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不知是不是被她這一出鬧的,這夜,聞恕摟著懷中的人,做了個有關她的夢。 夢里的人,神情決絕,狠厲,不留半分柔情。 那雙向來濃情蜜意的眸子,盡是嘲諷地望著他,“皇上還不明白么?自打第一次遇見,便是場精巧的設計,都是假的!哈,為了接近皇上,那曲鳳棲臺,我可是足足練了八年呢……我受夠了對你強顏歡笑,受夠了假意奉承!如今皇上知道了也好,不必再演了?!?/br> — 他猛地睜開眼,心跳如雷,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方才稍稍安定。 聞恕下床倒了杯冷水,一飲而盡,又走至窗邊吹了一陣冷風,方才徹底冷靜下來。 回到床榻上,他將人掰過來,忍不住在她肩頭咬了一口。 小混蛋。 你最好別想起來。 他竭力壓抑住那點恨意,不叫它傷及眼前人分毫,努力去區分前世今生,重新去疼她護她…… 可夢是克制不住的,陡然想起這一段,他恨不得掐死她。 “皇上……重?!?/br> 聞恕半壓在她的身上,睡夢中的姑娘半推搡地移開,皺著眉頭嘟囔了兩句。 他撐起身子,臉色驀地柔和下來,拍著她的背脊道:“沒事,沒事?!?/br> 翌日,回宮路上。 付茗頌發現,昨夜冷冰冰同她說“回去之后敢得風寒你試試”的人,才是得了風寒的那個。 完全不知情的人皺著眉頭,疑惑道:“怎么就得了風寒了呢?是昨夜雪太大了嗎?” 聞恕輕飄飄抬眼瞥她,模凌兩可應了聲“嗯”。 約莫是那杯冷水,和那陣冷風吹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晚上會有二更的吧 皇上逐漸分裂中,太難了 第69章 那日夜里,付茗頌軟聲軟語地喊的那聲“官人”,似是給二人之間加了一捧油,干柴烈火,愈燃愈烈。 后來好幾個夜里,聞恕便是掐著她的月要,逼她喊,喊到滿意了方可放過她。那腳腕與腳腕交纏在一起的黏膩感,足以燃燒掉所有的心智。 她大著膽子取悅、迎合,甚至于索求,那冬襖之下的小身板,被他調得敏感不已。 聞恕并非重欲之人,獨獨對她情難自已。 他那略帶薄繭的指腹,變著花樣地折騰她,聽她哭,聽她求饒,聽她歡愉,男人的惡趣味顯露無疑。 闔宮上下,若是睜了眼的人,都能瞧出這帝后之間,不同以往的情愫。 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以為昭陽宮養了只千年狐妖,給那九五至尊下了情蠱。 諫官于朝中苦口婆心,無人問津,少有幾個不知事的越過了聞恕,直至永福宮告狀。 字字句句,所言無非是四個字:擴充后宮。 只聽那幾位一人一句道: “自古以來,帝王專寵的后果,向來都是子嗣稀少,微臣也是為了皇上考量??!” “和光畢竟只是個修行的和尚,這子嗣繁衍乃天大的事,怎能聽他胡諏!” “望太后務必勸誡皇上,雨露均沾??!” 沈太后揉了揉太陽xue,三言兩語,最后以身子抱恙,才將這幾個難纏的打發了。 須臾,殿內靜了下來。 楊姑姑給她遞了碗熱茶,道:“娘娘,這事您如何思量?” 只聽沈太后“呵”了一聲,吹了吹碗面上的熱氣,“專寵一人,總比不近后宮來的強?若是連這一人都沒了,哀家豈不只能去夢里抱子嗣了?” 揚姑姑叫她這番話答得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倒是不假,那些挑骨頭的諫官從未回想過,這半年前的后宮,是如何的情景。 十二月二十,連下了十幾日的雪絮將路邊的野草徹底埋沒,枯樹上掛著一串串的紅燈籠,另添新意。 年關將近,庶務繁多。 且付茗頌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外頭的閑言碎語她曉得,沈太后雖未聽進心里,但到底,她也不是真的愿意史官筆下,自己成了個禍國殃民的妖后…… 是以,她以事多為由,已將聞恕擋在宮外三日了。 不過這也不算說謊,她這昭陽宮的事兒,當真是一樁一樁接著來,比她從前在付家見著的,還要新奇。 例如,今日一早,平日不聲不響的麗嬪,為了內務府少她二兩黑炭,跪在她跟前哭訴了足足一個時辰。 這一番哭訴,從頭到尾,從里至外,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 再如,那安華殿的安美人,同許明宮的郭美人,為一件狐裘,在內務府爭了半個時辰,還動了手,那安美人力道過重,在郭美人那張芙蓉面上撓了一道血痕…… 嚇得王公公屁滾尿流地跑來昭陽宮求助,最后宣了太醫,又是賞又是罰,這事才算了。 … … 云云。 付茗頌從前如何也想不到,光鮮亮麗的后宮,刨開內里去探究,其實不若也就是那點事。 繁雜,累人,可也每每這時,她方才有一種,身處中宮的踏實感。 正此時,徐mama捧著一張帖子上前。 紅底燙金,是喜帖。 自打進宮后,徐mama被安置在殿內做著清閑差事,她腿腳不便,付茗頌便沒讓她到跟前伺候,只將與付家聯系的差事交給了她。 她三兩步地走,緩慢至前,口吻略有感慨道:“娘娘,夫人差人遞來的,二姑娘親事已定,這是帖子?!?/br> 付茗頌一愣,付姝妍親事定下了? 她忙接過一瞧,那帖子上,新郎官的名字寫著“裴勻”二字,聞所未聞。 “這是何人?” 不等徐mama答,遮月便重重“哦”了聲,“是永寧巷裴家,奴婢聽說這裴公子是個讀書人,裴家清貧,不過祖上也是出過狀元郎的?!?/br> 付茗頌眉梢一挑,姜氏果真會挑選。 她是不大可能給付姝妍找什么好人家,但畢竟是付家嫁女兒,總不能嫁個太次的。 這種清貧人家,書香門第,說不準日后裴勻還能考取個功名,于面上,付家不丟人。 她輕合上喜帖,眼神迷離地望向窗外。 一年前的冬日,尚還在俞州。 那時的付家,小妾得意,主母規矩,除了她,所有人都十分神氣。 她至今還記得,長廊之下,湖藍色小襖、鵝黃色襖裙的付姝妍,晃著她頭頂那只蝴蝶步搖,指著雪地的一處,慢條斯理地笑說:“付茗頌,你就跪那兒罷?!?/br> 她說,“付茗頌,你生來就是賤命,說不準到十八九歲,都沒人議親呢?!?/br> 可如今,全然是另一種光景。 而事情所有的轉折,都從三月,開春之時,入住付家的那位沈公子開始。 夜里,付茗頌擁著被褥沉沉睡下。 許是白日里見了付姝妍的喜帖,她這夜的安神藥好似失了效,頻頻夢起在付家時的日子。 那必定都不是好夢。 一開始,夢境還在洗春苑里。 云姨娘陰陽怪氣的說話聲,付姝妍居高臨下的嘲笑聲。 她跪在長廊下的石階前,沙粒磨破了膝蓋,真的疼,可她哭不得。 緊接著,是那片栽滿荷葉、浮著碎冰的池子。 付姝妍昂著下巴道:“付茗頌,你下去給我撿,那可是祖母賞我的鏈子,找不見我可算你頭上?!?/br> 倏地,夢境一轉,到了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雕梁畫壁,古色古香。 十二名穿著紅裙的女子并排站在室內,手持一把黑色折扇,腰肢纖細,脖頸修長,個頂個的美人。 她們腰身前傾,握著扇柄的手伸出,手肘彎曲,維持著舞姿的其中一個動作。 豆大的汗珠滑落,“啪嗒”一聲落在地面上,她身形一晃,緊接著藤條便落在后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她聽見有人說,“你們之中吶,只有學得最好的一人,將來才能伺候貴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來,也就是那個賤命?!?/br> “將來,也就是個任人玩弄的玩意兒?!?/br> — “不,我不是,我不是……” 冬夜里,擁著被褥的姑娘一身冷汗,發絲貼在脖頸間,頻頻搖頭。 她覺得手腕好酸,背脊好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