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嘆了口氣,試探著回答了一句,“不是的。殿下,你做得很好?!?/br> 何挽說完這句,便又蹲下來打量李佑鴻的神色。 他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應該是根本沒有聽見何挽說的話。 何挽眨了眨眼睛,隨即苦笑了一下。 真是的,自己怎么跟著慎王一起幼稚起來了,竟然試圖和正在做夢的人溝通。 剛這樣想完,她便瞧見李佑鴻張了張嘴。 李佑鴻:“哇?!?/br> 何挽:“?” 李佑鴻:“你是一塊玉呀,竟然會說話!” 何挽:“......” 不是你自己偏要讓它說話的嗎?? 李佑鴻被裹在被褥里的手動了動,似乎是隔空撫摸了一下夢中的那塊玉,輕輕地道:“方才是嚇唬你的,我怎么會那么狠心,把你扔出去砸碎呢?” “那種事情是只有暴躁的大哥才能做出來的?!?/br> 幼時的李佑鴻和故太子的關系一定很差,連在夢里都不忘說故太子的壞話。 何挽看了看慎王的位置。他已經滾到門前了,晚間的涼風透過門縫吹進來,他若在這兒睡一晚上,雖然裹著被子,怕也是要著涼的。 何挽挑起眉尖,輕輕道:“殿下,這兒涼,你滾回去罷?!?/br> 既然李佑鴻能聽到她說話,也就沒必要把他吵醒了。 她這樣說完,把自己卷進被褥里的慎王果然動了動,白皙的臉向里一縮,玫色的嘴唇藏進了被子里,然后身子翻動...... 何挽眉毛一跳:“......不是往我這邊滾,另一個方向!” 睡夢中的李佑鴻動作一頓,隨即原路返回,回到了他鋪在榻邊的褥子上。 何挽被他折騰得徹底困了,眼皮直打架,走回床榻,躺下,不久也睡著了。 * 這廂房中平靜了,那廂房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長公主慵懶地倚進被褥里,眼睛微垂,看著跪在地上的秦桓。 秦桓身著里衣,跪著,低著頭,小聲地抽泣。 “殿下,自從那件事發生后,您一直冷待我?!?/br> “這么多年來,我潔身自愛,對您恭敬、關懷備至,卻絲毫不能感化您,殿下,您為甚么這樣狠心?” 長公主并不接他的話,只淡淡道:“你可知,若不是因著佛寺里的規矩,本宮不會與你宿在同一個屋檐之下?!?/br> “說句實話,你一靠近本宮,本宮就覺得惡心、反胃?!?/br> 她闔上眼睛,揚起頭,用下巴點了點門的方向,“滾到門口去睡,離本宮遠些?!?/br> 秦桓抬起頭,滿臉淚痕,好不可憐,喚了聲,“殿下!” “想當初,殿下與我琴瑟調和、如膠似漆,那樣的日子,殿下不懷念么?” 他跪著,爬到榻前,手放在床榻上,“殿下,那件事真的是我一時糊涂,我不會再犯了,讓我們之間回到從前,不好么?” 長公主蹙眉,根本不想睜眼看他。 但她心中思緒飛轉,被秦桓的話語勾起了回憶。 秦桓確實是生了副好皮囊,年少及第,也算才華橫溢,不然也不至于讓幼時的長公主一見傾心。 長公主是大康正經的金枝玉葉,從小嬌生慣養,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自然是必須要得到的。而且,那秦桓也是多次隱晦地向她表達愛慕之情。 她以為自己和秦桓是兩情相悅,于是求了父皇,讓秦桓入贅為駙馬。成親后,秦桓也確實是對她百依百順,乖順非常。他嘴甜如蜜,又是個極會體貼人的,哄得她每天都高高興興。 新婚燕爾,蜜里調油。 不久,長公主就懷孕了。 長公主胎像不穩,孕中不能行房,饒是這樣,秦桓仍然每天都陪著她。 無數個夜晚,秦桓躺在長公主身側,溫柔地看著她隆起的小腹,笑得眼睛彎彎,和她肚中的孩子細語。 那時的長公主笑他癡,“你說這些話有甚么用呢?他又聽不到?!?/br> 秦桓便道:“他是你和我的孩子啊,殿下,我真的是太喜歡他、盼望他了,您就容我癡一會兒罷?!?/br> 長公主以為,他會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后來,她月份大了,孕吐愈發厲害,每天夜里都要吐得昏天暗地,折騰得秦桓整夜都不能闔眼。 那年,高傲的公主十七歲,第一次學會心疼、顧慮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生養疼惜她的皇后,也不是寵愛她十余年的太元帝,而是口口聲聲愛她入骨的秦桓。 長公主想著,秦桓夜里要照顧她,白日里還要去刑部辦公實在太辛苦了,于是在刑部附近買了個宅子給他,以免他來回奔波。 秦桓感動得落淚,發誓要一生一世對她好。 長公主相信他,心里很高興。 她懷胎近八月時,秦桓突然不見了蹤影。 公主府多了很多侍衛,都是太元帝派來的,府中仆人也被清換了一次。 她知道,她的秦郎一定出事了,可是宮里來的嬤嬤嘴很嚴,她甚么也問不出來。 她心慌意亂,不足九月便早產下一名女嬰,情況兇險,險些一尸兩命。 生產后,她還是沒見到她的秦郎,整日以淚洗面,月子里險些哭瞎了眼睛。 饒是這樣,也沒有人敢告訴她,秦桓究竟去了哪里。 直到太元帝到公主府來看她,見了她的憔悴之態,實在心疼,才把實情說給了她聽。 秦桓欲與太子妃裴寶兒私通,未遂之際,被太子抓了現行。 太子李佑文氣急,差點把秦桓打死,念在長姐正有孕,最后才停了手。 三人鬧到了太元帝那兒,太元帝愛女如命,比李佑文更氣,雷霆之怒下就要處死秦桓。 秦桓當即反咬一口,道:“不是!不是這樣的??!是太子妃主動的!我是被迫的!” “父皇!父皇!兒臣有天大的隱情要向您告發!” 太子與長公主成親的時間相差不多,如今長公主已快要臨盆,太子妃的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太元帝自己清楚,他這輩子只會有文兒一個親生兒子,故而他這一脈的傳承只能靠太子李佑文。 他很是重視李佑文的后嗣,經常派太醫去給太子妃診脈,開了不少固胎藥,數月后卻依然沒有效果。 太元帝便對太子妃心生厭惡,有意給太子賜小妾、換正妃。 秦桓邊抽氣,邊急道:“太子妃她不想失去自己的地位,便來求兒臣,要借兒臣的種兒!” “兒臣當然不同意,百般阻撓時,太子便闖進了兒臣的寢殿,看到兒臣與太子妃衣衫不整、拉拉扯扯,便認定了我們在私通!” “借你的種兒?”太元帝被氣得臉色鐵青,“太子妃想懷孕,為何要借你的種兒?!” 秦桓:“因為太子從來不碰太子妃!太子妃親口對兒臣說,說她還是完璧之身!” 太元帝當即派了嬤嬤去給太子妃驗身。 成親一年有余,太子妃竟還是處子! 太元帝盛怒,問了太子,太子卻支支吾吾,甚么也回答不出來。 太元帝下令搜查東宮,竟在太子最貼身的小廝那兒搜出了......許多斷袖之徒才會用到的東西。 那小廝姓溫,以命擔保那些東西與太子無關。 秦桓卻一口咬定,說太子與溫姓小廝親密非常,并不似普通主仆。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是斷袖,誰都可以不近女色,唯獨太子李佑文不可以。 因為他是太元帝唯一的、真正的皇子,他必須子孫滿堂,才能把太元帝的血脈傳承下去。 這事對太元帝太過重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太元帝當即發落了太子所有的貼身小廝,把太子囚禁于皇宮中,日日申斥,好治好太子的“斷袖之癖”。 太子起初不肯,堅持自己沒有病,也不是斷袖。 太子品性欠佳,常常是謊話連篇,太元帝又正在氣頭之上,哪肯輕信,以太子妃和那溫姓小廝的性命做交換,才讓太子“伏法”。 后來,秦桓回到公主府,看到了自己在襁褓中的嬰孩,和憔悴的妻子。 長公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跪在她面前,淚流滿面,道:“殿下,孩子那么小,不能沒有父親......” 長公主并不似太元帝般武斷,她心系自己的胞弟,親眼見過太子是如何思慕太子妃、如何對她關懷體貼,并不相信秦桓在太元帝面前的托詞。 “你想留下,可以,只是我有話問你,你要告訴我實情?!彼瑴I問了一句,“你在我父皇面前,有沒有說謊?” 秦桓垂下頭,并不回話。 她心中便明了了。 長公主知曉這一切時,木已成舟,就算她再去給太子求情,怕是也難以改變分毫。 后來,解了幽禁的太子李佑文,徹底瘋了。 長公主睜開眼睛,眼中爬上些許鮮紅的血絲。 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悔過,若是當年她的私心小一些,寧可讓自己的孩子失去父親,也要到父皇面前說秦桓的托詞不可信,懇求父皇重查,是不是,她的親弟弟就不會瘋,后來也不會自戕了? 她將身子向后躲了躲,避如蛇蝎地躲開秦桓放在床榻上的手,聲音冷得可怕,“本宮再說一次,滾遠一點,越遠越好!” 秦桓還是不肯放棄,這個與公主同榻而眠的好機會,又將身子往前湊了湊,“殿下,我是真心愛您的啊,這些年來,您讓我魂牽夢縈、時時刻刻不能相忘,殿下,您就一點也不想我么?” 公主忍無可忍,咬牙道:“讓你魂牽夢縈、時時刻刻不能相忘的人,究竟是本宮,還是故太子妃裴寶兒?!” 秦桓一驚,牙齒打顫,卻還要故作無辜,“殿下,在我心中,裴寶兒怎能與你相提并論?” “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公主被秦桓氣笑了,“你從一開始喜歡的不久是她么?礙于功名利祿,才和本宮逢場作戲罷了?!?/br> “你入贅到我們李家,心中卻還是對她念念不忘,聽說她要嫁給太子,你便給了她一副藥,說是能治瘋病的良方......實則那藥是做甚么用的,你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