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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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枝枝下了車,走幾步,又返回去,“啾啾?!?/br> 姬稷探出頭:“嗯?” 趙枝枝輕拽姬稷衣袖:“啾啾,我有東西送你?!?/br> 回云澤臺的路上,趙枝枝一直在想,該如何答謝啾啾今日帶她出去玩的好意。 世事多變,如果以后不能再相見,至少要讓啾啾記得她。 她身上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唯一值錢的,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我不收你的東西,我不缺任何東西?!奔ю⒄J真道。 “你坐在車里看著我就行?!壁w枝枝褪去厚重的裘衣。 云澤臺大門前的空地,姬稷坐在馬車上,前方一株梅樹下,少女迎風而立。 她問:“啾啾,你知道《綠袖》嗎?” 姬稷:“知道?!?/br> “你看過嗎?” “還沒有?!奔ю⑿÷?。 殷人不善歌舞,更不興禮樂,自入帝臺來,帝臺舊貴或多或少用這點笑話殷人是未經開化的野人。 當年帝師周南子一曲《綠袖》驚艷天下,此舞風韻極為難學,鮮少有人會做此舞。 姬稷聽季衡說起過,自周南子之后,能做此舞的人不是沒有,帝臺就有一個,甚至比當年周南子舞得更妙。 只是可惜,一舞值千金,尋常人看不到。 姬稷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會特意為了看一支舞大費周折。 為了看一支舞,花費千金? 荒唐。 姬稷思緒回籠,目光觸及前方梅樹下的少女。 白雪皚皚,風吹起她烏黑的長發,她已在風中起舞。 她的腰肢柔軟似柳,足似蓮波踏,點額拂臂,仿佛要隨風騰起,輕盈如燕,一旋一抬,白頸輕搖,又似水中之仙旋落凡間。 姬稷愣住。 周圍沒有絲竹聲,他卻好像從她的舞中聽到了雅樂,心中不由自主吟唱象征國泰民安的大韶曲。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舞姿,仿佛是天底下最優雅的詩,柔軟但有力,美不勝收。 大門處傳來小童的歡呼聲:“快看,趙姬跳舞了!是《綠袖》!” 眾小童迅速圍過來看:“《綠袖》,真的是《綠袖》!全帝臺再也沒有比趙姬更會跳它的人了?!?/br> 姬稷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纖細的身影。 原來這就是《綠袖》。 季衡真的沒有騙他,果真令人……驚艷。 一曲畢,云澤臺的小童在門口求:“再跳一次,趙姬再跳一次!” 趙枝枝沒有理會,碎步跑向馬車,呼出白氣沖姬稷笑:“好看嗎?” 姬稷點頭。 趙枝枝重新穿上裘衣,“其實我不喜歡跳它,可因為是給你看,所以我想跳一次?!?/br> 她穿好裘衣后,緩緩將手放到額頭,是做祈愿的姿勢:“以此舞,一愿啾啾無憂無病,二愿啾啾平安喜樂?!彼龔氖趾筇鹧?,眨了幾下,“三愿啾啾覓得如意佳婿,恩愛美滿至白頭?!?/br> 姬稷被佳婿兩字噎住,白皙的臉上透出淺淺紅暈,拘謹吐出兩個字:“多謝?!?/br> 回去的路上,馬車里多了一人。 “殿下?!闭衙餍⌒拇蛄繉γ娲糇募ю?,自剛才在云澤臺看過趙姬跳舞,殿下就一直這樣了,魂不守舍,整個人都浸在趙姬的舞姿中,至今沒能回過神。 昭明想到今日街上那聲“二兄”,便也安靜下來。 兩人嘴角不約而同勾起淺笑。 忽然姬稷問:“你看見了嗎?” 昭明莫名其妙:“看見什么?” “就剛才在云澤臺?!?/br> 昭明恍然大悟:“看見了?!?/br> 姬稷難得驚嘆:“真是好看?!?/br> 昭明問:“殿下是指人好看,還是舞好看?” 姬稷斂神:“當然是舞好看?!?/br> 昭明:“殿下若喜歡,可召趙姬日日作舞?!?/br> 姬稷雙手放在膝上,手指搓著膝蓋磨了磨:“我身為帝太子,怎能日日召人作舞,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我殷人得了帝臺便不思進取耽于玩樂?” 昭明:“殿下所言極是,是奴思慮不周?!?/br> 他又開始習慣地稱奴,姬稷看他一眼,沒有說什么。 回到王宮已是傍晚。 姬稷聽著大殿的絲竹之聲,遠遠瞧見里面有宮人起舞。 他沒有進去,轉身回了自己的居所。 姬稷躺在榻上翻來覆去,閉上眼全是今日趙枝枝在雪中舞動的身姿。他歇不下,只好下榻到處走動,心中仍是靜不下來,最后伏案作畫,洋洋灑灑在絲帛上勾勒一副美人舞姿圖,作好了畫,方才心神寧靜。 伺候的小童好奇探頭:“殿下,畫中人是誰?好生美麗?!?/br> 姬稷命他將帛畫收好:“一個女子而已?!?/br> 小童心中暗嘆,一個女子? 能得殿下作畫,只怕此女子非一般人。 從殷都到帝臺,他還從來沒有見殿下身邊留過女子,更別說為誰作畫了。 小童將此事說給其他小童聽,眾人一致認為,此女定大有來頭。 “殿下已十七,是時候找女人了?!?/br> “聽說二王子三王子十四歲就有女人伴著了,我們殿下都十七了,身邊卻還只有我們幾個?!?/br> “不是說以前王上為了替殿下討要帝公主做太子妃,所以才不給殿下身邊放女人的嗎?” “什么帝公主,現在我們殿下已經是帝太子,王上已是帝天子,哪還用得著娶夏宗室的帝公主?” “你們說,殿下會想要什么樣的女子?” “不知道,云澤臺不是有很多女人嗎,那些都是殿下的,也許殿下會從那里挑幾個?!?/br> 昭明蹲在屋瓦上朝下扔幾顆石子:“安靜些?!?/br> 小童們見是他,嚇得立刻散去。 算著時辰,至深夜,昭明跳進大室,像往常那樣,替踢被的姬稷重新蓋好棉被。姬稷仍像小時候一樣,一到夜里就喜歡蹬被子,一晚上要踢兩三回。 昭明在榻邊守著,目光自少年英俊的臉掃過,腦海浮現小童們說的話。 殿下找什么樣的女子都好,只要他自己喜歡。 只要那人能夜起為殿下掖被角,那就更好了。 昭明忽然想到趙姬。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夜起為殿下蓋被吧。 翌日。 午食過后,殷君召姬稷前去相見。 姬稷一進去,看見姬阿黃伏在地上,旁邊站著舉木板的寺人。 姬阿黃形容狼狽,一看就是剛挨過打。 “王父,兒子再也不敢了?!奔ОⅫS錚錚鐵血男兒,此刻哭得泣不成聲。 姬稷不明就以,朝殷君問好:“王父?!?/br> 殷君沒有看姬稷,視線凝在姬阿黃身上,神情毫無變化,窺不出喜怒:“念你初犯,下不為例?!?/br> 姬阿黃爬起來使勁磕頭:“謝王父,王父萬年無期?!?/br> 殷君:“即日起,你搬出王宮,到外面去住?!?/br> 姬阿黃啜泣,“王……王父?!?/br> 殷君看向默默站了很久的姬稷,忽然同他說:“乖兒,云澤臺荒廢已久,是時候修繕重整了,你意下如何?” 姬稷怔?。骸巴醺甘窍胱屓绨崛ピ茲膳_嗎?” 殷君笑道:“那地方歷來是帝太子的居所,是東宮,怎能讓他去???自然是你住?!?/br> 姬稷驚訝:“我在宮中已有居所?!?/br> 殷君:“那個小地方,怎配讓朕的乖兒住,你是儲君,是帝太子,你該有自己的宮殿了?!?/br> 從大室出去,姬稷腳步虛浮,寒風吹到他臉上,將雪融化他眉心,冰涼的觸感猛地讓他回過神。 “你做了什么,王父要罰你出宮?”姬稷言辭冷戾,瞪向姬阿黃。 姬阿黃不敢隱瞞,語氣愧疚:“昨天宮宴我喝多了,和一個宮人……其實擱平時也不算什么事,畢竟你情我愿,我并未強迫她??善莻€宮人是季衡給王父準備的,我事后知道時,已經晚了?!焙竺娴脑拵捉鼰o聲。 姬稷氣得手腳發冷,“你怎能如此糊涂!季衡既然備女,就說明王父有意收下,王父的人你也敢碰?” 姬阿黃腦袋越垂越低:“我要是知道,我怎會碰她,她半路撲上來的時候,也沒問我是不是殷君?!?/br> 姬稷腦袋發漲,太陽xue突突跳。 再多聽一句,他就要暴斃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