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付嚴栢皺眉,母親讓茗兒去,那是有緣由的,妍兒去不是添亂么。 云姨娘胡攪蠻纏的付嚴栢腦仁疼,竟是發了好大一通火,直將云姨娘嚇的衣裳都攏好,不敢再糾纏。 翌日午時,付茗頌溫吞吞的搭上馬車簾框,姜氏與付姝云都已在里頭坐穩。 姜氏見她頓在那兒,揚眉道:“怎的了?” 付茗頌抿抿唇,猶猶豫豫的拽了拽裙擺:“我能否不去?” 她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頭有數,何必要去赴這種宴呢… 姜氏心里本也有些不痛快,聽她這么一說,忍不住心軟下來:“你祖母的吩咐,我不好違逆?!?/br> 付茗頌張了張嘴,只好緘口不言,默默提了裙擺上來。 一路上付姝云興致高漲,對宮里很是好奇。與之相比,付茗頌則沉默許多,若仔細瞧便能發覺,她拽著帕子的手握的有些緊。 手心甚至沁了些汗,濕漉漉的。 此時正值未時,云層團繞,春光乍泄。沁心湖中央漾開一圈光暈,幾條錦鯉爭先恐后的追著光束。 湖西便是曲荷園,春日繁花似錦,一團團一簇簇,飽滿嬌艷,一看便是日日受人悉心照料的。 這森嚴皇宮,連朵花都顯得比外頭嬌貴,也難怪有人趨之若鶩。 付家被安置在左側最末一桌,今日來的女眷中,從五品已是品級最低的了。 秦氏身為國公夫人,自然是右側最頭桌,此時一頭一尾,秦氏側臉遠遠能瞧見,付家五姑娘安安靜靜的坐在姜氏左后,也不與人攀談。 倒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 現下合中宮八字的只剩兩人,沈其衡口風嚴謹,未曾向外透露半個字,連秦氏都是從沈太后口中才得知的。 如今滿朝文武,各府女眷,應當不知曉此事才對。 但今日陳如意卻來了,她向來體弱多病,大小宴席都極少出面,今日來,恐怕是得了風聲了。 秦氏正這樣想著,那頭沈太后便從沁心湖東面款款而至,一身黑色寬袖外袍,綴以金絲紋路,頭頂的七彩孔雀簪下墜著殷紅月牙。 大氣,莊重,典雅,皆可修飾于她。 眾人忙正身而坐,待太后落座后,方才俯身,眾口一致道:“太后娘娘萬安?!?/br> 沈太后一笑,免了眾人禮,目光直落在最末那桌,隨后緩緩移至前方,她面色和藹,笑著道:“如意身子可好些了?” 陳如意臉色比尋常人要白,是那種面無血色的白,桃紅色口脂反而襯的她身上病氣更重了。 她揚起臉一笑:“謝娘娘掛念,如意近來覺得身子比從前輕快,大夫說再調養個把月,興許便能好多了?!?/br> 是么。 秦氏忍不住一笑,這么病了十年,今日倒是說好就能好。 沈太后語氣十分關懷:“來哀家身邊坐著,讓哀家仔細瞧瞧?!?/br> 伯爵夫人鐘氏心中一喜,忙壓低聲音道:“快去?!?/br> 依沈太后今日的態度,這皇后人選定是如意無疑。 隨即,又聽沈太后揚聲道:“付家五姑娘在何處?” 話落,眾人竊竊私語,哪個付家?哪個五姑娘? 正低頭小酌著果酒的人呼吸一滯,險些打翻了酒盞。她睜大眼睛朝沈太后看去,一時忘了動作。 好在姜氏回過神,忙從她手中奪了酒:“別慌,去上前見過太后?!?/br> 雖她也不知太后娘娘怎會點到五丫頭,但到底是當家主母,反應比這些小丫頭快多了。 付茗頌屏住呼吸,疾步上前:“臣女茗頌,給娘娘請安?!?/br> 沈太后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像是在仔細端辨她的容貌,半響她問:“你可知你的生辰,與我朝和光大師所算得的生辰一致,換而言之,便是鳳凰命?!?/br> 咯噔一聲—— 眾人都驚了,不可置信的齊眼望過來,什、什么命? 付茗頌一張略施粉黛的小臉忽的慘白,驚慌失措的跪地,兩手交疊墊在額前:“臣女身份低微,不敢妄想?!?/br> 坐在一側的陳如意莞爾一笑,心下還隱隱生出一絲憐憫。 從五品小官之女,還是庶女,偏有皇后命格在身,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她正想著,就見沈太后下了石階,親自彎腰將人扶起:“有何不敢?此乃天命,又豈有以身份論天命的道理?” 陳如意的嘴角漸漸放平,著急的抓了抓絹帕,求助的望向自家母親的方向,這話何意? — 一炷香過后,沈太后坐在黃羅傘下與官眷們吃酒,放了姑娘們到園里賞花。 但她目光有意無意就掃過付茗頌,秦氏低聲一笑,知道這是沈太后有意在考量她。 如果付家這丫頭是個虛榮且沉不住氣的,怕是同陳家那個一樣,都無望了。 可此時,付茗頌正被幾道陌生的目光打量著,低頭不言,活像要將自己縮進殼里似的。 須臾,不知打哪兒傳來的話: “我聽說如意也是那個時辰生的,如意豈不也是皇后命?” “她怎能同如意比,如意好歹也是勛爵世家,那什么付家,我今日前都沒聽說過?!?/br> “我還聽說,”說話的人有意壓低聲音:“她親娘是姨娘的洗腳婢,爬了主君的床才生下她的?!?/br> “???還有這事兒,她怎么還敢出門呀…” “你沒瞧見,她模樣十分俊麗么?像不像話本子里的狐妖?” 幾道聲音漸遠,有人捂嘴笑罵:“快別說了?!?/br> 付茗頌猛地握緊手心,一不小心就將付姝云塞給她的桂花糕捏碎,沾了一手糕點碎渣。 像被人抓住什么不恥骯臟的把柄,她渾身的血液好似從頭頂倒回至腳底,沉甸甸的,冰涼涼的,咬緊的下唇輕輕顫抖,杏眸微微泛紅。 付姝云一雙大眼睛狠狠瞪著遠去的背影,小聲罵:“狗眼看人低,付家怎么了?說不準以后父親要升官呢,她們求付家還來不及!” 說罷,她回頭一瞧,不由怔?。骸澳?、你可別哭,這是在宮里呢?!彼南峦?,生怕有人瞧見。 正此時,一旁灑水的宮女手一偏,一瓢水直直朝付茗頌腳邊潑來,宮女慌忙跪下:“奴婢有罪,還望五姑娘恕罪!” “五姑娘若是不介意,可隨奴婢先去換身衣裳?!?/br>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表示,不saocao作一下是見不到媳婦兒的== 終于寫到這里,下章能讓他倆見面了qaq 第25章 粉衣宮女一路低著頭往前走,眼瞧穿過幾條宮道,越往里走,越是森嚴。 付茗頌腳步遲疑的慢下來:“這是去何處?” 宮女見她察覺,倒也沒瞞著,臉色一改方才的慌張模樣,冷靜的垂眸回話:“回五姑娘的話,此路去景陽宮,皇上想見您?!?/br> 付茗頌猛地停住腳,眉頭狠狠一跳,不可置信的瞧著說話的宮女:“皇上?” 她嚇的眼眸下意識睜大,方才微微泛紅的眼底襯的楚楚可憐的。 正這時,宮女停下步子,背部筆直的弓起:“姑娘進吧,皇上在里頭等著呢?!?/br> 景陽宮門敞開,里頭有宮女太監在灑掃修花,各司其職,且極為嚴肅,一個開小差的都沒有。 但他們余光都不約而同的往門外的人瞧了幾眼,又不約而同的在心中為此人默哀。 旁人不知曉,可她們這些伺候在景陽宮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除卻太后娘娘與伺候的宮人以外,凡是進了景陽宮門的女子,大多無甚好下場。 只是不知這位是哪個人家的姑娘,如何就得罪了皇上,也真是倒霉。 茗頌站在紅漆門檻外,雙腿像是千斤重似的,望著眼前的森嚴壁壘,怎么都邁不開腿。 領她一路過來的宮女見她害怕,想開口寬慰兩句,可半響也不知說什么好,只好泄氣的垂下頭。 付茗頌抿了抿唇,聲音又輕又慢:“jiejie可知,皇上宣我是為何?” 宮女抬頭:“五姑娘折煞奴婢了,皇上的心思奴婢們猜不透,實在不敢妄斷?!?/br> 付茗頌失望的松開手心,一步一步緩慢的好似在試探的走過去,她對余光很是敏感,自然能察覺那幾道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只叫她心下愈發慌張。 推開那道門,姑娘的視線自下而上,先印入眼簾的是臺階上的一張紫色琉璃方桌,四角砌的略有弧度,桌角是四頭口銜玉珠的龍。 再往上,是空無一人的青龍木椅。 雕梁畫壁,白石玉欄,處處彰顯富麗尊貴。有兩排宮女如雕塑似的立在臺階下的兩端,雙手交疊置于腹前,低頭不語。 付茗頌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那步步謹慎的小模樣,像只誤入寶地的貓。 而那幾名宮女全然沒有要與她搭話的意思,付茗頌呼吸不自覺重了幾分,心里驀地想起沈太后的話。 生辰八字,是因生辰八字?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別的皇上召見她的緣由。 付茗頌故作鎮定的挺直了背脊,殊不知額前早就緊張的冒出了細汗。 忽然,門簾輕響,她恍如被驚到的貓兒,小臉慘白的循聲望去。 只見一步一步,那身玄色暗紋長袍從幾道墜簾中若隱若現,依稀可見男人高挺的鼻梁,付茗頌攸的收回視線,忙低頭去看自己的繡花鞋尖。 還不等聞恕走到面前,她便已經姿勢標準的跪好了。 聞恕腳下一頓,清冽的眉眼不由一蹙:“……” 跪的比誰都快。 男人聲音略有些無可奈何:“起身吧?!?/br> 付茗頌此時雙手疊起墊在額前,以十分標準的磕頭跪地姿勢跪在他面前,此刻聞言,雙臂微微一頓,慢吞吞的收了手,又慢吞吞的撐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