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現場,安靜得過分。為什么沒個弟子,跳出來讓陳蕊負責?就算這些煉器師不敢,那么別的人呢? 為何這些人族大修,竟沒讓這個惡毒的女人負起責任。 一股子奇異的不適,頓時也是掠上了楚玉薇的心頭。 楚婉瀅卻也是脆生生的說道:“陳蕊,事到如今,這些人命皆是為你而死??墒强v然你死了,能有什么用?你生性自負,好顏面,受不了自己犯下大錯?你認為自己若然自盡,便會挽回顏面,別人瞧著你份上,總不至于太怪罪于你了?至少,責備你時會多些同情?!?/br> 陳蕊嘴唇動動,楚婉瀅種種言語,當真是說到了她的心里面去。 她好顏面,喜爭輸贏,這樣子的大錯,也是她絕對承擔不起的。別人對她憎惡,也是陳蕊無法忍受。 那么,還不如這么死了? 那時她內心之中,便忽而浮起了這樣子一個念頭,甚是決絕。 楚婉瀅搖搖頭:“你別做夢了,你就算這樣子死了,一條性命,也是賠不過來這么些人命。死去煉器師的親友,難道會覺得解氣,還是不會再悲痛?你之一死,又能有什么用處?” 楚玉薇咬緊了唇瓣,只覺得甚是刺心。這個潑婦,如此作祟,為何可以不死? 魁都玄府不是要主持公道,為什么沒人說一句話。 她終于把目光落在寧子虛身上,寧子虛卻盯著楚婉瀅,神色晦暗不明。 寧子虛早就知曉,這個新版本的楚婉瀅很是聰明,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是聰明到這份兒上。 見一葉而知秋,一旦善于觀察,便能體會到這個世界種種的真實。 譬如,為何這些人族大修,舍生忘死,為護劍。 為公義?派楚靈主去已然夠了,這些煉器師不愿意隨楚婉瀅走,是自己作死。玄府魁都的人族修士,不是給人當保姆,要湊上臉去照顧這些作死貨色。 這自然是因為,劍村中未走的修士,有必須要救下來的理由。 楚婉瀅的心識一日日的強大,縱然尚且孱弱,卻已然使得寧子虛感受到一股子的威脅。 這個女人本來便有楚凌霜撐腰,如今居然還攀上了希光。 而楚婉瀅,確實也如寧子虛所想的,已然察覺此處。 楚凌霜、任靈芙幾人不在,應該在另外一支隊伍中。 至于在場諸位大修,除開希光,旁人能為了萬劍盟的煉器師舍生忘死,則必定有如此非做不可的理由。 放眼劍村修士,最具有價值之人,應當便是陳蕊。 此女潑辣、自負,可締造其霸道性子根基在于陳蕊之才。 她雖與古鋒并列,可看她設計萬劍之陣,說不定在煉器上造詣還更勝古鋒一籌。 所以楚婉瀅才會特別的留意她,面前放著一位希光少主,也不免多看陳蕊兩眼。 所以楚婉瀅方才順勢阻攔了陳蕊。 陳蕊被楚婉瀅一番話說得神思恍惚,卻并不知曉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她又還能如何? 楚婉瀅緩緩道:“如今,你所能做的,便是協助魁都玄府,壓制金地脈爆發。陳大師,以你之能,必定有助力?!?/br> 寧子虛已然緩緩說道:“不錯,陳大師,你并非有意,如今又何必如此自苦?事到如今,不如將你才華,放在當前之劫上?!?/br> 寧子虛內心也是覺得好生憋屈。 他只覺得自己這個仙首,如今越發沒有存在感。 如今的他,也仿佛要靠多講幾句話,彰顯自己正道之首的地位。 “閔府主察覺,萬劍盟總壇如今能安然無恙,全靠當年陳大師設計的分金大陣,借助地勢凝聚兵戈之氣,凝結于地鼎之中。只不過,若然兵戈之氣太充盈,則必定是會撐破地鼎。到時不但萬劍盟總壇化為屠戮場,只怕我等,亦再沒辦法靠近魔淵,投入火之精元?!?/br> 陳蕊喃喃道:“不錯,不錯——” 古鋒雖然出色,然而當年地鼎畢竟是陳蕊所設計。 寧子虛又鼓舞了陳蕊幾句,無非是以大事為重,眾人戮力同心,共同克服困難。領導激勵士氣,不就是那么幾句話兒? 這么說著時候,寧子虛卻也是拿目光掃向了希光。 希光總是安靜的,并不會搶著說話,或者說搶什么存在感。 可是希光這樣子隨隨便便一站,就已然是讓人瞧著他。 寧子虛刻意將種種危險的事情安派,無非是想耗盡這位仙人般男子的修為。此刻寧子虛卻發覺自己似做錯了什么了,似乎只要希光不死,他便因這份危險而聲名日隆。 陳蕊慢慢擦去了淚水,吃力點了點頭。 以她秉性,接下來必定也是全力以赴,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她驀然跪下來,咚咚磕了幾個口,本來額頭上的傷口,則更是鮮血淋漓。 陳蕊悲聲:“今日之罪,我陳蕊愿以一生精力,所有心血,加以彌補。對不住各位之處,我心知肚明?!?/br> 血和淚水,順著陳蕊面頰淌落,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實意。 在場煉器師縱然仍然是怨恨難消,終究稍稍緩和了幾分。 一切一切,在楚玉薇看來,仍然是跟做夢一樣,一點兒也不真實。 為什么?陳蕊犯下了這樣的大錯,因為這個賤女人死了那么多人,仍然是可以原諒? 就這么,磕幾個頭?哈,就這么算了? 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公道,當初青兒死了,自己雖然傷心,可青兒畢竟也殺了三個女人。楚玉薇曾經一度生出了仇恨,可到底被楚凌霜教導過,其實心里面也知道不對。 可是現在,陳蕊為什么可以不死?這個賤女人,這個毒婦,害死那么多人,為什么不用死? 磕了幾個頭,有什么了不起?當初她不就是為了賀蘭青,磕了個頭破血流。 正在這個時候,寧子虛嗓音,卻悄然透入了楚玉薇的耳中。 “一個人是否能活著,不就是看他,有沒有利用價值?!?/br> 寧子虛頭都不歪,卻將這樣子的話兒傳入了楚玉薇的耳中。 他抽讀了楚玉薇的心思,順便將楚玉薇拉得更深,一定要這個女人跟自己同墜深淵不可逃。 楚玉薇怔怔發呆,是這樣嗎? 也許,這個世界,當真是這樣子的吧。 她甚至聽到古鋒悲聲說道:“不,不,并不全是你的錯。只因為,我們不和實是太久了。蕊娘,是我們太愛爭執了。我若往東,你必往西。今日不過是因為你選擇留下,我選擇走。你若要走,我便要留,那么做錯事情都是我了。我,我不過是運氣好些。今日之罪,我愿意與你同擔?!?/br> 誰也不會理解,楚玉薇內心會翻騰一股奇異的嘔意。大約,是因為古鋒曾對她清純有過欣賞。而這個對她有好感的男人,此刻滿眼卻是那個毒婦。 居然還這么的,情深意重。 古鋒沒有看楚玉薇,畢竟這個時候,哪里還有余暇欣賞小白花呢?之前稍稍的漣漪,不過是一個男人無聊時候調劑。古鋒本來,也并沒有真的期待什么。 楚玉薇卻有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擔心的嗓音,傳入了楚玉薇的耳中:“玉薇,你,你沒事吧?” 洛蕊仙子眼見門下死傷頗多,也是不覺紅了眼眶。 此刻楚玉薇沒有死,她也稍有安慰。 觸及洛蕊仙子真心關懷目光,楚玉薇心中微熱。 楚玉薇含淚搖頭,卻忽而見曾藍厲聲:“師尊,師尊,就是楚玉薇。她不要臉,對古大師勾勾搭搭,氣壞了陳大師,陳大師方才置氣。這件事情,就是玉薇師妹的錯?!?/br> 惡人先告狀,曾藍曾經惡毒奪楚玉薇的法器,自然也要先下手為強。 一時間,諸多目光落在了楚玉薇身上,使得楚玉薇渾身冰涼。 洛蕊仙子厲聲:“你住口!” 她并不知道曾藍曾經欲圖奪楚玉薇法器,只以為曾藍是太過于傷懷故而也是胡言亂語。 可是曾藍其實心中有數,她唇角輕輕抽搐:“她,她根本就是個災星。當初,她縱容賀蘭青殺人,自己得了好處,名聲都爛透了。若不是師尊收留了她,她何至于有今日?沒想到,她還是繼續害人——” 話語未落,洛蕊仙子輕輕拂過了曾藍幾處xue道,使得她就這樣子沉沉的睡過去。 楚玉薇此刻本可說出曾藍奪她法器之事,可一個人性格可以改變,智商卻不大容易改變。她一遇到事情,一顆心都已然亂了,哪里還顧得了其他。 至于楚玉薇和賀蘭青之事,這些修士也有所耳聞。當初楚玉薇確實名聲被毀,可日子一久,一個小女修的事情,大家也都沒多記掛了。此時此刻,由曾藍這么一提,眾人又不免再回憶起來了。 楚婉瀅已然收回了鞭子,她手臂已然鮮血淋漓,卻搶先一步:“希靈主,可否贈我方才之藥,容我自己上藥?” 希光微微愕然,明白了楚婉瀅的意思,便將藥瓶予之,而不是自己為了楚婉瀅上藥。 他實是個很溫柔的人,聞弦而知雅意,對別人很是熨帖。 和這樣子的人相處,應該也是很舒服。 兵戈之氣發作之后,周圍樹木俱毀,可河水尚自清澈。 如此潮潤水意傳來,使得楚婉瀅享受到一份大戰之后的靜謐。 她拿起手中藥瓶,尚有希光余溫。 正在這個時候,楚婉瀅聽到某人咳嗽了兩聲,不覺輕輕的抬起頭。 百里聶單手負于身后,緩緩走過來,微笑臉:“楚靈主,不如我先幫你上上藥,你再幫我上上藥,又如何?” 楚婉瀅捕捉到關鍵詞:“你受傷了?” 百里聶微笑著伸出左手,他本來一直拿著火之精元,當然如今已然將火之精元奉還??墒撬氖中?,已然漆黑一片,乃至于露出了白骨。 百里聶始終笑瞇瞇的,手傷到這個地步,卻連吭都沒有吭一聲。誰也沒想到,百里聶居然傷得這么重。 楚婉瀅立刻賠罪:“是我不是?!?/br> 此等工傷,楚婉瀅當然不能不管。 她取出了靈泉,輕輕的澆灌在百里聶的手掌上,瞧著炎氣縷縷順著百里聶的手掌飛起。 百里聶看著楚婉瀅為他處理傷口,看著楚婉瀅猶自鮮血淋漓的手臂。楚婉瀅為他清洗后,又撒了些生肌的藥粉。百里聶口中卻說出關懷自己的話語:“我說楚靈主,既然你養了我,可得好好的待我?!?/br> 楚婉瀅平時一向脾氣很好,溫溫柔柔說道:“那是自然?!?/br> 百里聶微笑:“嗯,陳大師天資聰穎,故而楚靈主如此救她。其實一個人活著,是要看她價值所確定的。楚靈主,如果殺一個人,能救一百人,若然是你,你又會如何?” 楚婉瀅簡直無語哽咽,這是什么很老套的問題,什么列車選擇碾壓一個人還是五個人,什么殺四十九活五十一。反正這個問題種種變種,楚婉瀅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了。 楚婉瀅微笑臉:“如若是我呢,我就會絞盡腦汁,千方百計想一個計策?!?/br> 百里聶眨眨眼:“嗯,想一個計策能救下所有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