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_分節閱讀_51
起床吃了早飯。張沖知道他們今兒要走,一早已經過來。表兄弟昨日已經跟祈霖道了別,明知有耶律洪礎霸著,他是一點自由也沒有,兩個人也不等他,就由張沖小小隨著耶律洪欣,一直送著他兩個出了城門,方依依惜別。 ☆、第六十九章 (3385字) 祈霖先一晚從耶律洪欣的院子回到臨松軒,耶律洪礎已經回來,明知他是去看表哥去了,鼻孔里重重哼了一聲,祈霖知道他心里終是有些別扭,老老實實一聲不吭。幸虧耶律洪礎沒再逼問,只是上了床,免不了又是狠狠一番折騰。 再等到了第二天,果然又在床上糾纏到快中午的時候才起來。祈霖在洗臉的時候,悄悄一問張沖,知道表哥一早已經離開,心中悵然若失,等吃過中午飯,耶律洪礎自往前堂,祈霖在屋里怔怔的坐了一會兒,忽而想起一事,張口要叫張沖,一轉念,卻叫了延虎進來,拿出一只玉鎖,道:“你那只玉佩已被我表哥帶走,這只玉鎖也還不差,就當是抵你那只玉佩吧!”延虎忙道:“那原是武少爺的,還給武少爺是應該的,不用拿什么東西抵!”祈霖一笑,道:“你也是花錢買來的,何況多虧了那只玉佩,我才能找到表哥,我還要謝你呢!”便將玉鎖塞在延虎手上,延虎見那鎖乃是上好的翡翠雕刻,水潤通透,雕工精美,跟那塊玉佩相比一點不差,喜得忙道:“謝過林少爺!” 從屋里出來,喜滋滋的趕緊去找張沖,道:“這個給你!”一邊說,把玉鎖往他手上一遞。張沖奇道:“這又從哪兒得來的?”延虎道:“林少爺給的,說是抵武少爺那塊玉佩!”張沖別他一眼睛,道:“林少爺平時對我們那么好,從不把我們當下人看,就一塊玉佩,他說要抵,你就好意思真要呀?”延虎道:“我是不要??!可是他一定要給,還說多虧了那只玉佩,他才能找到表哥,還要謝我呢!不過……我就奇怪,明明他是從你那兒拿的玉佩,可是他不直接還你,而是先給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張沖聽他這樣說,心上一動,接過玉鎖仔細一看,忽然臉上一紅,因為那玉鎖鏤空雕刻了一對鴛鴦戲水圖,原是人家戀人之間才會相送的定情之物。 他臉上一陣發熱,轉手想還給延虎,又停住,心里揣摩著祈霖的心意,遂將那只玉鎖掛在脖子上,向著延虎一笑,道:“好看嗎?”延虎仔細一瞅,但見脆生生的玉色襯著白皙的肌膚,竟是十分生動,呵呵一笑,道:“好看,比戴那只玉佩還好看!” 張沖臉紅紅的一笑,進屋里去了,延虎不知道他突然紅的什么臉,只是覺著他紅臉的樣子十分難得,便跟在后邊追了進去。 之后一連幾天,就跟祈霖剛從重傷中恢復的那一段時間一樣,耶律洪礎除了下午去前堂處理公務,其余所有時間,都耽在了臨松軒?;蛟谖堇镝驊蚨簶?,或在床上糾纏不休,晚上如果太熱,就去涼亭安睡。把祈霖一連五六個晚上,沒有一晚輕松過。 忽有一日,祈霖吃過中午飯,又有點犯困,只是天氣太熱,就連涼亭里都沒有一絲風,小小今兒一直也沒過來,估計被耶律洪欣霸著走不開,他又不好自個兒在那兒睡,卻讓張沖給他打扇子。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張沖說著話,忽然延虎進來道:“大王讓林少爺到前堂去!”祈霖心想又有什么事?反正在屋里也悶,便帶了張沖往前堂而來。 進到前堂,只見耶律洪礎正低頭觀閱公文,看見祈霖進來,向著他一笑,伸手將他拉在身邊坐下,隨手遞給他一份公文,忽然想起一事,回頭讓背后打扇的兩個小廝出去,外邊的張沖因有之前的經驗,不用他喚,趕緊走進來代替小廝為兩人打扇。 祈霖接過那份公文看了幾眼,喜道:“宋軍已經同意簽訂協議,以后雙方都不再打草谷?”耶律洪礎道:“是!你爹還主動提出停戰一年,讓我們有時間另籌軍餉,以免打起仗來,我們一旦糧草供應不上,下邊的官兵自然不能不搶,不過……我估計他也是想借著這個時間先把你找到。對了,下邊有你爹的親筆簽名!”祈霖渾身一震,忙向下看,但見協議下方幾個濃墨大字,字字遒勁有力。旁邊還有一個紅紅的印章,也是父親的名諱! 祈霖盯著那幾個熟悉的字體,情不自禁,眼淚又溢了滿眶!耶律洪礎在旁邊輕聲一嘆,道:“你看這幾個字力透紙背,我能斷定你爹爹的身體絕對沒什么問題!” 祈霖抬起頭來,聲音已經有些哽咽,道:“可是……我好想他!你讓我去……跟我爹見一面好不好?最起碼……讓我寫封信給他,讓他知道我還安好無恙!”耶律洪礎一言不發,只是伸手將他摟進懷里。祈霖明知他不可能應允,回頭想想,他之所以不放,也不過是怕失去自己,就算有恨,也恨不起來,心中苦澀難受,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正默默無言,忽然楊銳跟耶律莫阿走了進來,齊向耶律洪礎躬身行禮,之后在一旁側身坐下。 祈霖忙擦了擦臉,起身道:“你們談事,我回去了!”耶律洪礎拉他重新坐下,道:“罷了,你聽聽無妨!”不等祈霖多說,已經回臉向著那兩人說道:“叫你們過來,就是有關跟宋軍打仗的事,蕭東一再請命攻打雁門關,目下跟宋軍之間不擾民協議已經簽訂,不過……宋軍元帥有意停戰一年,以使我們有時間另籌軍餉,我想著……或許他是別有用心,所以想問問你們兩位,這停戰之事,我們答不答應!” 祈霖聽他提到跟宋軍打仗的事,立刻集中了注意力,想回臉望他一望,又忍住,靜靜地等著聽他們怎么說。 楊銳心里明光如鏡,嘴上卻不肯說,只轉眼看著耶律莫阿。 耶律莫阿能夠坐到這個位置,自然更不是簡單人物,一聽大王言下之意,已經明白大王心里其實早有決斷。這段時間大王為著他身邊這個小孌童輾轉往復,大失常態,他在一邊冷眼旁觀,心里早也猜到了幾分,便不肯亂碰釘子,反向楊銳笑道:“楊先生足智多謀,還是請楊先生先說!” 楊銳官階比他要小,見他推到自己面前,已不能再往外推,便道:“若以屬下愚見,倒是答應他的好?”耶律洪礎轉眼瞅著他,道:“你且說說你的道理!” 楊銳道:“屬下心想,那宋軍元帥祈盛愛民如子,肯定對廢除打草谷這件事久盼不得?,F下兩軍雖然簽下協議,但打草谷一直是我軍中傳統,短時間內恐怕很難禁絕,而一旦打起仗來,更是難以管束。祈盛必定怕咱們出爾反爾,這才有心給一年時間,讓咱們騰出精力將這個協議真正推行開來再說!”耶律洪礎“嗯”了一聲,道:“可是蕭東說祈盛病重,咱們倘若趁此時全力進攻,說不定就可以一舉拿下雁門關。那有了這一年時間,他什么病都好了,咱們豈不是貽誤了戰機?”楊銳道:“屬下已經問過哈兒庫,他說宋軍元帥祈盛的確像是身患重病的模樣。不過屬下心想,如果他真的有病,斷不能讓敵方使者看出來,那既然哈兒庫能夠一眼看出,這病……恐怕就有些蹊蹺!”耶律洪礎微微一哂,道:“兵法有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或許他真是有病,明知我們不會相信,這才故意的不加掩飾呢?”楊銳道:“大王這句‘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用得最妙!想那祈盛兵法精湛,我等所思所想必定都在他算計之中,就算他真的病臥在床,我軍貿然進攻,也會中他埋伏!” 耶律洪礎想了一想,回頭問耶律莫阿道:“莫阿你覺得呢?”耶律莫阿忙道:“屬下魯鈍,先前想著若是祈盛真個身患重病,現在的確是進攻雁門關的好時機,但是經大王上次點醒,回去之后仔細想了一想,今兒再聽楊先生一番分析,也覺得還是慎重一點好!”耶律洪礎點一點頭,又問:“那你覺得該怎么個慎重法?”耶律莫阿作勢一想,道:“這個……屬下以為,祈盛用兵遠在蕭東之上,除非大王親往前線督陣,否則還是以靜制動好!”耶律洪礎贊道:“好一個以靜制動!祈盛文才武略,連我也比他不如,跟他交手,我也是敗多勝少??!”回過頭來,問楊銳道:“楊先生以為我們該怎么對付祈盛?” 楊銳道:“屬下以為,莫阿大人以靜制動四字正是戰勝祈盛的訣竅!宋國皇帝之所以啟用祈盛,不過是想借他的才華謀略,從我大遼手上奪回燕云十六州。咱們不妨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使上一個拖字訣,只要拖個三年五載,宋朝皇帝昏庸無道,必定將祈盛撤換,到時大王再揮師南下,宋朝又有何人能擋我兵勢?” 耶律洪礎冷冷一笑,道:“這計策雖好,但要拖個三年五載,咱們雖不著急,卻怕要被人恥笑我大遼無人!這樣吧,先叫蕭東按兵不動,祈盛既然愿意休兵一年,咱們答應他就是!不過……咱們不妨趁著這段時間,從宋國內部入手,使他一著反間之計!宋朝那個蔡太師兩位都知道吧,此人剛愎貪婪,我已經安排親信攜重金往汴梁與他接觸,只要拖到今年年末,當可借他之手,令宋朝皇帝將祈盛撤換!” 耶律莫阿與楊銳相互一望,盡皆心悅誠服,同時起身拜道:“終是大王高瞻遠矚,思慮周全,我等做下屬的,實是難望項背!”耶律洪礎道:“罷了,不用在這兒給我唱頌歌,莫阿即刻給蕭東披個回復,這就下去辦著吧!”那兩人齊聲答應,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第七十章 (2969字) 祈霖耳聽耶律洪礎要使反間之計讓大宋皇帝將爹爹撤換,心中忍不住一陣惱怒!回過臉來,耶律洪礎正雙眼瞅著他,伸手撫了一撫他臉,道:“你不讓我跟你爹打仗,那我就不打,不過……我不能一點作為也沒有!” 祈霖沖口道:“可是……”就說了這兩個字,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暗想他身為南院大王,真要什么都不做,只怕他皇兄也不能容忍。正呆呆的,耶律洪礎擁他入懷,道:“你放心,我會有分寸,只使蔡太師令你爹爹丟官,決不能傷及他的性命!” 祈霖暗想以爹爹的性情,真要被耶律洪礎以反間計相害,跟殺了他其實沒什么區別。但這些話在心里往復回轉,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直到耶律洪礎摟一摟他,道:“怎么不說話,還是生氣了?”祈霖方苦笑道:“我還能生什么氣,你能為我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退無可退了!宋朝皇帝倘若知人善用,自不會中你圈套,倘若……他真將我爹爹撤換,也只能怪他昏庸無道!”耶律洪礎道:“你真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倘若你一定要向大宋皇帝盡愚忠,那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祈霖心中一陣苦澀和迷茫!他自幼得父兄所教,皆是忠君為上,報國為先。但自被擄入遼國,身周所接觸的遼人當中,也并非全是大jian大惡之輩,尤其叛臣楊銳在對待打草谷這件事上的態度、以及私下放生包括他表哥武俊懷在內的宋朝百姓的義舉,更是令他深有觸動,心中對“忠君報國”的概念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根深蒂固。然而這番對于宋朝皇帝可說是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口,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方向一樣!再想想最愛的兩個人,一個為他拖延不戰,難盡全忠;一個因他潛遭暗算,將陷不義,靠在耶律洪礎暖熱的懷抱里,他的一顆心卻是冰冰涼涼! 當天回到臨松軒,祈霖什么也沒說,反倒比平時在耶律洪礎面前更加溫順,耶律洪礎揣測他的心思,亦是對他加倍的溫柔呵護。 誰知才隔一天,這日早上剛剛睡醒,便聽見延虎的聲音在外邊回道:“大王,莫阿大人說有急事回報,正在前堂等候!” 耶律洪礎素知耶律莫阿的性情,若不是極重大之事,絕不敢請人來催。便摟住祈霖親一親嘴,遂起身下床。祈霖又在床上睡了一會兒,起來吃過中午飯,只覺心神不寧,索性仍帶了張沖往前堂而來。 耶律洪礎見他進來,直接揮手讓身后打扇的小廝退出,張沖本來已經在門口站住了腳,見那兩個小廝退出,這才輕輕走進去,仍然靜悄悄的站在兩人身后打扇。 祈霖挨在耶律洪礎身邊坐下,方問:“上午……樞密使找你干嘛,不會是有什么大事吧?” 耶律洪礎皺一皺眉,好像考慮著要不要告訴他知道,不過最終還是回過臉來,壓低了聲音道:“你爹爹派來的探子,昨兒被莫阿的手下抓住了!” 祈霖嚇了一跳,道:“那……那……他說了什么?”耶律洪礎臉色凝重,道:“他已經供認是來找你的,而且……也知道你在王府里。幸虧是莫阿親自審問,否則,你的消息恐怕就要散布出去了!”祈霖愣了半晌,又道:“那你……準備把他怎么樣?”耶律洪礎陰森森的道:“我不會讓他活著!” 祈霖驚道:“人家什么都招了,你還不肯放過?”耶律洪礎回過頭來瞅著他,道:“你是婦人之仁,還是故意裝傻?就是因為他什么都招了,我才不能放過!” 祈霖道:“可是……耶律莫阿已經知道,那怎么辦?”耶律洪礎道:“他恐怕早就已經猜到!不過他對我忠心耿耿,不該說出去的事情,一個字也不會向外漏,要不然他也不會立刻就把這件事報到了我這里!”祈霖道:“那現在……怎么辦?”耶律洪礎道:“我已經親自審問過,這人說跟他一起混進南京的還有一個,只是兩個人分頭行事,他也不知道那人在哪里。另外南京城里必定還有其他探子,我得想辦法把他們一網打盡!” 祈霖一聽這話就來氣,起身道:“這些人都是為了來找我,你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干脆先抓了我得了!”耶律洪礎皺皺眉,伸手拉他坐下,耐住性子道:“我要把他們一網打盡,正是為了護得你的周全。你在我身邊的消息一旦被傳出去,恐怕連我皇兄都要驚動,到時候就算我不想拿你威脅你爹都不可能!再有,你爹爹之所以愿意跟我協議停戰一年,固然是怕打起仗來廢除打草谷的事不好推行,但是更重要的,我估摸著還是顧忌著不知你是死是活!真要讓他查到你的確切消息,知道你……很受我的寵愛,你想想他會怎么樣吧?” 祈霖由不得一陣傷心難受,良久方道:“我爹……一定會氣死,一定……不會再認我這個兒子!”耶律洪礎點頭道:“是!若是讓你爹知道這件事,他氣極之下,說不定就會全力向我軍進攻,到時候……我總不能讓我的手下光挨打不還手!” 祈霖又是怔怔良久,方喃喃道:“可是,紙須包不住火。就算你將我爹爹派來的人一網打盡,難道我爹爹就能從此罷手?何況……你防備再嚴,可是……你對我這樣,身邊的這些奴才們難道都不會往外傳?我爹爹何等人物,只要稍微聽到一點風聲,豈能不疑心是我?再有,我表哥回去南朝,我爹爹真要逼問起來,難道他還能隱瞞不說?”耶律洪礎道:“你爹爹即便疑心,只要不能確認,就不敢輕舉妄動。至于你表哥那邊,我已經跟震寰交代過了,他自然知道怎么處理。我現在拖得一天是一天,單等派往汴梁的親信說通蔡太師,一切就好辦了?!?/br> 祈霖瞅著他英俊的臉,這個從前萬事不縈于懷的男人,這個殺人如麻殘忍冷血的惡魔,而今,只因有了牽絆,有了丟放不開的情愛糾纏,以他的雄才大略,居然也要拖得一天是一天! 正無話可說,忽然耶律莫阿走了進來,道:“大王,皇上的批復到了!”耶律洪礎“哦”了一聲,伸手接過,見耶律莫阿候在堂下,便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耶律莫阿答應一聲,這才退出。 祈霖從旁邊瞅著耶律洪礎看著公文,漸漸的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問道:“莫非……你皇兄不贊成廢除打草谷?”耶律洪礎隨口回道:“也沒十分不贊成,就是……讓我謹慎行事,八成又是聽信了耶律乙辛的讒言!”往下一看,忽然滿臉怒色,將公文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扔。祈霖嚇了一跳,忙問:“怎么啦?”耶律洪礎恨恨不已,道:“誰把你的事告到了我皇兄面前,還說……我廢除打草谷,完全是為了一個漢民!”祈霖驚道:“會不會……也是那個趙王搞的鬼?”耶律洪礎道:“不會是他,這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耶律乙辛自己也還養著一個翠寶呢,我想著……必是王妃派人去向皇后面前訴了苦!” 祈霖瞅著他臉色陰沉,苦笑道:“是我,也會這樣做!”輕聲一嘆,起身道:“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耶律洪礎心情煩躁,便擺了一擺手。祈霖邁步走出,張沖瞄一瞄那大王的臉色,趕緊跟在祈霖身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