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祝照還是聽了古謙說了劉侍郎之事,才知道那日萬金坊爆炸一案算是結案了。不光是劉侍郎一人被判了斬首,就是劉侍郎一家也受牽連,老小幾人,皆被發放偏州,為奴為婢。 這件事,祝照還是唏噓得多。只是正好被她碰見了,所以才從古謙這里打聽了些,若是她未見著,也不會管萬金坊爆炸案的結果的。 “照你這么說,萬金坊一案了結,沒有牽連到王爺身上來吧?”祝照問。 古謙對祝照笑了笑說:“王妃放心,此事落不到王爺身上來。只是那日王爺正巧撞見,陛下才讓王爺一同處理的,照理來說,白日京都出了事本就不歸王爺管?!?/br> 祝照聽他這么說,心中怔了怔,不知為何想起當年祝府出事時正是大雨連綿的晚間,心中略微酸澀,祝照連忙轉了話題。 “那王爺今日下朝后去了何處?我還沒瞧見他人,便又出去了?!弊U沼謫?。 之前忙,都是因為下了朝要去大理寺問結果,既然劉侍郎的罪已經定下,更不關王府的事兒,這么冷的天還往外跑什么。 古謙一怔,朝祝照看去,一時啞言。 祝照視線本落在賬本上,見古謙沒有回復,于是停了手中記賬的筆,朝他看去。 這一對上視線,古謙才道:“王爺……王爺去了瞻露樓?!?/br> 祝照呼吸一窒,不冷不熱地哦了聲,回神后緘默,便什么也再與古謙說了。 明云見下了朝回到王府換了身衣服之后,的確去了瞻露樓。 他不喜往那地方跑,無奈賢親王這兩日在里頭找到了另一個美人,還挺得他的心。只要賢親王往那兒跑了,明云見若想與他碰面,也是沒法兒躲開的。 入了瞻露樓后,龜公幾乎是熟門熟路地帶著明云見到了暖室內。 推門進入時,撲鼻而來的合歡香的味道叫明云見眉心細不可查地皺了一瞬,他的臉色有些冷,一步跨入暖室中,才稍稍好轉。 室內有人在彈琵琶,正中間的軟座上端著個小桌子,上面放了葡萄美酒與切rou果干。賢親王坐在桌旁的軟墊子上,撐著半邊下巴瞇著眼,不知是欣賞美女,還是在聆聽美女的琵琶聲。 明云見入了暖室,房門便被人從外頭關上了。 琴音隔了些距離,賢親王與明云見說話的聲音不高,不擔心被那彈琵琶的人聽了去。 賢親王說:“這回我可不舍得再殺了個美人兒,十一弟你若是誠心謝我,謝完了便可走了?!?/br> “我幫了六哥,六哥何故害我呢?!泵髟埔姵t親王看去:“今早在朝上,工部提雁州湖安城外水患一事,監工之人朝上大有可選,六哥卻朝陛下推了我。你明知朝中想去之人甚多,讓我去頂這個缺,不是明擺著將我往火坑里推嗎?” “本王以為,我這是在幫你呢?!辟t親王斜眼朝他瞥去:“十一弟,你既踏入這局中便擇不干凈的,你幫我一次,我幫你一次,兄弟之間,便是互幫互助才是?!?/br> “六哥是想拉我成盟友?!泵髟埔姷吐曇恍?,搖頭:“我恐怕要辜負六哥的美意了,監工一事我會親自向陛下推了去,誰愿立功誰去,我不愿。今日過來,我也是誠心要告訴六哥一句,劉侍郎換的是徐潭之命,你我不是互幫,而是不欠,文王府只求安穩,不求名利?!?/br> “十一弟真是無趣?!辟t親王嘖了一聲,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道:“你知曉了我所行之事,我始終不放心?!?/br> 明云見道:“六哥與其忌憚我,不如想想這朝中除了我,還有誰知六哥所為。嶸親王不是個好相與的,他的獠牙尖利有力,一旦咬到你身上必要扯一塊rou,六哥還是想想如何應對他吧?!?/br> “他先招惹我在先,難道還怪我搶了他一小口湯喝?”賢親王說罷怔了怔,又對明云見道:“你若當真想獨善其身,那便只當你的閑散王爺吧。我知你夜旗軍是京都的眼,你能瞧見兵部侍郎的尾巴,也必能瞧見本王的,你需知,你盯著本王,本王也在盯著你?!?/br> 明云見雙眉微抬,道了句:“我記住了?!?/br> “與虎謀皮,要的便是膽大?!辟t親王捏著杯子的手略微用力,透薄的白玉杯像是隨時便能裂開一般。 他最終將杯子輕輕擱下,揚著聲音對那彈琵琶的女子道:“夢顏別彈了,過來陪本王坐會兒?!?/br> 那女子驟然斷了琵琶聲,放下琵琶后晃著身子婀娜而來,身嬌體軟地偎在了賢親王的懷中。她伸手勾著胸前一縷長發,嬌嗔道:“王爺,人家的手都彈酸了呢~” 明云見起身,對賢親王道:“不擾六哥,我這便走了?!?/br> “無需我為你叫個漂亮女子陪一會兒?”賢親王問。 明云見面色不改,道了句:“六哥便當我懼內吧?!?/br> 轉身離開,明云見的腳步毫不拖沓,賢親王瞧著他的背影,當真看不透這個人。 他問了身邊女子一句:“你方才可見文王朝你瞧了一眼?” 女子搖頭,也驚奇:“或是奴家姿色不及文王妃,文王入室,當真未朝奴家瞧一眼呢?!?/br> 賢親王回想起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祝照,不禁嗤笑,那小丫頭,何談女子姿色?話說回來,明云見這雙眼睛看不見的,何嘗只有美人,他還看不見高位,看不見權威。 難道這個世上,當真有不肖想權勢的?難道他就不想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光何等威風,他就不想想金銀玉器數之不盡的奢靡何等快活? 明云見出了瞻露樓,站定在風中吹了片刻,等身上胭脂香氣散盡了,這才上了馬車朝王府回去。 馬車內的明云見眉心緊皺,一直在想賢親王的話。他說與虎謀皮需膽大,可見在他的心里,方納之死并未徹底過去。 明云見上回在此處告訴他兵部劉侍郎賭錢的惡習之后,賢親王便找了機會查到劉侍郎熔銀之事。 那夜賢親王的人盯著劉侍郎,果真看見他拿著熔好了的銀子去萬金坊,結果誰想到慕容寬在萬金坊中輸了一千兩黃金,于萬金坊門前大喊要炸了這處。 劉侍郎聽聞他輸了一千兩黃金,恐是心中擔憂,門也沒進掉頭就走了。 但這個機會卻被賢親王牢牢抓住,當面捉到劉侍郎賭錢不成,他便另辟蹊徑,應了慕容寬的話命自己在軍火庫中的人取了黑火,在萬金坊的銀庫周圍放了迷煙,迷倒了看守銀庫之人,他便順勢埋下了黑火。 次日天明,眾人上街時萬金坊爆炸,越多的人瞧見事情便越重,皇帝施壓,大理寺調查起來他才更容易動手腳。 戶部侍郎回去路中碰見對打的兩個人,也是嶸親王安排過去的,他算準了時機,輕易將兵部劉侍郎拉下。且因為此事,兵部也要配合刑部與戶部一起調查,里里外外與劉侍郎相關之人,都不可放過,看看有無同樣貪污的情況。 劉侍郎是被判死刑了,兵部里幫著他作假的一個也跑不了。 兵部缺一侍郎,兵部尚書與另一個兵部侍郎田偉還在配合調查中,不能舉薦合適人選,賢親王安排在兵部的人想要頂替劉侍郎的缺,便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了。 他不僅敢把劉侍郎下拉馬,若是哪日賢親王捏到了兵部尚書的七寸,也會味甜將其打死,免得后顧之憂。 嶸親王斷他一指,賢親王勢必要斷其一臂,這場暗地里的仗,遲早是要打起來的。 賢親王之勢,遠遠比不上嶸親王,兵部被他動了一角,嶸親王也不會善罷甘休,朝中坐觀二人虎斗的絕不占少數。 明云見伸手揉了揉眉尾,他現在可管不了兩位親王之間的爭斗,他要先想著怎么才能不在大冷天里去雁州湖安城監工治水,那處已經雨雪連綿多日,去了難熬的。 小孩兒過路沒瞧,橫穿時驚得小松連忙勒緊韁繩,馬車停下晃動,一陣風吹開了車窗簾。明云見朝外瞧去,便見婦人追著小孩兒打罵,怪他不要命了。 哭喊的小孩兒被婦人提進了巷子里,巷子后方便是萬金坊,門前的這家珠寶玉器店并未受到牽連,又重新開張了。 小松正欲走,明云見突然開口:“等等?!?/br> 馬車停在路中間,明云見看著店里一樣物件,不禁笑了笑道:“去把那褡褳買回來?!?/br> 他心想,小孩兒還說自己記性好,多日前與人家店老板說好了要買的褡褳,因這幾日下雨又多事便都忘了。等回頭明子秋回京,祝照才想起來原先說好的禮忘了買,恐怕又得急急忙忙出府,屆時明云見未必有時間跟在她后頭幫她付銀子。 小松將褡褳買回,正巧有個賣糖葫蘆的,小松順手買了兩根糖葫蘆,一串自己叼在嘴里,另一串同褡褳一起遞給了明云見。 明云見接過,問他:“給她買的?” 小松笑著點頭。 明云見佯裝不滿:“回頭王妃吃多了糖牙疼,本王就罰你?!?/br> 小松垂眸,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明云見問他:“好吃嗎?” 小松嘴里塞了兩顆糖葫蘆,點頭回應,于是見明云見咬了一口,他頓時睜大眼,有些急。 “本王嘗嘗而已,還有五粒,都是留給她的?!泵髟埔妵K了一聲朝他瞪去:“駕車回府!” 小松咬著糖葫蘆,上了馬車駕回府,不知路上明云見覺得這糖葫蘆味道不錯,又多吃了一顆,只留了四粒給祝照。 第33章 rou麻 明云見才回到王府便吩咐手下人午間的飯于月棠院里用, 讓他們早早將飯菜備好。 小松跟在明云見身后, 瞧見他一手提著個珍珠鏈繡寶石的褡褳,一手拿著根只剩下三顆山楂的糖葫蘆, 噘著嘴踢了下腳下石子兒。等到了月棠院,小松便直接跳上了閣樓二層撐著下巴發呆去了。 祝照方與古謙將這個月的賬冊整理完, 古謙正提著賬本朝外走, 迎面瞧見明云見, 他立刻側身站到一旁, 畢恭畢敬地喊了聲:“王爺?!?/br> 祝照雙手捧著暖手壺,聽見這聲抬眸看去。明云見單手背在身后, 幾步跨入廳內,覺得這屋中還算暖和這才吩咐下人端杯茶來。 祝照起身對明云見行了禮,得明云見嗯了聲她又坐回去, 然后低著頭捧著一本書在看。 明云見倒是略微怔楞, 問:“怎么沒精打采的?” 祝照搖頭:“我好得很啊?!?/br> “瞧不出?!泵髟埔娤仁菍⒉卦谏砗蟮奶呛J拿出來,遞到祝照跟前說:“帶給你吃的?!?/br> 祝照見了糖葫蘆本來還挺高興, 一看只剩下三顆山楂了,撅著嘴問:“怎么還被人吃過了?” 明云見雙眉微抬,說:“怕你吃多了糖牙疼, 所以本王替你解決了一半,放心, 沒毒?!?/br> 祝照:“……” 接過糖葫蘆,祝照繼續低頭翻著書,也不與明云見說話。她嘴里含著一顆裹了糖衣的山楂, 雖說是在看書,心里卻想著這上頭三顆山楂明云見是怎么吃的?與她這般,直接咬下來的? 那他們豈不是吃了同一樣東西? 如此一想,祝照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蘆,心想糖葫蘆這么好吃,也不知道上面有無留下文王的口水。 明云見不怎來月棠院,但每回過來,祝照都喜歡與他坐在一處說話。要么是談練字之事,要么便是告訴他府里哪些開銷還可以再節約些,若只有兩人在場,她便會偷偷與明云見告狀,說檀芯最近往外送了哪些信,信里大致的內容是什么。 如今日這般安靜,還是頭一次。 明云見藏在身后的手已經許久,放在平日里,祝照那般心細如發早瞧出他藏著東西了,今日打他進門起她就沒朝他瞧兩眼,什么情況? “先把書放下?!泵髟埔姷攘似?,開口。 祝照抬眸愣愣地望著他,把書合上后,又將最后一顆山楂吃了。她的嘴角還有些糖衣,腮邊鼓鼓的,像個偷吃的小老鼠一般咀嚼著。 明云見把褡褳放在桌上,道:“本王替你買回來了?!?/br> 祝照瞧見褡褳,這才想起來明子秋將要回京的事兒。這些天明云見在外沒日沒夜調查萬金坊爆炸一案,祝照也因為親眼瞧見了那爆炸現場輾轉難眠,加上這些日子雨水多天氣悶,叫人心煩氣躁,她把好些事兒都推后去做了。 幾日前就該對的賬今天才理清,但祝照總覺得有什么忘了,見了褡褳才想起來。 “王爺買回來啦!”祝照驚喜地把褡褳放在手中仔細看了看。果然做工精巧,也不沉重,掛在手肘或搭在肩上都合適。 高興完,祝照又說:“這老板怎不講信用呀,若不是王爺買回來的,褡褳被其他人買走,到時候我便找不到合適能送給三公主的禮了?!?/br> “你自己忘了,還怪老板?!泵髟埔娪勉y扇敲了下她的額頭,見祝照揚眉朝他笑了笑,也不禁勾起嘴角,道:“心情好些了?” 祝照捧著褡褳剛要點頭,臉上笑容停頓了會兒,故作委屈地低下頭,說了句:“還差點兒?!?/br> “差點兒什么,說來聽聽,本王看看能不能給哄好?!泵髟埔姵珟熞紊闲笨恐?,也擺出一副閑逸的表情來。他手中銀扇晃了晃,幾股冷風吹過,揚起了明云見鬢角的一縷發絲。 文王二十六了,距離除夕也沒幾天,再算便是二十七了,如此年齡的其他男子,哪兒還有他這般俊逸的? 成親生子,成家立業的男子,別說是二十六、七歲,就是過了二十都開始蓄胡子了。文王愛干凈,總是一身白衣,也不蓄胡子,白玉冠包裹著青絲發,銀扇于纖纖十指上轉了幾圈,乍一眼看過去,與祝照記憶中那十六的溫柔少年,沒什么不同的。 他很帥氣,祝照真心感慨。 如此帥氣,該是得諸多女子喜歡的,祝照也如是想。 男子不優秀的都三妻四妾,何況是明云見如此優秀之人呢。幾位親王府中除了正妻王妃之外,都有側妃或美妾,賢親王更是浪蕩出了名,在府外養了許多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