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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君竹走完這條路,樓雍就放他走,否則語君竹此后再也不準提離開這件事。 樓雍說了這個條件,表面看起來很輕松,但登階過程必須朝臣在場,所以對語君竹來說很難,他不愿意見朝臣,所以樓雍說出這個條件就是為了讓語君竹拒絕,從此不再提。 可語君竹答應了。 這是樓雍沒想到的事情。 語君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只能同意,他在心中告誡自己,無論看見什么都要當做沒看見,走過去就可以了,從此之后就不用再被身份壓制了。 他也在心中期待著,樓雍會不會對他有所憐憫,不會按照儀式去舉辦,在場沒有其他人。 祭祀需要準備幾天。 語君竹也一直在等。 但是,期待終歸是期待,如果樓雍想放他走,連這個過程都不會設立,這些只不過是一個繼續捆綁他的幌子。 那天到來的時候,語君竹一直記得。天很藍,藍的很均勻,像是被染過色一般。那個人站在石階最高處,依舊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 而石階四周,則是朝臣與宮仆。 他本來愿意走,可他發現自己即使走完這段路也離開不了,看看那高高在上的人,他忽然覺得身體的疲憊已經不是什么了,他的精神也累了。 他的名聲已經全毀了,他受不了流言,所以他認清真相后選擇死亡。 他用藏在袖子里的刀,一點一點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他割的很深,越走血流的就越多。 最后他走不動了,看著世界天旋地轉,眼皮越來越沉,所有的人影變得模糊不清,他跌在石階上,生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般走向毀滅。 樓雍看著他跌下,世界像是倒計時。 他連顧旁人的心思都沒有,直接飛身過去,一把抱起體溫一點點降低的人。 這時候他才看見,語君竹被綁在身后的手已經流滿獻血,整件衣服的背后都已被血染紅,甚至石階上也有。 語君竹倒在他懷里,覺得自己像做了個噩夢,等夢醒了,他或許還是那個太傅,而樓雍還未長大。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樓雍瘋了,他抱起的人像是紙片一樣輕,幾乎能摸到他的骨骼,他清瘦了很多,甚至一摸就是一片血。 他第一次覺得語君竹有可能會離開他,在這之前,他用一切可以的方式去禁錮他的心以及身體,用皇后的身份去壓下他任何離開的苗頭。 他篤信語君竹舍不得離開他,可語君竹真的在他眼前放棄了生命,他開始慌了,他怕語君竹死,他怕語君竹對活著放棄希望:“說好了放你走,你為什么不信?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扭過頭朝著身后人怒道:“你們呆站著干什么,叫太醫??!” 站著的人便立刻匆匆去太醫房,一刻也不敢停留。 語君竹咳了一聲,噴出一口血。 樓雍寧可流血的是他自己,寧可這些病全在自己身上也不想讓語君竹受這份苦,他用袖子替語君竹擦血,可那血好像永遠擦不完似的,他心中澀得連呼吸都困難:“……你是在懲罰我么?” 語君竹沒力氣再說話,這一刻他竟然無比輕松,解脫一般。他失去了生命,卻也逃離了人間,生活比煉獄還要讓人有窒息感,每一寸禮教都在壓迫著他。 他自甘去死,是他的錯,在小太子誤入歧途之時沒有拉著他,反而跟著他一塊糊涂。尊師重教,他愧為人師。 語君竹費力地開口:“樓、雍?!?/br> 樓雍扶著他的臉,聲線極其不穩:“我在。等會太醫就來了,你會好好的!” 語君竹閉上眼睛,一句一聲喘氣,好像說完這段話就會耗盡力氣:“我一心、求死、我引你入歧路、被眾人、唾罵、也是我、應當……” 樓雍這一刻覺得心被他踩碎了,他從未與自己說過這些,自己在他眼中像是個外人,連心事都不足為道。 樓雍咬牙:“你一定好好活著,那些傳出流言的我一個個把他們找出來,我挨個替你解決掉這些問題?!?/br> 語君竹嘴角有血滑落,五臟六腑好像都要被咳碎。 他停下咳嗽,胸膛起伏著呼吸:“我在意的……不是流言,而是你真的、從未在乎過我,是我做了一場大夢,現在、醒了,走不下去了。我只慶幸,樓雍、我以后再也陪不了你了?!?/br> 在語君竹最后一句話說完時,樓雍還在等著他說下一句。 直到他看見語君竹的手已經沒有力氣在支撐滑落的時候,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好像全部散了架。 “太醫呢?!” 樓雍覺得自己瘋了,他去抱緊這個逐漸失去體溫的身體,連握拳的力量都因為顫抖而握不住,這具輕飄飄的,熟悉了半輩子的人,好像正被他汲取了全部的生命力,消逝在漫漫長河之中。 這時太醫們才從遠處匆匆趕過來,為首的太醫拎著藥箱,將東西放下,他們跪倒在地,忐忑無比:“皇下,臣來遲了?!?/br> “別說這些廢話,來看人!你們今天無論用什么辦法,都要把人給我救醒!”樓雍的聲音怒意滿滿,他想泄憤,可只是小心翼翼地將語君竹先放下,讓太醫幫他醫治。 為首太醫看著這一身血液斑駁的人,無比陡然,這人的傷勢必是不輕。他伸手按在語君竹的命脈處,探息了幾刻,隨后又將他的眼皮掀起,查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