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不待付茗頌深思紅韶苑是個什么地方,身后仿佛有只手將她往前推,她猝不及防跌了幾步,抬起頭時,眼前的景象猝然一變。 四面都是紅粉緞子,廉價的香粉味飄至鼻尖,她還未回過神來,便被一個老鴇打扮的婦人拉住手腕。 老鴇道:“宋宋啊,今日登臺你忘了嗎?怎還在這兒站著,貴客都到了!” 登,登什么臺? 不及她多思慮,便被老鴇推至臺前。 可她抬眸望去,卻渾身僵直,那高臺之上的紅裙女子,那張臉,那個打扮,與她那些荒唐夢中,一模一樣。 這首曲子不長,統共不過兩刻鐘的功夫,臺上的女子隨樂聲律動,衣裙翩然,仿若驚鴻。 每一個舞姿,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 她如天生尤物,扭動一下腰肢,便能收走男人的魂。 臺下的看客兩眼放光,可這些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只見她目光悠遠,準確無誤地落在一個方向。 付茗頌順著瞧了一眼,霎時間,耳邊嗡嗡響個不停。 那是,聞???他為何在這兒? 倏地,琵琶聲停,畫面陡然扭曲,唱臺、賓客一一消失,變成半開的花窗、梨木的妝臺和紅粉的床幔。 床幔里頭,女子雙臂纏住男人的脖頸,投懷送抱又欲拒還迎,一把好嗓子時不時發出的那幾個“嗯嗯啊啊”的音調,足以讓人癲狂。 這生香醉骨的、似哭似唱的腔調中,伴隨著男人幾道清寒又克制的聲音。 他低低地喚:“宋宋,宋宋……” 情至深處,難自禁。 付茗頌徹徹底底僵化,如晴天霹靂,而那道響雷就結結實實地落在她耳邊。 姑娘眼尾逐漸泛紅,眸中緩緩蓄起水氣,她猛地閉上眼,耳邊驀地傳來一道聲音—— “尚家私通外敵,泄露軍事布防圖,此事經由你手,你認是不認?” 付茗頌猛地睜開眼,就見眼前散落了一地折子,上頭寫有“密函”二字。 而方才分明還在翻云覆雨的二人,驀然換了個場景和身份。 潮濕陰冷的牢獄中,一個身著龍袍,居高臨下。一個身著囚服,跪于眼前。 女子下頷緊繃,卻也只不急不緩地道了一個字,“認?!?/br> “從始至終,你就是尚家送到朕身邊的,是或不是?” “是?!?/br> “為達目的,虛情假意,逢場作戲?” “是?!?/br> 男人攥緊拳頭,額間青筋暴起,猛地嵌住她的下巴,“你所犯之罪乃死罪,頭顱還得掛在城墻上任人觀賞,你知不知道?” 女子平靜地望著他,一言未置。 四目相對,僵持之下,男人驀地一笑,眼尾微紅,終是他先敗給她。 他空曠低沉的嗓音都透著涼意,道:“宋宋,服個軟,不成么?” “服個軟,朕放你出去,乖乖呆在朕身邊,好不好?”語氣低微,幾乎懇求。 她朝他搖了搖頭,聲音極輕,極軟,“不好?!?/br> 男人嘴角放平,眸色暗了下來。 一時寂靜,能聽到牢獄陰暗處,石壁上水滴落的聲音。 “宋宋,你心里,可曾有過我?” 女子平靜地搖了搖頭,隨即眼尾微微上揚,似是漫不經心笑了笑,她輕輕道:“皇上還不明白么?哪有什么巧合,都是假的呀。哈,為了接近皇上,那曲鳳棲臺,我可是足足練了八年呢……我受夠了對你強顏歡笑,受夠了假意奉承!如今皇上知道了也好,不必再演了?!?/br> 驀地,付茗頌猛地攥緊胸前的衣襟,胸口一陣一陣抽疼。 那囚衣女子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敲在她心上。 倏地,男人轉身離開,付茗頌一怔,連忙要躲開,卻見他眼都不眨地走過。 他停滯在牢房外,一旁的太監端了個木盤,上頭擺放著一只棕色瓷瓶。 就見聞恕朝太監抬了抬下巴,太監便端著木盤進了牢房。 那道付茗頌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 “皇上說了,賜死——” 她猛地瞪大眸子,轉身往里趕。 不,不該這樣的,服個軟就能活著,為何不肯呢? 不是想要榮華富貴,想要衣食無憂么? 就在付茗頌趕至女子身旁,欲要奪走她手中的毒酒時,動作卻猝然停滯。 這個瓷瓶,為何是棕色的? 可她記得,夢里那致死的毒酒,是用白色瓷瓶盛著,瓶身還繪著紅色水蓮。 就在她出神的一瞬,女子仰頭,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真的寫了好久好久,本來想把后面的劇情寫完,可是實在來不及了,我是個弱雞tt 能看得懂吧?落水之后全是記憶,沒有那么玄乎的,就當是一場夢~~~~~~ 第73章 “咚”的一聲—— 棕色瓷瓶滾落直墻角,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付茗頌呆怔地望著面前的女子,見她緩緩抬頭,男人去而復返,就站在牢門邊。 他抿緊唇角,下顎繃緊,驀地嘴邊勾起一抹笑,可那笑意不僅不達眼底,還涼得很,他說:“你就寧愿死,都不肯跟朕服個軟?” 聞言,付茗頌又扭頭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垂著眸,一聲不吭,了無生氣。 “這兩年,伺候在朕身邊,假意奉承,就這樣難為你?”聞恕嗤笑。 他走近,居高臨下地緊盯著她,“有沒有,哪怕一次,是真的?” 付茗頌屏息看她,不自覺攥緊手心,點頭,點頭呀。 須臾,清清冷冷的兩個字落下,打破了所有人的希冀—— “沒有?!?/br> 付茗頌親眼見聞恕離開,見獄卒鎖上了牢房。 方才那端著木盤上前的公公卻還未離去,只見他走近兩步,語重心長道:“宋宋姑娘,那酒里無毒,皇上試探您呢,您何必跟他僵著,服個軟,認個錯,其余的皇上都能替您擺平?!?/br> 無毒? 付茗頌一時恍惚,直至那公公消失在牢房外,她才回過神來。 而此時,她才發覺這牢房隔壁還關著一人,是個梳著雙鬢的小丫鬟。 她兩手抓住牢房的鐵桿,哭道:“姑娘,姑娘您何必呢,事已至此,尚家倒臺,除了皇上無人能救您了呀!” “明月,是我對不住你?!?/br> 被稱作明月的丫鬟連連搖頭,泣不成聲,“姑娘,奴婢如何都不要緊,您要好好的,您去同皇上認個錯吧姑娘!” 可宋宋再未回話,只背過身靠在草堆上。 石墻上的鐵窗透過幾縷光,付茗頌坐在一旁,眼見天色轉暗,眼見星子點點,而宋宋的目光,只一錯不錯地盯著牢房外。 付茗頌抿唇,忍不住道:“你在等他?” 宋宋緩緩抬眸,瞥了她一眼道:“對呀?!?/br> “認錯么?” 宋宋笑了,“才不,你知道嗎,他才舍不得將我關在這兒,不出三日,這牢門就該開了?!?/br> 付茗頌一愣一愣的,點點頭想,那還有兩日呢。 第二日,驕陽高高掛起,照得牢房這一小寸地方,也亮堂堂的。 獄卒送來膳食,宋宋揭開食盒時,付茗頌瞧見里頭有rou有菜,且色香味俱全,哪里像是牢犯的待遇? 宋宋絲毫不訝異,甚至得意道:“你瞧,我說他舍不得吧?!?/br> 付茗頌唇瓣微動,坐在一旁看著。 就見那女子握著竹筷在盤里戳了戳,“宮里的雞絲涼菜,是我吃過味道最好的,可惜了?!?/br> 不待付茗頌深究她這“可惜”二字,就又聽她說:“天黑了,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呢?!?/br> 付茗頌微怔,天不是才亮么? 她仰頭去看石墻上的鐵窗,卻見夜色早已暗下來,日夜就在眨眼間,快得她一時回不過神。 不過也好,明日就是第三日,就可以出獄了吧。 她側目望著倚在墻角的人,目光下移,卻猝不及防見她手中握著只白色瓷瓶。 付茗頌心臟緊縮,耳邊“嗡嗡嗡”地響,有些氣憤地道:“你要作甚?” 靠在墻角上的人抿唇笑笑,“要走了?!?/br> “再不走,他可就真要將我放了?!?/br> 付茗頌心跳如雷,那不好嗎?那就可以活著了,不好嗎? 宋宋低頭,她眨了眨眼,兩顆淚珠子順勢滑落,道:“尚家通敵,軍事圖紙、密函,樣樣都經由我手,戰事起,你知道死了多少將士和百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