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第二四七章 入局 顧御史府的秀姨娘這些日子有些苦惱。 當年拼死拼活地想法子入了顧府, 終于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富貴日子。伏小做低一段時日后,御史夫人終于對自己改變了看法。雖然有時候還是免不了受些白眼被喝斥幾句, 但自己的兒子終于可以拋卻私生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對著別人說自己姓顧。 顧府的大少奶奶周玉蓉出身高貴,可又能怎么樣呢?夫妻相處時男人就像孩子一般,女人靠的就是隱忍再隱忍。相比小時候朝不保夕地跟著野戲班子到處流浪, 如今的生活已經算是神仙過的了。 秀姨娘倦倦地撫著身上的綾羅綢緞,雪白腕上的金絲龍須鐲。那年在柱子上咬牙一撞留下的駭人傷痕已經淡的不能再淡了,用了疊翠的金花鈿遮擋著,首先映入他人眼簾的就是一片富貴炫麗。 人就是這樣得隴望蜀, 沒有的時候奢望有, 有了的時候又想要更好的。 大少奶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身孕, 按照自己得到的消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了。那么自己的兒子雖然是顧府的庶長子,但卻是顧家千里良田上的獨根兒。以后顧府里的老爺老太太死了,偌大家財豈不是要獨落在自己的手中? 誰能想得到當初可憐兮兮的小戲子,有朝一日竟然成了煊煊赫赫顧御史府上的真正當家人! 秀姨娘想得心肝都在發燙,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的兒子長大后迎娶貴女, 帶著媳婦孫子在大堂上齊齊磕頭, 異口同聲的換自己“太夫人”…… 這美夢實在太過美好, 所以她被人推醒的時候一萬個不耐煩。等人站在面前了,才冷不丁地回過神來,“原來是冬語姑娘啊, 是不是少奶奶那邊有什么吩咐?” 因為顧伶到現如今只官至從七品, 周玉蓉這個正室原配身上的誥命在京城實在不夠看, 所以顧府里上上下下只稱呼她為少奶奶。 冬語神色有些慌張的左看右看,見周圍沒人了才湊過來細聲道:“姨娘也太不經心了,睡覺的時候門上連個把門的都沒有。要是有不三不四的人進來,你就是死一百次也辯不清自己的清白!” 秀姨娘一驚,知道自己好日子過久了,就淡忘了當初的艱難辛苦。連聲道謝之后,開箱子取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倮子遞過去笑道:“像你這么心善貌美的好姑娘,不知日后要便宜到誰家去?” 冬語素來愛財,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銀倮子,輕笑道:“少奶奶在午睡,我趕過來是要悄悄跟你說個事兒。住在我家隔壁的大嫂子為人最是熱絡,且她經常在外面拉纖保媒所以人面廣,她昨天跟我說了一件擔天大干系的秘事……” 秀姨娘娘見這個丫頭話說一半留一半,不禁恨的牙齒癢癢。 奈何知道這個人無利不起早,又極想聽聽這件當天大干系的秘密是什么,想了一下就又塞過去一塊不大不小的銀倮子道:“我手上也沒多少錢,這點拿去給姑娘買零嘴吃!” 冬語心滿意足的把銀子收進貼身荷包里,湊得緊緊地道:“那位大嫂子看得真真的,說咱家大爺多半在外面有人了,就在你原先住過的那處棉花胡同的宅子里……” 秀姨娘胸口一緊,嘴角扯了一下正想大力反駁覺得口舌干燥。 她忽地想起有一段日子顧彾回家后,身上總有若有若無的香氣。那時候她還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男人在外頭應酬有些逢場作戲的事兒是難免不了的。顧彾如今是官身,有一兩個當紅私妓作陪實在是太平常了,像自己不也是這樣才抬進門的嗎? 可總想起被抬進府的那天,顧彾曾緊握著自己的手深情款款的說,這輩子永不相負。那位大少奶奶是侍郎府的千金脾氣驕縱高高在上,是迫于父母之命才迎娶的。日后在他的心中,自己和孩子才是此生的最愛,這些話言猶在耳…… 冬語看著一臉僵硬的秀姨娘,口氣當中難得有絲同情。 “大爺雖然有些風流,可是他如今已經是正式的朝廷官員。且為你進門鬧了那么大一場風波,大爺也當著人面兒下了無數保證,誰都沒想到他還敢在外頭悄悄置一房人。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大少奶奶的娘家人只怕就不會善罷甘休?!?/br> 秀姨娘臉上的笑容已經繃不住了。 冬語嘆了一口氣,“那位大嫂子說,棉花胡同宅子里的那位……可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一舉一動都可人得緊,比起姨娘你年輕的時候也差不到哪兒去?!?/br> 這話簡直刀刀扎心,誰還沒有個年青的時候! 秀姨娘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慌亂了一會兒立刻重新鎮定下來,摸了摸自己依舊白皙細嫩的臉頰無比自信,“別聽風就是雨的,咱家老爺當初可說過,如果大爺再敢在外頭胡來的話就立刻打斷他的腿……” 冬語嗤笑,“別人相信這個話也就罷了,怎么姨娘你反而要相信這種話了?大爺要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人,當初你又是怎么進的顧家?” 秀姨娘讓這個消息炸的是頭昏眼花,努力吸了好幾口氣漲紅了一張粉臉。 上下打量了一番,雙眼還是有些不能置信,“……這么好的事兒,你怎么不拿到少奶奶面前去邀功?若是讓少奶奶知道你一門心思為她著想,只怕轉眼就會把你的小表哥從邊境上放回來?!?/br> 秀姨娘心頭有氣猶嫌火不夠大,嘖嘖感嘆了兩聲,“聽說發配過去的人只能在采石場里做工,日子可是苦的很呢!你那位小表哥生的細皮嫩rou的,也不知熬不熬得過去這個冬天?” 論起扎刀的功夫,秀姨娘是也是個中好手。 冬語眼中閃過憤恨,低吼道:“我表哥是被三慶堂的胡大夫連累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養生丸里夾有別的藥。大少奶奶如今只是在氣頭上,等她氣消了我就去求她……” 秀姨娘扳回一城,捂嘴笑道:“姑娘這么著急做什么,我也沒說別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如今的處境尷尬不好出面,你說的事我會派人去查實。如果真有此事,我一定請少奶奶作主,把這位新meimei接進府來?!?/br> 冬語定定看了她兩眼,輕蔑道:“你現在心里有多難受,當初少奶奶心里就有多難受。她雖然處處不待見你,可是你也不見得有多清白。所以我這輩子寧可嫁個小門小戶,也不愿意攀附富貴當妾,連親兒子都不能正大光明的喚你一聲娘!” 秀姨娘被刺了幾句也不好著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后在心頭快速的合計。 就是不知道棉花胡同的那位到底生的怎樣嬌媚柔婉,又跟了顧彾多久?若是尋尋常常的就給一筆銀錢打發就是了,若是被顧彾放在心上,那這件事處置起來未免就有些棘手…… 兩個人肚子里各自算計著,背過身去時臉上都浮起一絲相同的嘲諷。 第二天一大早秀姨娘臉未洗頭未梳,眼斂腫得老高一路哀嚎著進了周玉蓉的院子,嘴都未開就開始泣不成聲地哭訴。哀哀戚戚地說前天晚上大爺一夜未歸,她實在擔心不過就派人出去找。沒想到在棉花胡同遇到從前的鄰居,才知道大爺在那里藏了一位新人。 周玉蓉驀地一驚,玉骨梳子當場就扯斷幾根烏黑的長發。 這顧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總覺得自己是曹子建再世,當初信誓旦旦下了那么多保證全是一紙空文。周玉蓉氣得心口生疼,但看著秀姨娘這副唱念做打的作派,又覺得十二萬分的膩歪。 她對著鏡子把剛才畫得不合心意的眉峰重新修正,掀著眉睫漫不經心地道:“以大爺的性子,沒在外頭偷雞摸狗我才感到奇怪。想必……那位新人有一副極好的顏色吧,比起你來如何?” 反正進門都是妾,多養一個少養一個又有什么不一樣?還不如好生將息自己,冷眼看著這些下賤胚子打打鬧鬧。 秀姨娘一口銀牙險些咬碎,又想起今日來的真正目的,抬頭正色道:“少奶奶才是顧家的主子,我又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只是我聽說那位新人其實算不得什么新人,在跟著大爺之前也是人家的小妾,且她從前的丈夫還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周玉蓉一怔,然后似笑非笑地轉過頭來道:“這么一個神仙人物,必定是極有手段的了?!?/br> 秀姨娘聽出她話中的松動,連忙趁熱打鐵,“外頭的那些小妖精死一百次都算不了什么,可是大爺是多金貴的身子。如今在朝為官正是前程遠大的時候,若是被別人知道他和一個小寡婦不清不楚……” 周玉蓉臉色黑了下來。 秀姨娘的話總算說到了她的心坎上,顧彾但如何不爭氣都不打緊,頂多日子過得平淡些。但這人若是私德有虧被人記在案上,即便后臺再硬往上升遷的空間也有限。 直到今時今日周玉蓉才感到有些深切后悔,當初實在不該那么倉促的決定自己的婚事。哪怕嫁個寒門舉子一窮二白的開始,也比嫁這么個外強中干的草包強。 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么用了,好像從心底深處浮上一絲難以名狀的疲倦,周玉蓉百無聊賴地挑揀著妝臺上首飾,“……這個爛攤子,你說該怎么辦?” 秀姨娘熱切地建議,“頂好就是盡快把人接進府來,一來大爺會感激您大肚賢良,二來那些喜歡看熱鬧嚼舌根子的人就沒了談資,外面即便是有些雜言碎語,對大爺的官升影響也是有限?!?/br> 周玉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忽然笑道:“往日我竟還小瞧了你,難得我家里還有一個運籌帷幄的女諸葛……” 秀姨娘知道自己的急切落在了別人的眼里,但眼下不是描補的時候——她無比迫切的希望盡快知道,顧彾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到底長什么妖嬈模樣? ※※※※※※※※※※※※※※※※※※※※ 有些地方寫得不夠精彩,妹紙們見諒,今天重新梳理后面的大綱,爭取加快情節的推動……感謝在20200213 20:59:08~20200214 20:30: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塔斯的布蕾妮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shg 第二四八章 規矩 命令一道一道的傳下去, 卻在不知不覺間就漸漸變了味兒。 有消息靈通的媳婦子知道顧府的大少奶奶今日揚威, 要到棉花胡同去收拾大爺偷養在外面的狐貍精,一個個眉飛色舞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夏言聽了傳言之后, 第一個閃現的念頭就是去勸阻。但剛剛邁出步子就停了腳步, 搖頭苦笑自己怎么上了好幾回當怎么還學不乖? 姑娘……從小的性子就是認準了死理兒就不會回頭, 她要是想出手對付誰, 那必定是要把對手弄得狼狽不堪才會罷休。那幾回秉著初心多勸說了幾句,姑娘偶爾看過來的目光都夾雜森冷寒意。 夏言坐在小廚房的爐子旁, 心神不定地看著瓦罐里不斷沸騰的雀脯細末子粥。 自從發生了養生丸的意外之后, 但凡進口的所有吃食就精細的不能再精細。周玉蓉在顧府唯一能全權信任的人, 只剩下夏言一個人。至于機敏能干的冬語,目前只能干些跑腿傳話的活計,至于以后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跟了周玉蓉十年,夏言再次體會到什么叫貴人們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那天養生丸的事情爆發出來之后,冬語的房間被幾個粗使婆子翻了個遍, 強行摁在地上打了十幾耳光。若不是那丫頭機靈連連告饒,最后又查實那藥丸的確跟她沒直接關系, 只怕能言善辯的冬語眨眼間就會被主子提腳賣到下賤之地了。 夏言看著爐子里淡藍色的火苗暗自苦笑了一下。 其實自己比冬語也強不到哪里去,就在這府里一日一日的熬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冬語還有個心心念念的表哥, 而自己從小就知道圍著姑娘轉,連份像樣的盼頭都沒有。 一個有些略微臉熟的媳婦子挨了過來, 笑嘻嘻地遞了一把熱乎乎的糖炒板栗小聲道:“好像半個府里的人都準備過去, 看來棉花胡同的那位今天不死也要少層皮。你們小姑娘家家的面子淺手上沒力氣, 就好好在家里給大少奶奶熬粥吧!” 夏言聽得莫名其妙,心里的不安更濃,站起來低低囁嚅了一句,“我還是過去看一眼吧,大少奶奶身邊要是沒人的話會吃虧的……” 年青媳婦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那力氣竟然讓人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臉上卻依舊笑容滿面。 “好姑娘聽一聲勸,有些事你別管,就是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這一趟渾水你站在一邊看著就行了。巾帽胡同的顧大人說,大少奶奶雖然不領你的好,但這世上總會有明白人領你的好……” 夏言驀地側過頭,驚疑不定地望著來人。 年青媳婦子一副熟絡無比的模樣,“前幾日你告假出門,說是想親自采買一些繡線。有人卻看見你出現在東門那片,往一位婦人的籃子里塞了一張紙條,那婦人是顧夫人身邊伺候的……” 夏言臉上現出驚慌,連手指尖都在冰涼發抖。 年青媳婦子卻幫她把散亂的頭發抿到耳后,輕聲笑道:“這世上一飲一啄天注定,姑娘不愿意做為虎作倀的人,那日后肯定就有好報?!?/br> 瓦罐兒里的雀脯末子細粥散發出濃郁的rou香,夏言慢慢吸了幾口氣道:“多謝嫂子點撥,該怎么做我心里有數?!?/br> 年輕媳婦子笑了一下,抬頭見周圍沒人迅速出了小廚房。 夏言拿帕子把guntang的熱粥盛在一只五彩折枝花卉紋的瓷罐里,這才順著回廊往正房走,隔得老遠就聽見秀姨娘cao著一把甜脆嗓子正在說話。 “……咱家大爺是個饞嘴貓的性子,最喜歡就是躲在房梁上偷食兒吃。少奶奶你這回要是不好生管管,大爺明年就能竄上天!”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笑了起來,半晌才聽周玉蓉懶洋洋地道:“等會兒到了那邊的宅子,你們幾個也稍機靈些。咱家大爺看中的人,那必定是天仙下凡一般品格的人物。我就是想把她帶回府來,也得先讓她明白咱們府里的規矩?!?/br> 這會兒讓秀姨娘俯首稱臣都愿意,立刻機靈地陪著笑臉道:“等會兒過去,我首先就給那位幾個大耳瓜子。明知道有大少奶奶在家里鎮著,還敢一日復一日的端著不進府來拜見?!?/br> 秀姨娘一改往日的敦厚膽小,癟著嘴巴呸了一口,“我倒是要好生瞧瞧,她到底是哪里生的與眾不同,竟把咱家大爺哄得服服帖帖,把她悄悄藏了這么久!” 這幾年秀姨娘雖然喜歡暗里使絆子,但在明面上從來沒犯過大錯。周玉蓉哼了一聲,終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吃了幾年顧家的飯,你說話倒是比往日明白許多了?!?/br> 秀姨娘一擼袖子,接過小丫頭奉上來的茶仔細呈給周玉蓉,“日后大少奶奶指哪兒我打哪兒,要是我敢說個不字,就當著大家伙的面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這話說的極其討巧,夏言知道自家主子心里雖然看不起這種人,但卻極其喜歡被人吹捧的氛圍。 果然周玉蓉輕笑了幾聲,語氣歡快地坐直身子,“吩咐下去誰都不準給大爺送信,等把那哄得大爺十天半月不回家的狐媚子利利索索地帶回來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給我辦交代?” 這些日子沉悶的緊,難得有一樁事出來逗逗樂子。 周玉蓉像看戲一樣正在想怎樣在那個狐媚子面前彰顯自己正室夫人的地位,就聽外間哐啷一聲,好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碎在地上了。 不一會兒功夫,夏言哆哆嗦嗦地走了進來,搶了幾步跪在地上道:“……剛剛沒留神,把給大少奶奶煮的雀脯末子細粥碰翻在地上了,好在罐里還有一半。大少奶奶今天起的早,還是快點用一些墊墊肚子吧?!?/br> 周玉蓉見她挽著袖子露在外面的半條胳膊通紅一片,知道傷得不輕。就皺著眉頭不悅道:“那雀脯是金絲雀所制,十幾只才能得一兩rou脯,最是益氣養顏。我娘舍不得吃,特地巴巴的送過來給我,結果頭一回就讓你打翻了,怎么年歲越大辦事越不牢靠?” 夏言低眉順眼地認錯,一個字也不為自己辯駁。 站在一旁的冬語難得涌起一絲同情,一邊招呼小丫頭收拾地上的殘局,一邊笑道:“大少奶奶千萬不要氣著,棉花胡同那邊還需要您出面鎮妖呢。我早上在廚房那邊看見新來的廚子制了眉毛酥、豆餡松餅,我讓她們送兩碟過來給您下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