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易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的手, 回一個“滾”字，然而他硬生生地停住了動作, 呆愣著抬頭，看到了淺笑著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是他很熟悉很熟悉的人，是他朝思暮想、讓他悔恨愧疚的人。

    賀易怔了好一會兒，才睜著微醉的雙眼，喃喃說道：“我肯定是喝醉了?！?/br>
    林九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就算是真的出現在這里，又怎么會對他這個仇人笑的這般溫柔?？墒悄呐率腔糜X也好……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林九了，那個少年在他的生命里出現了短短一段時間，然后抽身而退，只留下他一個人自斟自飲，懷著痛苦與悔恨，活在自己的夢境里。

    “醉了？”林九眨眨眼，“要不要給你叫一碗醒酒湯？”

    .

    “我沒想到真的是你?！辟R易苦笑一聲。此刻他的酒已經完全醒了，心情復雜，難以言說。

    賀易認真又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面前的林九，這個他無比想念的人。他想要抱住他，就像話本小說里那樣，久別重逢之后情動下的相擁?？墒乾F實中，他只能與他分坐在這間小小茶館里的一張破舊木桌的兩側，保持著生疏的距離，不敢逾越一步。

    然而能再次遇到林九，賀易已經很慶幸了。這已經是上天給他的恩愛，他不敢奢求更多……賀易手指小心摩擦著面前的茶杯。他在緊張。

    “好久不見，”林九微笑著打了個招呼，語氣自然，轉而又有些疑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

    賀易握緊手里的杯子，苦笑一聲。

    為什么把自己弄成如今這樣？賀易意識到林九的目光從自己臉上掃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

    這是秦停歌給他留下的傷。在當年林九走后，秦停歌好像瘋了一般的追殺他，出手狠絕毫不留情。若不是秦停歌自己毀道重修之后，氣海也有舊傷，實力不能發揮十成十，他恐怕早就已經身首異處。臉上的傷是一年之前秦停歌一劍刺來，他躲閃不及留下的。他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更多更嚴重，比如背上一條長長的斜劈下來的劍傷，只是被衣服蓋住了。

    賀易沒有說這些，他只是笑笑：“不小心劃到的?！?/br>
    林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以后小心一些，”林九勸慰道，“少喝點酒吧?！?/br>
    不喝酒嗎……他曾經也不愛喝酒的。只是如今他心中的苦悶，若不能借酒消愁、一醉不醒，他該如何堅持下去呢？

    反正不論他怎樣作踐自己，他心中的人都不會回頭。

    可是……今天是林九對他說，注意身體，別喝酒了。于是賀易認真地點點頭：“嗯，以后不喝了?！?/br>
    賀易沉默了一會兒，又猶豫地問道：“你……這些年，過得如何？”

    林九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還好吧，只是中了一種毒……”

    .

    后院里草木郁郁，花枝橫斜。日光透過窗，花枝斑駁的影子落在屋里，風一吹就簌簌晃動，光影變換。

    坐在這間小小客棧的窗前角落，林九目光平靜。

    “沒什么大不了的，無非就是不能再修煉啦……我現在過的也不錯，”林九說道，“生活也沒什么變化，我倒是很喜歡這樣平靜的日子?！?/br>
    可是賀易卻忍不住面色難看，握緊茶杯，骨節泛白。他聽說過這種毒，也知道這種毒，只有霖霄才有。所以盡管林九沒有明說，賀易還是猜到了……這是霖霄宮下的手。

    無非是不能修煉了而已？無非？對于一個修士來說，這不就相當于毀了他的一生！這種惡毒手段，和所謂的邪魔外道有什么區別？

    他以為他離開之后，林九就會過的好好的……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林九承受這些痛苦？賀易忍不住有些顫抖。

    “秦停歌！”賀易咬牙切齒，心中有些絕望。他珍視的、在意的人，被秦停歌折磨到這般地步，可他還是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殺了秦停歌為他的林九報仇……

    林九先是一怔，又嘆道：“你知道是他了啊……唉，沒事，我已經放下了?！?/br>
    “放下？”賀易咬牙，“他這樣對你，你就不恨嗎？他怎么能……”怎么能對林九做這些事……

    “曾經恨過，可是恨又有什么辦法，”林九笑了笑，“而且我已經還了他一劍，便這樣吧，我也不想再報復下去了?！?/br>
    “生命美好，有這個時間，我還是過的開心一點好了?！绷志藕芷届o，“你看，我們都能坐在這里聊天了?！?/br>
    賀易忽然沉默了。

    是啊，他又比秦停歌強到哪里呢……他也給林九的酒里動過手腳，以至于讓林九受了那么多苦。

    他恨秦停歌，但是他更恨自己。

    林九扭頭，看了一眼遠方天空。

    “時間不早啦，”林九笑了笑，“我也該走了?！?/br>
    他站起身，沖賀易擺了擺手。賀易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是終究沒能說出一句話。

    他想要留下林九，可是他靠什么留下他呢。林九是一縷抓不到的風，從來不會為誰而停留。

    作者有話要說：

    秦停歌：這個世界挺刺激的，下一個世界要不要公報私仇呢:)

    本來想這章結束，沒想到還得要一章……容我給九九和大佬想個領便當的姿勢。

    另，怎么距離十一點原來越遠了，不行，明天我要回歸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