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夠了,閉嘴!”尹少城突然惡狠狠地斥道,放開她,轉身下樓。 他下樓的動靜很大,木質階梯上都是咚咚咚的聲音。 馮阿姨煮了不少的東西,陸唯吃不多,也沒有吃宵夜的習慣。 這些是尹少城的習慣。 她吃的少,所以吃的格外慢,慢條斯理,相比較,尹少城的動作就快多了,好像餓極了,囫圇吃。 陸唯隨便吃了點,上樓,到客房的浴室洗澡。 回來看見尹少城在主臥的陽臺吹風抽煙。 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筆直修長。 陸唯回到房間坐了一會兒,裹了一件羽絨外套,出去,推開陽臺的門,走到他身邊。 夜風很涼,他緊緊蹙了一下眉頭,“出來干什么?” 陸唯不說話,靜靜地站著。 她以前聽白蘇說過,如果你覺得想幫助一個人,卻又無從下手的時候,那就陪著他,陪在他身邊,這樣興許會好很多。 尹少城知道這個女人固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動。 也懶得再說,算了,索性安安靜靜地抽煙。 他看著庭院里的枯樹枝,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我沒有?!标懳ê敛华q豫。 “你應該恨我的?!币俪菧貨龅纳ひ羧谌胍股?,更添幾分落寞。 陸唯終于轉過身來,看著尹少城冷峻的側臉,“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說這些話,可是尹少城,我可以告訴你,這些年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 要說恨,我也是恨我自己,為什么當時不能好好保護安安,不能給她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吃那些鎮靜藥,才導致她在我肚子里的時候身體缺陷。 安安的病是我心里一直拔不掉的一根刺,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要失去她,對我來說,你永遠都不會是我會恨的人?!?/br> 陸唯說到動情處,眼眶又酸又脹。 她撇開頭,看著樓下的泳池,池水被風吹得蕩起漣漪,燈光照射,盈盈水光跳進她的眼睛里。 永遠都不會恨的人嗎? 尹少城的胸腔像堵著一團棉花,不上不下。 他的呼吸沉了又沉,想起這些年的作繭自縛,額頭的青筋繃得很緊。 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青白色的煙霧裊裊散開。 他一字一頓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br> 第43章 他在夢里喊她的名字 他在夢里喊她的名字 尹少城今晚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陸唯沒怎么答應,只是聽著。 后來尹少城自嘲地笑笑,“我今晚的話有點多了?!?/br> 他轉身回屋子,穿上衣服,拿起車鑰匙。 已經很晚了,外面看著要下雪,陸唯勸他別出去。 他單手整了整領子,滿不在意道:“我想出去喝點酒?!?/br> 尹少城覺得自己不能太清醒,這幾天就是太清醒了,以至于有很多被壓抑了很久的情緒都冒出來。 他下樓后,沒多久陸唯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 她站在陽臺看著車子開遠,裹了裹羽絨服,眼前有銀白色的亮片墜落。 她一怔。 果然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初雪。 陸唯想起自己七歲的時候,被送到孤兒院的那一天也是一場初雪。 天空灰沉沉的。 身后高大的鐵門上鎖的聲音,她回頭望出去,只有黑漆漆的年代久遠的鐵門,白茫茫的大雪,還有門口保衛科的老保安。 她的雙手都是凍瘡,膝蓋也很疼。 母親病重,沒錢,她年幼無法,跪在醫院門口很久才得到醫生的憐憫。 后來還是留不住母親。 那時候她才七歲,如今想來沒有什么刻骨的痛意,只是母親一生含恨。 初到那個陌生悲涼的地方,她不怎么說話,一整天下來都坐在角落里。 天黑了,其他人在溫室里看書的看書,學習的學習。 她踏著雪漫無目的的在院子里走,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四周的光線昏暗。 直到冷冰冰的聲音呵斥道:“滾開?!?/br> 少年的嗓音比冰雪還冷。 陸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他坐在鯉魚池畔,燈光幽暗,像一個落入凡間的天使。有雪花落在他烏黑的頭發上和肩上,顯然他坐在這里很久了。 察覺到陸唯的視線,他抬眸清冷的看過來。 那是一張干凈美好的臉,陸唯看得一陣心驚rou跳,濕漉漉的水汽凝固在眼眶,沒移開腳步。 而是自己靜悄悄地坐在池畔的另一端,那少年也沒再開口趕她。 她輕輕地呵氣,看著池水里的水光蕩漾,想起年初時母親帶她去山上的寺廟燒香,那里也有一個這樣的鯉魚池。 那時母親許了愿,佑她的唯唯一生平安。 也許,她早知道自己的結局,到最后才肯告訴女兒。 陸唯小聲哭泣,不敢被人聽見。 后來聽見哨子聲,踉踉蹌蹌的往回走。 樓道里擠了好多人,大家看到她讓開了一條道。 “就是她,剛剛所有人都在看書,就只有她一個人不在,一定是她偷了我的東西!” 有個十來歲的女孩義憤填膺地指著她。 “我,我沒有…”她不是磕巴,而是太冷了,聲音哆哆嗦嗦。 所有人都在看她,竊竊私語,舍管阿姨也過來按住她的肩膀,嚴厲道:“你才第一天來,怎么就做出這種事?” 這種事? 被污蔑偷東西嗎? 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她辯解道:“我剛剛去看鯉魚了,不在宿舍?!?/br> 沒有人相信她,四周都是討伐她的聲音。 陸唯被擠在這一方小天地,驚慌恐懼無措。 “不是她偷的?!?/br> 陸唯回頭,是鯉魚池畔的那個少年。 看見他,大家都屏氣凝神,不敢再喧嘩,就連舍管阿姨的態度都轉了彎,笑瞇瞇的問:“遠征,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偷的?” 少年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因為剛剛她和我在一起?!?/br> 孤兒院里,沒有人不相信他的話。 冰天雪地,陸唯踩著少年的影子跟在后面,到了墻角拐彎處,他才轉過身來,不悅道:“我不喜歡跟屁蟲,走開?!?/br> 她膝蓋痛,跑得跌跌撞撞,到他跟前,抓著他的衣袖,仰著頭,聲若蚊蠅:“謝…謝謝哥哥?!?/br> 她的個頭很小,臉色不好,缺乏營養,鼻頭也被凍得紅紅的,唯有那雙大眼睛透著亮,像一只被人丟棄的小奶貓。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抓在袖子上那只長滿凍瘡的小手,眉頭一蹙,“放開?!?/br> 她不放,執拗得很。 直到他不耐煩地說:“不用謝。放開!” 她才松了手,踩著他的影子一直跟著他。 一片雪花掉進陸唯的眼睛里,濕潤潤的,暖暖地從眼角流出來,她輕輕呵出一口氣,胸腔卻越堵得慌。 庭院的燈關了,馮阿姨在樓下催促她回屋睡覺,陸唯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屋,打了個顫。 將被子攤開,看見枕頭下壓著一條蘇繡的手帕,上面一只通體銀白的狼栩栩如生。 好像隨時要出來咬住她的脖子,她一嚇,將帕子塞進抽屜里。 —— 男人的房間,色調冷清,熏了淡淡的沉香。 “唯唯…” 睡夢中的男人喃喃一聲,卻突然睜開眼睛,坐起來。 漆黑的瞳仁緊緊縮了一下。 他剛剛喊了什么? 傅遠征扶額,想不起來,頭痛欲裂。 沒一會兒,身上就悶出汗,他掀開被子起身,去了浴室沖了一個澡。 才三點,離天亮還很早,可是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