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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習慣握著武器的楚王珩,掌心有層薄薄的繭,行事并不溫和,甚至是兇狠的。 他漂亮的線條總凌厲的繃緊,像極了一只不可招惹的大型猛獸。只在走到床畔,輕輕把人垂落的被角拉起來時,神色才稍稍流露出一點點柔軟。 然后他抬起頭,看到床上昏睡之人的模樣。 那不是他想象中本該有的安寧平靜,更不是記憶中的俊美溫文。 那更像是一個楚珩完全不熟悉的,輕而易舉,便能夠將他整顆心臟都緊緊揪起來的陌生模樣。 他思念著,珍重著的寶物,他的先生,時隔多年,蒼白,虛弱,奄奄一息的躺在他面前,話也說不出一句。 緊接著,便是整整半個晚上的兵荒馬亂,手腳冰涼。 楚珩長年駐守邊關,隨行人中自然有醫術高明的醫者。 顫巍巍的老御醫頭發已經花白,并非生人,他從小看著君王成長,對盡心扶持君王的顧相也不陌生。 也因此,對待昏睡中的青年,他格外的認真,探完脈,仿佛不死心一般,又診斷一遍。 等到站起來的時候,老御醫手指已經有些輕顫,他去提藥箱,一下竟沒提起來。 賀鈞站在一側,仿佛覺察到什么,心中一緊,剛想幫忙,便看到從一側伸出只修長的手,穩穩的,把藥箱為人提出來。 楚珩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可莫名的,賀鈞看著他,心中一瞬間難受起來。 老御醫大約也是看出這一點,斟酌著,盡量以平穩的語調敘說情況。 但結果甚至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不好。 失而復得的丞相,身體狀況是出人意料的糟糕。并不夸張的說,他如今能出現在這里,不過是吊著一口氣。 老御醫緩緩的說起這些話的時候,即使和人羈絆不那么深刻的賀鈞,都覺得有些受不了,更何況等待多年楚珩。 賀將軍幾乎不忍心去看小陛下的模樣,他別過頭,余光掃過,只看到君王繃成弓弦的脊背,與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的眼睛。 在這之后,無論是煎藥還是照顧,楚珩再不假他人之手。 顧和不知道有人在床畔看了自己許久,只知道自己被人扶著坐起來的時候,狀態有點懵。 他的臉頰因為高燒變的通紅,垂著手,有點茫然的側頭看,含了水光的眼睛是溫暖的淺棕色,即使沒有笑,看起來也非常的溫和。 大約是因為剛剛睡醒,他的眼前是半模糊的狀態,看不清楚狀況,極費力的往前看,也只是恍惚看到一個虛虛的人影。 虛影看著他懵逼的樣子,頓一下,慢慢彎下腰,好像是說了句什么話,又遞過來一個東西,緊接著,便是唇邊湯藥溫熱的觸感。 鼻尖頃刻間縈繞了來自藥草的淡淡清苦,不太好聞,甚至是具有殺傷力的。 顧相頓一下,眉心擰起來,下意識別過頭。 雖然意識不太清醒,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但顧和已經下意識覺得,自己并不喜歡這個味道,想一下,還費力的往后躲了躲。 像是耍賴的小朋友一般。 楚珩半坐在床畔,目光一刻不錯的注視著他,看到他幾乎稱得上孩子氣的動作,沒忍住,唇畔微微彎起來一點。 陛下心里的亙古不化的堅冰好像一下被人給敲碎了,軟的不得了。他靜靜地看,停頓好一會兒,才慢慢收回握著湯藥的手指。 在楚珩的印象里,他的先生,從來都是強大的,無堅不摧的存在。 無論是落魄時將他從泥潭一手扶起,還是危難時,力排眾議,也要把他送往邊關謀求生路,他都是笑著的。 以異常強大的姿態出現,仿佛天地再大,只要有他在,就沒有什么能夠傷害到他的小皇子。 年年歲歲,春夏秋冬,楚珩是那個被他喜愛和保護著的小皇子,從未改變過。 他們是不能分割的存在。 楚珩一直認為,等到他強大堅固,能夠保護先生的時候,一定會將人護在羽翼之下,一點虧欠不吃,一點苦難不受。 年輕的帝王毫不懷疑,他能夠做到。他只是想不到,等到那一天來了,他的先生卻不見了。 而他流浪尋找,好不容易找到人的時候,他的先生,卻是這樣面色蒼白,遭受到了巨大的傷害,連大聲說一句話都是費力的模樣。 而看他這般的模樣,對楚珩來說,并不比把他的心揉碎了輕松幾分。 年輕的帝王面色冰冷,戾氣自心中寸寸騰升,泛著涼意的眸子幾乎凝結成冰,仿佛被搶了珍寶,嚴重激怒的大型猛獸。 如果不是珍重之人還太過脆弱,需要他的照顧,他早已經露出了兇猛的利爪,將所有可能存在的敵人撕的粉碎。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為了他的先生,將自己收斂為近乎無害的模樣。 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顧相雖然迷茫著,但多年生存經驗,對危險氣息有著幾乎敏銳的直覺。 他感受到面前虛影情緒上的變化,卻無法理解清楚這兇戾與柔軟互相交織的復雜感受。 顧相呆坐著,頭暈暈的,忍不住稍微猶豫一下。 他認真的思考自己目前能夠做出的對策,但思緒太過混沌了,讓他幾乎不受控制的,下意識做出非常幼稚的舉動。 ——他端肅著面龐,伸出根蒼白冰涼的手指,抬起來,輕緩的,悄悄的,帶著一點點僥幸的,將停留在半空中,距離自己只有一點點距離的藥碗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