,等晨間張宋來了,就辦理出院手續。 車子停在傅家老宅外面,傅遠征下車的時候,看見大門外還停了一輛勞斯萊斯幻影。 傅家的車庫里有很多車,傅遠征出行的座駕一般是賓利慕尚,而那輛幻影是傅遠征的大哥傅瀝行的專屬,從來就沒有人去動過。 這時候,管家聽見聲音從里面迎出來,走到傅遠征的面前,擔憂道:“二少爺,好多了嗎?” 管家昨天去了一趟醫院,那時候傅遠征還沒醒來,身邊又有人守著。 傅遠征點頭,算是回答,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輛幻影,心中有了幾分猜測:“大哥回來了?” “是,大少爺剛到。聽說你要出院,所以才在家里等你回來?!?/br> 第127章 遠征,你是我弟弟。 遠征,你是我弟弟。 傅遠征上樓,沿著盤旋的樓梯上去,站在樓梯口,三樓房間的門是打開著的。 晨光從走廊最里面的那扇窗照進來,延伸至門框,光影浮沉,隱隱從里面傳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進門,房間的光線不算亮,只有晨間的陽光稀薄的透過紗簾,在木質地板上映出幾朵六瓣的小花圖案。 山水屏風的另一面,那人就靠坐在床頭上,拿著一條手帕半掩著臉,低低咳嗽了幾聲,攥緊手帕,半抬著眼,朝門邊看了一眼。 “怎么出院了?” 男人不到四十,聲音低醇,卻因為體弱,聲線里染著病氣,不緊不慢的說著,聽著讓人覺得“虛弱”。 現在谷雨剛過,過了這個節氣就算是要開始入夏了。每到兩季交界處,傅瀝行總要咳上一段日子。 他從小就體弱,北安城人盡皆知。 傅遠征沒有繞過屏風,傅瀝行有個習慣,他坐著時候同人說話,不喜歡其他人靠得太近。 有一回他淡淡的笑著解釋說,你們靠得太近了,我就要仰著脖子,我這個人啊,向來喜歡低眼看別人。 “知根知底的毛病,不用在醫院?!备颠h征是這么解釋的。 屏風內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在家也好,醫院那個地方,到底不太干凈?!?/br> “大哥怎么回來了?!备颠h征可不相信因為他暈倒這樣一個勉強算得上是理由的理由。 但有些話,傅遠征知道,不是說的時候。 傅瀝行咳了幾聲,喘勻了氣兒,低聲道:“遠征,你是我弟弟?!?/br> 你是我弟弟。 五個字的解釋能代替所有答案,不愧是傅先生。 傅遠征沉默著,眼神平靜沒再說什么,就被傅瀝行打發回房間好好休息,今天剛好是周末,也不用擔心公司的事情。 在臨走之前,傅瀝行又叫住了他,“我叫人給你配了新藥?!?/br> “好?!颠h征回了一個字,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后,傅遠征沒有睡意,若不是頭還在痛著,他也不愿意躺在床上。 過了一會兒,管家端了藥和水進來,那藥正好是傅瀝行帶回來的,給他配的新藥,針對他的頭痛。 傅遠征接過,將水杯湊近唇瓣的時候,撩起眼皮看了管家一眼,“福叔,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br> 管家點點頭,又叮囑他多睡一會兒,才轉身出去,將門關上。 淡如櫻瓣的唇貼著玻璃水杯的杯沿,傅遠征抿了一口,低頭,眼神晦暗的看著拇指與食指之間捏著的那顆白色藥片。 兩手指用力一搓,藥片碎成大小不一的顆粒狀,再一捻,便化作了粉末。 他彈了彈手指,嘴角抿成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