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李佑鴻正背對著元士換衣服,聽到他這樣鬼哭狼嚎,蹙眉,道:“你可是在怨本王昨夜太過放肆?” 聞言,元士馬上停止了哀嚎,吞了一口口水。 “不是......奴才當然不是這個意思?!?/br> “只是凌晨里王妃離開時,面不見紅、一塵不染,還和平日里一樣仙氣飄飄的,奴才還以為王爺與王妃只是小酌了一杯?!?/br> 元士在心中怒吼: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王爺竟然被王妃給灌醉了,鬧了一整夜,差點沒把正殿給燒了! 李佑鴻側頭,冷冷地朝元士翻了個白眼。 元士見王爺是真生氣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李佑鴻身邊,幫他更衣,“王爺......奴才有一事想和您說?!?/br> 為了讓王爺原諒自己,元士決定將昨夜遇見阿靈的事告訴王爺。 事實上,昨夜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想沖進正殿、和慎王同歸于盡的阿靈了。 ......不過他從來沒有與王爺說過。 李佑鴻聽元士繪聲繪色地把昨夜的事說了個清楚,投在他身上的眼神愈發意味深長,“怪不得本王近日覺得你的性子越來越像阿靈了?!?/br> 他一攏外衫,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零活地扣上扣子,“原來你和阿靈廝混了久的緣故?!?/br> 元士:“哎呀......甚么‘廝混’不‘廝混’的,多難聽?!?/br> “先前奴才是覺得,阿靈一個姑娘家,不論多想傷王爺,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痹坑樞α艘幌?,“不過她最近越來越瘋狂了,王爺也要抽空管管才好?!?/br> 李佑鴻垂眸,“本王身邊守衛森嚴,她不可能得手?!?/br> 元士卻道:“怕只怕阿靈一心想‘救’王妃,不擇手段,鬧出些許風浪來!” 聞言,李佑鴻沉默了些許時候,突然,他那被纖長睫毛遮住的眼珠亮了亮。 “你說......”他眼珠轉過,將目光投到元士身上,“若阿靈一直想給本王顏色,卻屢屢不得手,她會怎么不擇手段,救挽挽呢?” 與阿靈相處了這些日子,元士摸透了她的性子,不假思索道:“她一定會想辦法把王妃擄出王府的?!?/br> 李佑鴻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既然你也這么說,那想來本王的計劃應該不會有問題了?!?/br> 元士:“......???” 慎王卻不再回應他的話了。 元士看著慎王換好了衣服,才想起正事,忙道:“對了,王妃讓奴才來請王爺去月滿樓用午膳,故而奴才方才才砸門的!” 正在給自己束頭的李佑鴻:“......” 昨夜自己發過的瘋,做過的傻事在腦海中慢慢清晰,李佑鴻有一個不詳的預感。 他怎么覺得,王妃把他叫到月滿樓,是為了嘲笑他呢? * 皇后醒過來的時候,太陽正落下山。 天邊一卷卷火燒似的云彩,絢麗奪目的顏色在釋放著生命最后的光芒。 她躺在床榻上,只覺得自己好似躺在一團軟綿綿的云上,身體很輕,輕到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直到手被一個有溫度的東西觸碰,她才注意到有人來了。 皇后有些費力地側過頭,看向跪在榻邊的人。 他正在給她把脈,面容透著一種說不上的熟悉,察覺到皇后的目光,他抬起頭,回以皇后一個充滿和善笑意的眼神,“娘娘萬安?!?/br> 皇后渾濁的雙眸一瞬間睜大,張開嘴,聲音啞得不像話,“溫......遠洲?” 饒是以下跪的姿勢,溫遠洲仍能保持從容不迫的姿態。他的眼神其實算是溫和的,落在皇后眼中卻莫名帶著一絲恐怖,“這么多年過去了,娘娘還能記得奴才,真是奴才的榮幸?!?/br> 他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對皇后驚恐的眼神視若無睹,垂下眼睛,淡淡道:“娘娘的身子很好,即使被囚禁折磨了這些天,又喝錯了藥,還能清醒過來,若好好調養,不愁長命百歲?!?/br> 說完這句,他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挑眉,目光中充滿憐憫地看向皇后,“只可惜,您大概是沒有好好調養的機會了呢?!?/br> 躺在床榻上的皇后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的耳邊很模糊,根本不能用心去聽溫遠洲的輕聲細語,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溫遠洲,文兒身邊那個不檢點的小廝,怎么會出現在大康皇宮之中?怎么會?! “陛下的意思,是娘娘不死,就不好把給您喂錯藥的裘含玉論以死罪......”溫遠洲慢條斯理地收好脈枕,合上藥箱,“讓我隨意用個藥方,把娘娘舒服地送上路?!?/br> “不過,奴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您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我怎么能對您下毒手呢?” 溫遠洲的語氣溫柔得浮夸,盡管面容上帶著nongnong的關心與真誠,卻只教人覺得他做作至極、不懷好意。 皇后看著他,渾濁的眼睛一動也不動,仍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絲毫沒有注意到溫遠洲在說些甚么。 見到皇后這幅樣子,溫遠洲和善的表情一凝,微微揚起頭,眉眼中透出了幾分不屑和.....期待。 “娘娘不必因為我出現在大康皇宮就驚訝至此,接下來我要與您說的事,才夠分量擾亂你的心神呢?!?/br> 溫遠洲跪著向前移了兩小步,直到膝蓋碰觸到床榻才停下來。 他幾乎是附在皇后耳邊說道:“娘娘被幽禁這么多天,一定寂寞極了,今天,就讓奴才好好地跟您聊聊天?!?/br> 皇后蹙眉,想要像向旁邊躲閃,卻被溫遠洲強勢地按住了。 “娘娘,您本可以過上很好的一生......您有忠貞至極、深愛著您的丈夫、又兒女雙全,是整個大康地位最尊貴的女人?!睖剡h洲說完這些,臉上出現了幾乎瘋狂的惋惜,“奴才真的不懂,您是怎么敗壞了這么好的條件,將自己的一生過得這么慘?!?/br> 他漆黑的眼珠轉動,盯著皇后褶皺的皮膚,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奴才知道,你一定不同意奴才的說法。娘娘覺得,自己的丈夫明明是個陰沉自私的變態,完全談不上愛你?!?/br> “娘娘覺得,自己被陛下逼著殺害‘嬪妃’,甚至殺掉自己的親meimei,滿門慘死都是因為陛下那顆想要獨占你的私心。也許此時,您將不幸至極的一生都歸結于太元帝?!?/br> 聽著這些話,皇后的手逐漸抓緊被褥,喘息聲逐漸沉重,“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是誰告訴你的?” 溫遠洲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詭異的笑容凝聚在他的嘴角,“奴才知道的不只這些。奴才我甚至知道一些,連娘娘您都不知道的秘辛......” “老實說,奴才之前對這件是毫不知情,也一直以為娘娘被困在太元帝手中,受盡折磨,實在是可憐得很?!?/br> “直到我近幾日為陛下診脈,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也終于得到了之前的邪方發作得那么快的原因?!?/br> “娘娘知不知道,這二十多年來,血腥又荒唐的這一盤棋......”溫遠洲看著皇后驚懼的神色,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起因其實是陛下對娘娘深沉的愛呢?” 他又靠近了一點,貼在皇后耳邊說了一句話。 躺在鳳榻上的皇后瞳孔瞬間睜大,連呼吸都忘了,整個人僵住。 就好像是一個死不瞑目的尸體。 溫遠洲垂眸,冷笑了一聲。 果然如完顏師叔所說,把皇后送上路,根本不用浪費毒藥。 一句話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家里斷網了...... 第59章 陸拾貳 陸拾貳 猜測 躺在床榻上的皇后不禁陷入了回憶之中, 過往無數的細節洶涌地沖進腦海。 那場導致太元帝“不育”的戰爭。 箭像瓢潑大雨一般射來,她不知為什么轉過了身子, 然后是腹部劇烈的疼痛......太元帝將她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背去擋那些飛射而來的箭。 她的傷口在小腹,摸上去是滿手溫熱的血。 太元帝呢?他的傷在哪里? 聽到太醫說的后果,那傷大抵是在個羞于啟齒的位置, 故而她一直沒有問過, 也沒有看過。 那時候的太元帝還很年輕,眸如彎月,笑起來很好看, 站在生命的盡頭向前回憶, 皇后發現就是從他受傷之后,意氣風發的笑逐漸變得面目全非, 輕輕勾起的嘴角下好似藏著一把與他唇色一樣血紅的刀。 她開始害怕。她害怕她的傷,每每想起便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會在被他擁抱的時候控制不住地惡心。 她為自己的反應無數次譴責自己,卻無法改變內心深處的想法。 這么多年來,她下意識疏遠這個逐漸陰冷的男人, 再不與他同床共枕, 甚至有意忽視關于他的記憶。 但記憶中的某個片段卻在聽到溫遠洲那句話后,突然變得鮮明起來。 暖香氤氳的寢殿里,太元帝年輕的面容上暈起點點緋紅,迷人的眼靜靜地注視著她,聲音是那么的溫柔, “韻兒,謝謝你,還陪在我身邊?!?/br> “你知道么......即使如今不能再生養的是你,我也會像你對待如今的我一樣,忠貞地、不渝地只愛你一個人?!?/br> “即使是你?!彼难劬ξ⑽⒉[了一下,似乎有些許試探的意味,“我也會遵守我們之間的諾言,這輩子只擁有你一個女人?!?/br> 然后,他將她抱在懷中。 與他肌膚相貼,她卻在本能地顫抖,胃中甚至一陣翻涌...... 當初皇后出身高貴,太元帝根本不能高攀,只算是入贅。 兩人成親前,皇后也是按照一貫的規矩,要求他一生不能納妾。 不過后來他建立豐功偉業、登基稱帝,其實她并不奢望他遵守。畢竟后宮豈能只有一個女人? 他這樣說,她本應該感動至極。 只是,他受了那種傷后,屢屢在她面前強調自己遵守了諾言,不會真正意義上的嬪妃,卻只讓皇后覺得他在用莫須有的真誠綁架自己。 她覺得,他不是不想有別的女人,只是不能有,故而心中沒有絲毫感動,后來,甚至是厭煩的。 本能上對受了那種傷的男人的排斥,和精神上的厭煩,讓她徹底與皇帝離了心。 太元帝察覺到她的疏離,于是極盡病態地想要挽回。 于是,他要她把自己meimei的孩子“送”給自己,要她親手殺掉滿門血親,要她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可以依靠...... 皇后一直覺得,即便他是因為救自己而受傷,在逼迫自己殘害血親,又囚禁折磨自己后,自己是有道理怨恨他的。 但如果......不育的根本不是太元帝,而是她呢? 太元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試圖保護她,偏執地想要遵守之前的承諾呢? 溫遠洲附在皇后耳邊,說的那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從她的耳朵直扎進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