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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次讀檔3 五月的天氣,春基本已經結束了,即將進入燥夏。在春夏轉換之間,這個城市落滿了雨。 1999年的冀北城在雨后顯得格外空蒙,草木枝葉掛著泠泠露珠,空氣中帶著幾分西瓜剛剖開時的甜味。 顏廣德坐在車的后排,目光不時從田野邊掠過。心里想的卻是在2050年他獨自一人坐在高空看到的一片廢墟。 一切虛無。 這浩浩的半個世紀光陰在他眼前交替出現。 什么都沒有,這就是一切。 老江載著他奔馳在這個下雨的黃昏,兩人不多時來到郊外一處別墅。 “這里就是靳家的別墅了?!崩辖ㄟ^后視鏡仔細看了一眼眼廣德的臉?!艾F在回去還來得及?!?/br> 蒙蒙細雨中,大片草坪上矗立著一座煙灰色別墅。門前栓著一匹馬,正在悠閑地吃草。 “不回去?!鳖亸V德收回目光,笑了一聲,目光中沉沉的,有什么老江看不懂的情緒在其中發酵。如一場醞釀已久即將噴發的海嘯。 “不回去,也不后悔?!彼种貜土艘槐?。 老江煩躁,右手啪的一聲打在方向盤上,叼了口煙,隨后將煙蒂遠遠扔出窗外?!澳氵@小子,究竟圖的什么?” “圖個人陪我終老?!鳖亸V德笑了笑?!斑@樣說有些文藝,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活的沒意思,找個人,樂呵樂呵?!?/br> 老江總覺得他這話說不出的古怪。 他對顏廣德的所有認知,都停留在1998年的那個夏天。他作為老生又兼學生會主席坐在寬敞的社團活動室,燈光明亮,一批新生推開門走進來。別人都畢恭畢敬地喊學長好,顏廣德隱在眾人身后,冷冷的撩起眼皮,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就讓他心中一凜,覺得這小子將來必定不凡。 哪里不凡,他說不好。這只是商人的直覺。 就像猛獸在暗夜中總能輕而易舉辨別出另一頭猛獸的鼻息,他從顏廣德這人沉默瘦勁的身軀內嗅到的氣息,遠不止于眼前。 這人是個寶藏,貴不可言。 但是為這小子瘋狂致死,甚或惹惱靳家,卻不是他所能夠承擔的后果。 老江突兀地將車停下,車輪胎在泥濘的道路上劃出一長條深刻的轍痕。他將車靠停在路邊,徹底搖下車窗,將一只胳膊伸出去感受這雨水的潮濕意。重又點燃了一支中華,吞云吐霧。 隔著一層淡藍色的煙霧,老江對顏廣德道,“這事兒不對勁?!?/br> “哪里不對勁?”顏廣德平靜地攤開兩條大長腿,攤開手,自由自在的像一只即將出動捕獵的獸。 “這事兒他媽哪里都不對勁!”老江煩躁的又拍了一下方向盤?!澳銊e瞞我,說實話!到底你追著人圖的是啥,你們怎么遇見的,都原原本本跟哥哥我說一下!” “有什么好說的,”顏廣德上半身前傾,雙手無謂的搭在前排,看了一眼老江。 眼風斜斜掃過后,這平淡的眉眼中突然生出無限意味深長。 風流的讓人一抖,全身荷爾蒙都在尖叫。 “你這小子!啥時候這么sao了?”老江哆嗦了一下,擰起眉頭,下意識拂掉胳膊上蹦起的雞皮疙瘩?!靶行行?,說話!好好說話!你別跟哥跟我動手動腳的,我不好這口?!?/br> 顏廣德垂下眼皮,也笑了一聲?!斑@人……” 他沉吟,不知該與老江從何談起,有關靳言這個人。 * 在最初的記憶里,從20世紀末到千禧年,靳言曾不顧一切追他。 追到雪山下,青天白日,對他笑的尷尬。碧海一般的眼眸中卻有著不可抑制的熱情。 那時候的靳言,年輕的渾身都迸發出熱情。對他笑著說,顏廣德我就算走錯路,閉著眼睛,這魂兒也會引著我走到你面前。 靳言這番土味情話,不知是從誰那里學來的,說得不倫不類。但是顏廣德卻從其中聽到了一種死心塌地的味道。 從沒人對他死心塌地過。 或許有,只是他們都沒有這樣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睛。 他強摁下心頭悸動,在雪山日頭下凝視那人接近于透明的瞳孔,……在瞳孔內見到了小小的變形的自己。 也許那時候,靳言就將他的心給改造了。如同經過了一系列化學實驗,他的心開始膨脹,心竅三千六百孔,每一孔內都住著一個小小的名叫靳言的男人。 只是那時候他不知道。 在知道的時候,他只能夠在白到幾乎令人恐懼的實驗室內,一遍遍在泡沫與繽紛藥劑中重復制造靳言這個人。從他的頭發絲、淡金色長而翹的睫毛、淡金色的體毛,以及他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每一縷,每一絲,如同畫家在精心雕塑這一生唯一的一幅作品。 他這一生的作品,都叫做靳言。 哪怕后世,他憑借此項特殊技能榮獲全球最高榮譽,并且能夠率領團隊在荒漠中打下一顆小行星。通過高倍望遠鏡見到那顆行星在夜空中炸裂成煙花,他心中所想的也是……倘若超新星爆炸后當真時空會發生彎曲,他能夠一瞬間走到1999年的靳言面前,該有多好。 如今他做到了。他終于來到1999年,他見到了靳言,可是他與靳言之間卻依然隔著迢遞山海。即便是他一米四的大長腿,也橫跨不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