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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船轉過一重山,山水鎮便徹底看不見了。 一個身穿鎧甲的人上前道:“賀爺,今日風大,四位請先回艙內吧?!?/br> 賀林軒沒有拒絕,只是路走得略有些艱難——他懷里抱著諾兒,手里牽著夫郎,夫郎牽著小侄子,褲子上還咬著仨。 唔,老黑三口子是山中一霸,但自從被抱上船后,就老實了,緊緊跟著賀林軒他們寸步不離。 那軍官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 回頭看了眼山水鎮的方向,他嘆道:“方才百姓站滿河岸,落淚者不知凡幾。前兩日何大人去京城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場面,可見賀爺深得人心啊?!?/br> 他名喚黃赫,是隨同莫安北和張浩海來東肅的軍士之一。 李文武等人先行一步,莫安北就把他和另一名叫作林長勇的隨從留下,著令二人護送李文斌一家回京。 賀林軒似乎沒聽出他話中另有所指,笑道:“怎敢和何大人相提并論?!?/br> “他們哭,是因為我走了,他們往后可能要少賺幾文錢。百姓都以為他們的青天老爺此行是去述職,不日就回來了。若是知道他就此留京,那肯定淚如雨下,怕是曲臨河水都要高出一丈呢?!?/br> 黃赫聽得大笑,之后就未再說什么。 回到艙內,李文斌才低聲道:“林軒,我怎么覺得他好似在針對你?” 之前忙著做離開的準備,不怎么與黃赫二人相處倒不覺得。 今日同行,李文斌就敏銳地察覺到林長勇的過分冷淡,和黃赫的暗藏機鋒了。 賀林軒更有體會,早就留著心眼。但聽李文斌這么說,還是寬慰他道:“他們說話直,沒什么惡意,勉之不用擔心?!?/br> 李信就在一旁說:“叔父,黃大人和林大人這幾日總和我還有諾兒打聽你的事,我看他們肯定沒安好心?!?/br> 那兩人當他們是孩子就好套話,其實李信早提防上了。 諾兒也笑嘻嘻地說:“阿兄說的沒錯,他還給我買糖吃呢?!?/br> “我一直夸阿父,他就一直問。他還一直問,我就使勁把阿父和阿爹夸上天。哼,我的火眼金睛早就看出來了,他就是不想聽人說阿父的好,想聽人說阿父壞。諾兒不喜歡他們?!?/br> 李文斌聽得直笑,“你這小腦袋,想的還不少?!?/br> 正說著話,外頭有人敲門。 是劉小冬,他來請示午間的飯食怎么安排。 他和他阿爹在北地了無牽掛,這次便主動要求隨行,離開這片傷心地。 而日前,何諺領旨下南陵述職。 以官身南下,不好太過招搖。但藍氏已有八個多月的身孕,雖然胎相穩定,何諺也實在放心不下,就和賀林軒借了人手,權作是帶他們一程了。 賀林軒直接撥給他五十人,其中有幾位哥兒,都有照顧孕夫的經驗。 余下的三百二十七人,連同黃赫從東肅駐軍調度來的三十名兵將,則占了兩艘雙層樓船。 這一行人里,作廚子培養的就有五十三人,吃飯問題完全不必擔心。 劉小冬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他爹倆專門負責賀林軒一家的伙食,想著在船上不比在家里,才特意來問詢主人。 賀林軒看李文斌,見他沒什么要求,就隨他安排了。 劉小冬應了聲,復又蹲下來仔細問諾兒想吃什么。得了答復,摸摸諾兒的腦袋心滿意足地走了。 諾兒瞧了眼他的背影,回頭說:“我總感覺小冬叔看我的眼神和老黑一模一樣,就像剛才?!?/br> 這話把李文斌和李信逗了個仰倒。 在船只開拔南下的時候,李文武等人堪堪抵達南陵城。 闊別經年的京城,近在眼前。 李文武猶然記得當年阿父坐在囚車上閉著眼睛,不肯回頭看一眼。而他頻頻回顧,滿心憤懣,恨不得目光能扎透巍峨城墻。 ——就像那支扎透陳賊腦門的箭一樣,把太后、皇帝都刺穿。 如今再看,莊嚴威武的城墻,城門上的南陵二字和記憶中的,沒有任何不同。 它不喜不怒,巋然不動。 仿佛任何人的去留和悲喜,都不足以動搖它的心魄。 沒等李文武再多感懷,便有幾方人馬迎了上來。 走在最前頭的人一身常服卻佩刀在側,行走間龍行虎步,步步生風。 張浩海一瞧,就笑了。 “是三郎,這小子來的可真是時候!” 李文武也已經認出來了,那是張家的三郎張浩洋。他身后還有兩名身穿官服的陌生人,再之后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竟是王山。 張浩洋是個木訥的武人,幾步在李文武和張河面前站定。 認真看了兩眼,他抬手拍了拍李文武的肩膀,又對張河說:“回來就好?!?/br> 便再無多言。 “……” 張河滿腔的激動,都不知該如何抒發才好。 張浩海又笑又罵:“阿父怎么讓你這么一個木頭來接人?也不知道給個笑臉?!?/br> 張浩洋和莫安北見了一禮,回頭說:“今日我休沐,就過來看看?!?/br> 卻是湊巧了。 張浩海忙問他可曾派人回去阿父阿爹稟報,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連忙拉著李文武說:“走,咱們趕緊回家去,阿父阿爹看到你們肯定高興壞了!” 張河攔住了——兩老的靈柩還在呢,哪有先回張府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