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喂?” “余棉,是我啊?!?/br> 萬萬沒想到,沉寂多日的駱非朗會在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我瞥了眼一旁雁空山,換成了背對他的坐姿,壓低聲音道:“什么事?” 駱非朗聲音爽朗:“周日我們這邊有個沙灘音樂節,你要來玩嗎?” “我對音樂不感興趣,算了吧?!蔽蚁胍膊幌刖芙^。 “一點希望也不給我嗎?”他語氣夸張地低落下來,“我還是很喜歡你的?!?/br> “不了。周日我爸要來,我沒有空?!?/br> 他可能以為我是隨便扯了個謊搪塞他的,明顯不信:“你爸?那算了吧,我們下次再約?!蔽乙詾殡娫捯俅私Y束的時候,他忽然用一種討好的語氣問我,“對了,你有雁空山的電話嗎…” 我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冷靜地按下“掛斷”鍵,之后將他電話拖進了黑名單。 “駱非朗嗎?”雁空山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我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還和他有聯系?”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心虛,但我真的就好心虛,宛如一個被老婆抓到與小三通電話的渣男丈夫。 那種心驚膽戰和毛骨悚然…太刺激了。 “不是,是孫蕊?!?/br> 雁空山站起身,清理桌上的飯盒,好似全不在意:“聽起來像個男的?!?/br> “她…”我搜腸刮肚,“感冒了?!?/br> 雁空山一挑眉,有些好笑地看著我:“感冒?這個天?” 我訕訕笑道:“空調吹多了吧?!?/br> 他視線往下,落到我勃頸處:“你受傷了嗎?” 我摸了摸脖子,摸到凸起的創可貼表面,有些不好意思道:“沒有,但…” “沒有為什么要貼這個?”他抬起手,目標明確,擦過我的臉頰,輕輕撕掉了那張創可貼。 創可貼拉扯著肌膚,產生輕微的疼痛。我仿佛被人撕去了最后一塊遮羞布,一時連手腳都窘迫地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哦,原來是這個?!彼盟七@會兒才意識到,創可貼下面是他昨晚留下的印記,“抱歉,昨天沒掌握好分寸。你要把它遮起來嗎?我可以在店里找找看有沒有創可貼?!?/br> 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點頭的話會發生很不好的事… 雖然看不到雁空山的心情值了,但某些近乎本能的感知系統卻還是存在我的身體里,或者也可以說是“第六感”。 “不用了?!蔽腋尚χ?,表示道,“就這樣吧,敞著就好?!?/br> 第37章 老房整修 晚飯后,雁晚秋來找我,說要去張叔家看小貓。 張叔家的大黃狗自產后便得了精心的照料,天天由張嬸cao刀喂下奶湯,伙食也是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因此小崽們各個膘肥體壯,長得飛快。 大白、二白喝了狗奶,又與狗兄弟們混跡一處,久而久之也得了狗的習性,一有人來看它們,它們就和別的小土狗一道湊到狗窩邊上,搖著尾巴仰著頭,粗看根本看不出這是兩只小白貓。 “棉棉,它們長大了會去哪里???”雁晚秋半彎著腰,指尖憐愛地撫著小貓的腦袋。 “長大?你是指它們斷奶后嗎?”既然救下了,再讓它們去做小野貓也不太好,“它們這么可愛,會很快被人領養吧?我到時問問孫蕊,她朋友多,周圍應該會有想養貓的?!?/br> 雁晚秋若有所思:“那它們會被分開嗎?它們從小就在一起,分開了不會害怕嗎?” 哪怕她是個小天才,也避免不了生出這樣孩子氣的憂慮啊。 如果我說“它們長大了就不記得彼此了”或者“貓有非常強的領地意識,并不會感到孤獨”,以她的智商想來很快就能理解,我也能沒有后顧之憂地完美解答這個問題。 人就是這樣一點點得知世界的真相進而長大的,這無可厚非,但我還是想要盡可能地保留她這一點天真的孩子氣。 我蹲下身,摸摸她的小腦袋:“我會盡量讓它們兩個不分開的,這樣它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br> “太好了!”雁晚秋臉上綻出笑容,好像終于放下了一件心事,專心和小貓小狗玩了起來。 送雁晚秋到家門口,雁空山來開了門,小女孩進去了,我卻還站在門外。 “不進來嗎?”雁空山把著門道。 這樣的邀請很難讓人拒絕,但我還是抵住了誘惑。 “明天我爸要來,我今晚要早點睡…” 他拖長了音“哦”了一聲,聽不出什么情緒。 我背著手,絞著手指,內心糾結。其實我爸要來只是托辭,想看他頭頂心情值會不會再回來才是真。雖說進門了他也不一定會再親我,但我怕自己忍不住會親他。為了防止這種意外發生,干脆就不進去了。 “他要住一晚再走,明晚我也不來?!?/br> “這樣啊?!彼孟裰皇菬o意識地呢喃,半晌才道,“知道了?!?/br> “那我走了…”我扭扭捏捏,磨磨蹭蹭,“你也早點睡,晚安!” 他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關門的意思。 我轉身往臺階下走,走到院門處,又回頭去看,他仍然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目送我離去。 我一手去推院門,另一手朝他的方向大力揮動,大聲又說了一遍:“晚安!”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對我說了兩個字,太遠了沒聽清,但看口型應該也是“晚安”。 分明是兩個很正常的字眼,也不知為什么被他回應會這樣雀躍。 我控制著自己蹦跳起來的沖動,只是加快速度小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鬧鐘還沒響呢,阿公已經來拍門了,讓我趕快起來,說我爸來了。 我一看時間,早上八點,這也太早了。 我簡直是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的,匆匆洗漱一番跑到樓下,客廳里安安靜靜的,我爸和阿公正在院子里喝茶。 再次沖進洗手間檢查了一番儀容,頭發沒翹,衣服沒皺,完美。 我有些忐忑地走到院子里,對著桌邊坐姿筆挺的中年人叫了聲:“爸爸?!?/br> 我爸雖然四十多歲,但可能工作強度大的原因,人到中年也不見發福,仍舊身形清癯,瞧著甚至有些單薄。 我媽以前說過,她當初就是年少不懂事,沉迷于我爸這股文人的氣質,才會傻乎乎被他騙到手。后來她認清了事實,發現我爸除了長得好看可以說一無是處,但也悔之晚矣,不能退貨了。 我已有兩年沒見過他,他面容看起來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好像更不茍言笑了。 他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指著桌上的包子油條道:“我買了些早飯,你看看合不合口味?!?/br> 我忙坐下了,拿起一個包子就往嘴里塞。 一頓早飯,大多是阿公和我爸在說話,說得也都是鄰里間的一些趣事,什么姑婆家的安安到現在還活蹦亂跳啊,劉叔家的兒子十八歲就要當爹啦,張叔成功舉辦今年的止雨祭大游行棉棉還當了天女呢… “棉棉?天女?”我爸聲音詫異,我喝著眼前豆花,臉都要埋進去了。 阿公繪聲繪色把前因后果給我爸說了,完了還介紹了下神將是隔壁的新鄰居,南普街開書店那個。 “我記得,他有個殘疾女兒?!蔽野值?。 “對對,就是他?!卑⒐贿z余力地贊美雁空山,說他熱心腸,總是幫他們修電閘,雁晚秋也很可愛,一口一個“茶葉蛋阿公”叫得他心都化了。 阿公說到電閘,我也想起來要把這事和我爸說一說。 “房子電路老化太厲害了,總是跳閘,還很危險??梢缘脑?,最好盡快整修一下?!?/br> 我爸還沒說什么,阿公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都老房子了修什么嘛,浪費錢。你去上學了就我一個人住,我省著點用,不會跳閘的啦?!?/br> 這是省著點用就能解決的事嗎? “不行啊,萬一出意外著火了怎么辦?”我不認同道,“你不要想著省錢嘛,該修總是要修的?!?/br> “不用不用,這樣挺好的?!彼盅b沒聽到。 我蹙起眉,還要再勸:“你…” “好了,我知道了?!蔽野殖雎暸陌?,“過兩天就讓人來把線路全換了?!?/br> 阿公還在念叨著費錢云云,又問到時候家里整修他和我要住去哪兒。 我爸道:“住我那邊吧,我那里有地方?!?/br> 一聽要住去我爸那里,我和阿公都沉默了,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開始婉拒。 “不了不了,我住你那里不方便的。我跟你習慣也不一樣,容易引發矛盾?!卑⒐睋u頭。 “我也不用了,我還要打工,暫時走不了的?!蔽业?。 “你打工?”我爸打量我一番,“在哪里?打什么工?” 我指了指旁邊的房子,據實以告:“在書店打工?!表槺慵俳璐蚬さ拿x追老板。 阿公和我都不太想搬去我爸那里住,他也不好勉強,最后只得先將這事放下。 吃過午飯后,由我爸開車,我們三人一道去包包山祭拜了下阿婆。 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但我發現我爸在面對阿婆的墓碑時,頭頂仍會呈現濃郁的藍色,似乎深陷悲傷無法自拔,而他表面卻并沒有流露出多少傷懷。如果不是因為我有通感,一定會覺得他早就已經放下。 沒有見到阿婆最后一面,他一定也很耿耿于懷吧。 難得我爸回島,從包包山出來,我們又去了姑婆那里。 姑婆現在一個人住在姑婆堂——一座兩層樓,足足有十幾間房的大屋子里。與她相伴的除了馬爾濟斯安安,只有一只同樣年邁的老貓。 作為孤老,政府會定期叫義工上門了解她的情況,給她打掃衛生,加上她現在精神頭很足,還能夠自理,偌大的房子看著窗明幾凈的,仿佛依稀還留著過去自梳女們言笑晏晏,在屋子里走動的倩影。 “你小時候過來玩,小阿姨最喜歡抱著你坐在那里搖搖椅,你還記得嗎?”姑婆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只陳舊的竹搖椅,追憶著往昔。 我爸點點頭,表示記得,一直記得。 我默默剝著開心果,聽他們說過去的故事,知道“小阿姨”是個有些胖胖的,特別愛笑的婆婆。她很喜歡爸爸,總是他一來就給他塞好多進口糖果吃。 后來有一天,她突然腦梗去世了。我爸得知消息后,大哭了一場,還生了場病,自那以后就不怎么來姑婆堂了。 姑婆說:“你就是怕觸景生情?!?/br> 但爸爸搖搖頭,并不承認。 我看著他頭頂沉郁的藍色,心想我爸可真是嘴硬啊,但凡他不這樣硬,我媽也不會和他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