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明云見目光落于她的身上,祝照小小一只,雙肩因為羞澀膽怯微微聳著,雙手緊張地抓著衣擺兩側。她的里衣是后來新做的,比起上次那件小了點兒的不同,這回是交叉領,稍顯大了點兒,寬松地掛在肩上,露出了脖頸處的大片風光。 祝照腳下踩著鞋子,露出一截小腿,整個人羞澀到腳踝與指尖都是通紅的。 明云見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登時開口:“出去?!甭曇艟褂行┥硢?。 祝照一怔,心下不解,桃芝連忙低頭出門又把門關上的舉動才讓她反應過來,明云見不是與她說話。 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祝照變得更加局促,心里還有些慌亂緊張,不知自己這么做對不對,她只能含著下巴帶著些許試探地看向明云見,盡量放輕呼吸掩蓋心中凌亂。 直到明云見起身,手中握著她廢了多日時間繡的荷包,慢慢朝她靠近。 祝照就站在屏風旁,心中的激動如驟雨落在水面,讓她幾乎無力思考,甚至在聞到明云見身上的蘭花香時攥得手心生疼,險些站不住。 他會喜歡自己這樣嗎? 祝照不禁想,這也算是委婉的投懷送抱了吧? 可他們本就是夫妻,若是兩情相悅,心里有親近,故而去親近,也無不妥吧。 “你繡的?”明云見將荷包放在祝照眼前晃了晃,祝照點頭,才發現對方近了,她卻不敢抬眼去看了。 視線下移,落在明云見衣擺的孔雀上,祝照不禁哎了聲,有些驚喜。 她只看明云見穿過一回這件衣裳,今日孔雀荷包做好了,明云見又換上了它,祝照覺得,似乎有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故而她大著膽子,慢慢松開了右手,朝明云見的袖子扯去,手心抓著袖擺的一片孔雀翎,小心扯了扯,聲若蚊蠅問:“王爺喜歡嗎?” 明云見不禁笑:“果然是送給本王的?!?/br> 祝照察覺不對,抬眸看向他,一雙鹿眼水汪汪的,因為過于緊張而盛了若有似無的淚水。她秀眉輕皺,薄唇抿著,雙頰通紅,前胸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 明云見與她的雙眼對視,驟然反應過來,她問的喜歡,不是喜不喜歡荷包,而是喜不喜歡她,喜不喜歡她少有的大膽主動,自然又羞澀,一面理所應當,一面扭擰不安。 “我喜歡?!泵髟埔姴碌搅怂男乃?,立刻道:“很喜歡?!?/br> 祝照以為明云見不知她所問,還將話扯上荷包道:“這荷包做的不好,王爺喜歡便好?!?/br> “我喜歡你?!泵髟埔娒佳酆?,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反復道:“我喜歡你,長寧,喜歡你,若你不確定,我可日日說與你聽。晨起說一次,合被說一次,你若嫌不夠,說幾次都可以,我喜歡、喜歡你,很喜歡你?!?/br> 祝照一次聽他說這么多句喜歡,幾乎呆愣了,心中的暴雨突然轉停,只剩幾滴雨水滴答滴答,濺起湖面漣漪,像是緊迫的心境一瞬得到了強而有力的安撫,無畏,無憂。 “王……王爺?!弊U照A苏Q?,一時不知要如何回復。 明云見卻道:“我收回那句話?!?/br> 祝照略微歪頭,他又道:“成親那日,你問我你當如何稱呼我,現在‘夫君’這個稱謂,我想聽?!?/br> 明云見的聲音柔得仿佛春風化開的一汪池水,而祝照便是那浮于水上的花。 第69章 云雨 祝照嫁給明云見那日, 心中不見得對他有多喜歡, 至多是早年救命之恩的信任與依賴,后來一日日的相處, 她不止一次為他心動過。 當時紅蓋頭未揭,尚能喊出口的‘夫君’, 偏偏此時卡在喉嚨里, 叫她一時難以啟齒。 當時她認自己是明云見的妻子, 后來覺得他們只是被迫捆綁于一起卻不夠熟悉彼此的人, 現在……祝照望著明云見的雙眼,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也越來越確定,她是喜歡對方的。 明云見卻是難得這般沒有耐心,只是幾個呼吸間沒有等到祝照的回復, 便立刻上前將她打橫抱在懷中, 幾乎輕而易舉。 祝照偎在明云見的懷里,她不穿上中衣外衣, 沐浴后披著一件單薄的里衣,便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愿意將自己交付,也愿意將真心交付, 女子主動總歸是有些風險的,更何況明云見曾也想過利用她, 可祝照想試一試。 她自有記憶以來就沒這么大膽過,在徐家的十年其實一直都是如履薄冰的生活。她與徐環晴交好,卻不能交心, 她想出去玩兒便要哄著徐環晴拉徐潭一起,徐潭出門了,她也就能沾光。 若是姨娘脾氣不好,偶爾拿話刺她,她就要背過身去裝作什么都沒聽見,才能叫自己心里好過些。 她想從徐環瑩那里得到幾本好看的書,還得提前三五天幫她磨墨,夸贊她字寫得好看,詩詞寫得絕妙,才可討徐環瑩高興,為自己求得幾樣對方用剩下的東西。 擁抱明云見,是祝照首次做的大膽之舉,像是一次豪賭,賠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豪賭對面可得的利益,值得她如此沖動付出。 被明云見放在床邊,祝照躺在柔滑的被褥里,她望著明云見的雙眼,他烏黑的發絲掃過自己的耳稍,祝照心中如雷鼓動,眼也不眨,軟著聲音道了句:“我也喜歡你?!?/br> 明云見輕聲笑了笑,解開外衣扔到一旁,雙手撐在祝照上方,目光于她的臉上流連。很奇怪,分明得一句回答,他心里有千言萬語想說,想要告知祝照自己的感情,可此時一聲都難以發出。 明云見的一吻,輕輕地貼上了祝照的眼上,祝照睫毛顫動,合上了雙眼,兩手緊張地捏著身下被褥,抿著嘴,每一寸的呼吸都落在了明云見的心間。 其實有這句話就好了。 明云見的吻無比虔誠,像是對待一樣易碎的珍貴之物,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微涼,貼著祝照的皮膚引起一陣顫栗,于是她的呼吸剎那停了,心臟的跳動卻于這靜謐的夜中分外清晰。 噗通、噗通…… 一聲比一聲快。 他解開了祝照本就沒系好的腰帶,褪下自己的中衣,扯過輕紗床幔。 若要問明云見何時喜歡上祝照的,恐怕他自己也難有個準確的回答,但有一回他記得尤為清晰。那時冬雨刺骨,祝照于雨中捧了十幾盆蘭花,他就站在蘭景閣外,頭頂還撐著一把傘,傘外雨水如流,而祝照比冬日里的蘭花還要嬌弱,讓人心有不忍,心有不舍,怦然心動。 恐怕便是那一日起,他再也不能將祝照看做孩子,眼前女子,與記憶中的小孩兒早已不同了。 于是情之所起,不得自控。 明云見的吻一如既往地帶有霸道與侵奪,祝照的手被他拉上頭頂,與他十指相握,指尖纏繞著不知是誰的發絲,而他的一切舉動,都顯得不急不躁,只是也不留任何叫人退縮的空隙。 祝照膽怯地用手勾著他的脖子,雙眼微睜,眼中還有不可控制的淚水,分明心中不難過,還澎湃,可一股難以言喻流淚的沖動便是說來就來。 她含著些許哭泣,被明云見細心地安撫著后背,又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明云見低著聲音問她:“冷嗎?” 祝照抽抽搭搭,身上無一寸不是粉紅,明云見又說:“我們蓋上被子后,你就別哭了好不好?” 祝照嗯了聲,明云見低頭吻了她的額頂,道:“好乖?!?/br> 床上兩層被褥,一層被祝照墊著,一層蓋在了她與明云見的身上。祝照被明云見緊緊摟在懷中時,其實腦海許多想法都化成了混沌,完全無法思考,只是眼前尚能看見床幔外燭火透進來的光。 那光于床頂珠串上閃過,不知是她顫動,還是珠串顫動,燭火的光顯得不太真切了。 一夜無風,次日也是晴朗,東方不過魚肚白,祝照醒過一次。 醒來是她平日差不多也是這時睜眼,已經養成了習慣,但睜開雙眼時瞧見自己懷中抱著一只胳膊,明云見的臉幾乎近在咫尺時,祝照還是嚇得不輕。 被嚇到不是因為她與明云見睡在一起,以往也不是沒同床共枕過,而是因為祝照發現自己與明云見都是寸縷未著,幾乎緊密地貼著,呼吸都能噴在對方臉上那般近。 兩次眨眼,祝照才紅著臉,重新鉆入了被子里,只露出自己的一雙眼,睜得圓滾滾地望向明云見的下巴。 一夜過去,明云見下巴上長了點兒胡子了。 祝照用手戳了戳,有點兒扎人,不過還好,若不仔細看瞧不出來。 便是祝照戳著明云見下巴這一舉動,叫明云見微微皺眉,長手將人朝懷中又摟緊了些,早間嗓音沙啞道了句:“再睡會兒?!?/br> 祝照雙手勾在他的背后,前胸互貼,完全沒法兒掙脫,于是她只能枕著明云見的胳膊,如他所說乖巧地不動,假裝自己睡著,實際沒過一會兒果然還是睡著了。 她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身旁無人,明云見不知何時已經起了,她今日要穿的衣物都放在床頭的圓凳子上,一伸手就能夠著。 祝照夠衣服時瞧見自己胳膊上紅了一塊,再低頭發現身上紅的不止一處,左側肩頭上還有個不深不淺的牙印,于是她立刻弓著背抱住一團被褥,探頭朝屏風外看,沒瞧見房內有丫鬟,這才松了口氣。 一些動情回憶不可細想,祝照連忙穿好衣裳,只是下床走路有些費勁,臉又紅了幾分。 推開房門,桃芝與淑好就坐在門前等著,兩人瞧見祝照起身了連忙道:“娘娘起了!” 桃芝叫淑好去端水來讓祝照洗漱,自己又跟著祝照入了房中替她梳發,祝照問:“王爺呢?” 桃芝道:“王爺吩咐管家備行李去了,等會兒奴婢也要替娘娘收拾一些貼身的物件帶上,今日王爺要帶娘娘出門呢?!?/br> 祝照回想起昨日明云見說要帶她出城去看孔雀,但具體是去什么地方還不知曉,如若距離京都不遠,一兩日可來回就不必收拾東西這般麻煩了,可見所去之處離這兒不近。 祝照洗漱好了后又在小廳用了早飯,恐怕是明云見特地吩咐過的,早間飯菜都是比較清淡之物。 平日里這個時候小松早就跑到她跟前來了,此時未到,怕是被明云見呵斥過了,一時半會兒不敢入月棠院內造次,只要祝照不離開文王府,他就不特地跟著了。 祝照用了早飯后便去了蘭景閣,前段時日明云見忙碌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早間去蘭景閣替明云見打理蘭花,下午便在月棠院的閣樓內讀書寫字,近來多了個刺繡的興趣。 祝照去蘭景閣沒讓人跟著,入了蘭景閣內才發現明云見在里頭。 明云見一身白衣,衣擺的綠孔雀映在蘭花叢中,仿若活了一般。他頭戴玉冠,已經將自己打理整潔,叫祝照一時恍惚,覺得早間看見的那個長了點兒胡子,頭發零散披在枕上的男人與眼前這個不太相符。 回想起昨夜種種,祝照心中又是羞澀,于是楞在門口位置不知進退,躊躇地道了句:“王爺,早?!?/br> 明云見放下手中巾帕,于銅盆里凈手后才朝祝照走來,面上掛著淺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多睡會兒,怎么就起了?” 祝照睜大雙眼,見明云見抬手朝她過來,手指輕輕擦過她的臉,帶著點兒洗手后的微涼,將她鬢角掛著的一縷發絲別在耳后,才唔了聲道:“我睡醒就起來了?!?/br> 明云見看她的目光過熱,讓祝照一時間呼吸急促,實在不好意思與他對視下去,干脆垂眸,視線一轉,恰好瞧見被明云見掛于腰間的荷包。 這荷包昨日才做好的,上頭的綠孔雀與明云見衣服上繡的那只比起來,簡直像是一只染了色的土雞了。便是昂貴晶透的花瓶內插了一根野草,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祝照突然想起以前掛在他腰間的繡蘭花香囊,于是道:“王爺怎么將香囊換下了?” 那香囊雖有些舊,但比祝照做的這個荷包好看多了。 “舊物收起來了,倒是你送給本王的荷包本王心中喜歡得緊,便想掛著與人炫耀?!泵髟埔娬f著,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不許低頭,不許躲開我的視線,大方看我?!?/br> 祝照被他戳得險些往后一蹌,結果又被明云見抓住了手,穩了腳步后她才抬眸朝對方看去,對上那雙炙熱的眼,祝照實在不能淡然面對。 于是她紅著臉道:“我這荷包繡得不好看,王爺收著就行,你這般身份若佩戴出去叫人瞧見,怕是會被人笑話的?!?/br> “誰敢笑話?”明云見將她拉著朝自己近了些道:“你送的我都喜歡?!?/br> “改明兒我若繡個烏龜王八上去,王爺也能戴著嗎?”祝照與他玩笑,明云見撲哧一聲笑出,點頭道:“戴著,繡什么我都喜歡?!?/br> 祝照被他甜言羞得臉紅,忙拉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兩步,扯開話題問:“聽桃芝說王爺在收拾行李,我們此番離京是要去哪兒?” “免州?!泵髟埔姷溃骸澳翘庯L景好,山景秀麗尤為養人,反正五月無事咱們有足夠的時間,到了免州本王帶你多走幾處?!?/br> 祝照自小從未出去游玩過,頭一次玩兒還是明云見帶她去千頂峰看梅花開,如今又去素來有魚米之鄉之稱的免州,她心中自然歡喜。 免州地并不多廣,但據說城池鄉鎮中都是小河流淌,短橋無數,房屋是白墻黑瓦馬頭墻的造型,與京都這邊完全不同。那處房屋都不高,也都是石板路,道路很窄,人卻很多,每逢當地習俗節日還會有些熱鬧活動。 這些話,都是祝照以往聽徐潭說的,徐潭玩兒過的地方比她多得多,祝照以前只在心里偷偷羨慕,現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明云見一眼就能看穿。 他問:“高興?” 祝照點頭,老實說:“高興!” 明云見便略微低下了點兒頭,側過臉指著自己臉頰笑起有淺淺梨渦的地方道:“那給本王一點兒獎賞?!?/br> 祝照被他逗得一愣,明云見瞧她發愣的表情可愛,本就是玩笑,正欲起身,又見祝照踮起腳抬著下巴過來。 明云見頓時停住,臉頰蹭上了點兒柔軟,祝照蜻蜓點水于他臉上親了口,又聳肩雙手捂著口鼻,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朝他笑得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