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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孤注一擲,這個人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或者說,他不可能知道他的全部身份。 裴原一共為自己打造了三個身份,就像洋蔥一樣,剝完一層還有一層。 他的表層身份是旅行攝影師,每個季度都要出發去國外旅行,在旅行中拍下照片,提供給網站或雜志,以此為生。 這個職業薪水不高,所以他居住在城里的一間小公寓里,過著孤僻的獨居生活,沒有朋友也沒有什么同事,就連房東都沒見過他幾次。 同時,他還有第二重身份,他是一個匿名偵探,經營著一家名為“林之事務所”的偵探事務所。 不過,這家事務所常年閉店,或者說根本不存在,一般的店鋪都是有門面的,但林之事務所只有一塊招牌和一個鐵皮郵箱,安置在一堵快要倒塌的紅磚墻上。墻后是一片空地,沒有半點事務所的影子。 委托人如果想要下達委托,只能寫出委托信件放入鐵皮郵箱中,而且信不能寫厚了,那個郵箱的開口只可以放進去薄薄的信件,連一塊的硬幣都放不進去。 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但裴原確實會定期查看郵箱,完成委托。 不過,放進郵箱中的委托一般是尋找走失的貓咪或者小狗,還有調查外遇之類的,沒有什么正經的案件需要他去破。 裴原于是又給自己想了一個偵探代號:LIN,用于活躍在網絡世界,接受那些尚未破解的疑難案件。 在過去的幾年中,他一共接了六件重案,全部破解成功。 然而,他破解案子后,案件兇手全部意外橫死。 他也有了另一個稱號:殺人偵探。 這就有點冤枉了,裴原之所以當偵探,就是不想傷人,他沒有對那些兇手做任何事,只是找出他們犯罪的證據,而且證據也并非他一個人找到的,他的中介人也幫了不少忙。 只不過,被他找到的殺人兇手,毫無例外地會因為事故死亡。 因為這個緣故,裴原也減少了LIN的出鏡次數,安心去找貓咪和小狗,接這種沒有什么血腥味的委托了。 然而,他還是無法擺脫他的第三重身份。 他是罪惡終結者,代號VCator。 他會利用自己的能力,去接近那些尋常人無法靠近的窮兇惡極的罪犯,斬斷罪惡的源頭。 能聯系上這個身份的,只有他的中介人羅伊,他們約定了專用的聯絡方式,只要羅伊聯絡他,就代表著有人身處于痛苦之中,需要用到《舊約》中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古老教義。 也就是,血債血償。 使用這個身份時,裴原每次都十分謹慎,他使用層層加密的洋蔥網絡上網,用難以追蹤的公用電話聯絡,保守得密不透風。 不會有人將他的這重身份和其他兩個身份放一起,甚至普通人只會知道他的第一重身份,就比如他的房東。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旅行攝影師,不是LIN,也不是VCator。 裴原心如明鏡,這個人說他在等人,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想要先發制人而已。 他望著相間遠,神色愈發坦然:“相間遠先生,你記錯了,我沒有在等人?!?/br> 相間遠的銀瞳中閃爍著冷峻的光:“裴原先生,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LIN先生?或者,殺人偵探?” 裴原微微一僵。 他的第二重身份暴露了。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殺人偵探這個稱號在圈子里流傳挺廣,雖然他早就隱退,但還是時不時能夠聽到有人冒名頂替,可見這個稱號的影響力。 如果死咬著這個稱號追查,還是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足以追蹤到他。 這也說明,他的第三重身份還沒有暴露,相間遠之前的話果然只是攻心計。 裴原馬上便淡定下來:“相間先生,恕我孤陋寡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相間遠望著他強裝鎮定,再次給出一擊:“那么,或許我們都應該開門見山,你認為呢,VCator先生?” 裴原完全僵住了。 VCator,這個人在說VCator。 這是幻聽嗎? 裴原抬起頭,對上相間遠那雙冰冷的銀瞳,那瞬間,一陣錐心的涼意竄上背脊,幾乎凍住他的思維。 這下,他確定了,他沒有聽錯,這個人真的說了VCator。 不是幻聽,也不是口誤,不會有人會忽然說出這個幼稚的稱呼。這是真的,他這樣隱藏了好幾年的秘密,就這么輕輕松松從這個人嘴里說出了出來。 他的第三重身份也暴露了。 裴原想,如果他是一艘船的話,他現在已經被徹底擊沉,落到海底了吧。 似乎是預感到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裴原珍惜地切起了牛排,他擔心今天過后,便再也無法像這樣悠閑地享用食物。 話說回來,意識到自己會失去一切后,裴原反而平靜了很多,就連八分熟的牛排都感覺比之前好切了。 他僵硬地握著餐刀,慢慢切下一塊放進嘴里,嗯,味道似乎也比之前更加好吃了,不但有牛排的熏香,還充滿了恐懼,憤怒,震驚,以及一絲絲破釜沉舟的希望,口感豐富,層次分明,好吃極了。 這真是一盤滋味豐富的牛排。 裴原艱難地將這些都咽進了肚里,然后看向對面的人,慢悠悠地說:“相間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