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像是透過她,在看什么貴重的物件。 付茗頌愣愣的看著他,聞恕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褥,動作稍顯親昵,卻收的極快,并未有要久留的意思,很快便起身離開。 被他一連串舉動弄懵,直至聽到宮女合上屋門,付茗頌忙壓住心臟的位置,那處砰砰砰跳的不行,是被嚇的。 — 兩日來,沈太后怕她拘謹,雖同住一宮,卻極少叫她到跟前來,膳食皆由宮人直接送去降雪軒。 直至第三日,沈太后才邀她到主殿一同用膳。 長桌上擺了三副碗筷,其中一個位置卻無人。 許姑姑在一旁添菜,一邊還笑道,“皇上今日下朝晚了,怕是又叫哪個朝臣給絆住了腳?!?/br> 付茗頌往空席瞧了一眼,沒敢接話。 在老太太跟前養成的習慣,付茗頌說話向來謹慎,能不言語定緊緊閉嘴,用膳時更是安靜的連丁點聲響都沒有。 姑娘消瘦的臉頰,沒什么血色的唇,小心翼翼的模樣,看著都叫人于心不忍。 沈太后心下忽然一嘆,想起聞昔來了。 當年聞昔生母玉妃久病不治,香消玉殞后,她因膝下未有過女兒,便將才九歲的聞昔接到跟前養。 剛來時,也是一副膽小怯懦的模樣,連不小心打碎了茶盞都會下意識緊張的打量她的臉色。 思此,沈太后沒忍住伸手給她添了幾樣菜,一邊添一邊道,“大病初愈,多吃些,補補身子?!?/br> “瞧這瘦的…” “御廚做的可合你的口味?” 聞恕來時便見這樣一番情形,付茗頌的小碗堆的像小山一樣高,很努力的在接受沈太后的好意… 也不知道拒絕的。 半個時辰,沈太后像喂飽了自個兒養的倉鼠,心滿意足的起身離開。 付茗頌一手揉著胃,一手抵在嘴邊,生怕自己要吐出來。 聞恕在對面瞧著她,眉頭皺起,“吃不下大可直言?!?/br> 見她難受的吞咽了一下,他又緩和了臉色,口吻略有無奈,側目吩咐元祿:“去太醫院,拿些消食藥來?!?/br> 元祿不疑有他,應聲退下。 聞言,付茗頌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卻被逮了個正著。 方才她便一直躲著他,不看他,也不同他說話,這會兒猝不及防撞上,她強裝鎮定的迎上男人的視線,忍住胃里的不適,“……謝皇上?!?/br> 說罷,又匆匆移開目光,像是多瞧他一眼會惹禍上身似的。 聞恕瞧她這模樣,又氣又好笑,分明處處幫著她,真是個沒良心的。 末了,付茗頌像一片蔫兒了的芭蕉,就在腳步打轉要回降雪軒時,又被叫住。 是元祿從內殿趕出來,身后還跟著個紫衣宮女,便是上回潑了水,將她帶到景陽宮的那個。 元祿一張臉笑起,“五姑娘,皇上瞧您身邊伺候的丫鬟少,日后左右也要進宮,特從景陽宮撥了個宮女伺候您?!?/br> 說著,紫衣宮女上前,雙手扣在腹前道:“奴婢素心,見過五姑娘?!?/br> 茗頌錯愕,下意識抬頭往殿內看去。只能看到一抹背影,背脊筆挺,清冷疏離。 — 五月十三,付宅設壇。 法師是元祿從道觀請來的高人,姜氏待他恭敬,絲毫不敢有半點怠慢。 此次做法的一應事宜,皆有姜氏親自cao辦。不得不說她確實是個極稱職的主母,但凡是后宅的事兒,仔細謹慎,就沒有辦不好的。 付茗頌回府,姜氏親自接她下了馬車,噓寒問暖,無一不至。 見她身后的人是宮女打扮,嘴上不說,言語里卻愈發恭敬客氣。 “法師已至內院,一應事物備齊,就等時辰到了,”說著便至內院,姜氏領她仔細瞧了一圈,“五丫頭,你看可還有不妥的?” 實在再妥不過了,從里到外,就沒有能挑出差錯的。 她自然能感覺到,從進門起,姜氏處處賠著小心,恍若供菩薩似的。 可如今于姜氏眼中,她與菩薩確實無異。 付茗頌抿了抿唇,扭頭道,“沒有不妥的,辛苦母親了?!?/br> 姜氏一怔,聽她還喊母親,不由將心放回了肚子里,笑道:“不辛苦,我應該做的?!?/br> 此時,付姝云從長廊緩緩而至,看了茗頌一眼,朝姜氏道:“母親,時辰要到了,可要將人都喊來?” 不等姜氏答,付茗頌便開了口:“自然是要的,設壇做法超度,講一個心誠,人自然要到齊才是?!?/br> “是,是是,五丫頭說的有理?!苯线B連點頭。 見自家母親走遠,付姝云神色不自然的站在原處,見付茗頌看她,她抬手碰了碰臉頰,著急道:“你、你看我做什么,我臉上有花???” “沒?!彼龘u搖頭,隨即收回目光,“我去給祖母問安?!?/br> “誒,你——”付姝云叫住她,磕磕巴巴的,猶疑道:“我從前,可有,可有惡語中傷過你?” 茗頌一笑,“四jiejie也知道了?” “能不知道么,你鬧的那么大,翌日一早,闔府上下都傳遍了?!备舵聘砂桶偷恼f完,又問,“我有是沒有?” “我不記得了?!避炏肓讼?,煞是認真道。 她是真不記得了,印像中幼時她見付姝云的次數并不多,常年只呆在洗春苑那一隅之地,等到大了些后,付姝云并不常同她往來。 只記得這位四jiejie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最不喜的人是付姝妍,逮著機會便能將付姝妍堵的兩彎淚包在眸子里。 聞言,付姝云像是怕她改口似的,忙接話,“那就這么說定,就當沒有好了?!?/br> 未時三刻,云層團繞,日頭藏起,難得清涼。 法師凈手后,從院子的東南方邁向壇邊,取了三只香,點燃后朝東方三禮。 一應禮節過后,方才閉眼誦經。 老太太入座后,一張臉便沒浮現過任何神情,讓她在這張椅子上坐下,已是一件十分沒有面子的事兒。 一個丫鬟,哪怕是入了宗祠,記了族譜,那也是妾室。 觀妾室超度,已是十分叫她無顏的事情。 而付嚴栢,自然也是如此想。 半個時辰過去,眾人皆顯疲憊。 付姝云抬手打了個呵欠,被姜氏一記巴掌拍在胳膊上,疼的她立即挺直了腰背。 付嚴栢亦是口干舌燥,欲要起身倒茶時,身邊的小姑娘聲音輕輕的道:“父親去哪兒?” 付嚴栢動作一頓,又坐了回去:“無甚,有些渴罷了?!?/br> 付茗頌頷首,朝一側的遮月道:“你去給父親倒杯茶?!?/br> 說罷,她又回頭,“法事未完,冒然離席,怕是會壞了法師做法?!?/br> 她說話時輕聲細語,仿佛堵了一嘴棉花在付嚴栢口中,不痛不癢,但憋的慌。 又一個時辰后,云團散開,法事才堪堪完。 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唯有茗頌那背脊依舊挺的直直的,像是半點不累,捧著刻有陳芯二字的牌位往祠堂去。 付姝妍見她走遠,云姨娘揉著腰訕訕玩笑道,“五丫頭,似是有些不同了,腰桿子都比尋常挺的直?!?/br> 姜氏瞥了她一眼,嗆聲道:“被冤枉了十多年,好容易還了生母清白,自然是能抬頭挺胸?!?/br> 云姨娘嘴角一扯,語氣酸溜溜的,“我瞧是因如今身份不同了,皇后娘娘的尊貴是多了不得,云泥之別,豈會將付家放在眼里?!?/br> “皇后自然了不得,你一個妾室,敢與皇后比?” “你——”云姨娘睜大眼等著姜氏。 “夠了!”老太太長拐拄地,厲聲斥道。 姜氏與云姨娘這才堪堪閉了嘴,各自收回視線。 付嚴栢頭疼,揮手叫她二人退下,這才饞著老太太往壽安堂去。 他猶豫道,“母親,五丫頭她…不會再為她生母鬧出事端吧?” 老太太腳步慢下來,“她年紀小,遇到這事心里一時不平也是常事,但眼看便至立后大典,她不會再鬧的?!?/br> 再生出事,只怕宮里亦會不悅。 付嚴栢連連點頭,心里松了口氣。 — 按禮數,生母牌位超度后進了宗祠,身為兒女須為亡母誦經。 一直到戌時末,付茗頌才塌出祠堂。 夏夜涼風習習,直將她吹的一臉清醒?;仡^望了一眼立在祠堂的牌位,心里還是有些發堵。 姑娘鼻尖一酸,嘴角抿的緊緊的。 遮月見她如此,張了張嘴,半天都找不到寬慰的話。 十五年受的委屈,豈是一日能抵消的。 須臾,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壽安堂的方向去。 天色昏暗,路邊的槐樹都只能看個大概的輪廓。 忽然,花壇邊拐過一道人影,梳著雙髻的丫鬟迎面而來,似是沒料到這個時辰會撞上人,她嚇得雙手一松,一封信便輕飄飄落了地。 遮月提燈一瞧,信封外頭半個字都沒有。 見那丫鬟神色慌張的彎腰去撿,遮月眼疾手快攔下,“你是哪個院的,我怎沒見過你?” 誰料就這么隨意一問,那丫鬟竟撲通跪下,哭著道,“五姑娘饒命,奴婢只是替人傳話,什么也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