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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問得毫不客氣,連在旁靜候的方慕慈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駱華卿卻仿佛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揚眉淺笑道: “這件事帝君陛下倒是不必擔心,在下與駱騫之間的仇怨,只怕不比您心中遜色?!?/br> “哦?還有這樣的內情?”方宇被他的話激起了興趣,“若是二殿下不介意,不妨向朕說明一番?!?/br> “駱騫此人心思狠毒,若是事無巨細向陛下說明,恐怕會污了您的耳朵?!?/br> 駱華卿勾唇一笑,嘴角弧度森涼: “我與他的恩怨,還要從十年前說起?!?/br> “陛下若是對玄胤帝君,也就是我的父皇駱千胥有所了解,想必聽聞過他與貴妃柳思弦之間的鶼鰈情深?!?/br> 流眄生姿的鳳眸波光輕轉,他雙手交疊在膝頭,揚起的一截頸子潔白修長: “柳思弦便是在下的母妃,玄胤帝君的膝下一共四名皇嗣,其中我和小公主駱冰汐皆是柳貴妃所出,而駱騫與長公主駱輕飏則是皇后唐明彩的兒女?!?/br> “在后宮,圣恩偏寵便是原罪,由于帝君寵愛貴妃,甚至有廢后重立的打算,便激起了唐皇后的嫉恨與反撲?!?/br> 駱華卿嘆了口氣,話音停頓片刻,似是有些難以為繼: “……在重立皇后的消息傳出后半月,母妃便突然染上了風寒,病勢洶洶,任何湯藥療法都不見效,而就是這樣一場尋常的小病,輕而易舉地奪去了母妃的性命?!?/br> “我原以為這一切是天意弄人,可后來詢問過母妃宮中的內侍才得知,母妃病時服用的湯藥根本不是太醫所開具,而是由藥膳房特制送上,而那段時日藥膳房的諸般事務,都交由大皇子府打點?!?/br> 他眸中含著淡淡的譏誚:“彼時我還不肯相信,我不過總角之年,駱騫也僅僅長我五歲,我母妃一向待他溫柔親厚,但凡有半點良心之人,也不可能因為所謂后位就將可親的長輩置于死地?!?/br> 方宇聽得怵然心驚,目光忍不住瞥向一側冷眼旁觀的方慕慈,絲絲疼惜之感不由得浸入心房。 自古以來皇權傾軋本就是這世間最為無情的種種,其中的決絕殘忍非親歷者不能體會。即使他已經經歷過滄桑沉浮,面對這樣殘忍的手足相殘依舊難以忍耐,更何況年歲尚小的方慕慈呢? 被誣陷謀害了自己最親近的長兄,被三皇兄不分青紅皂白地拔劍相向,甚至被生身父親投入天牢之中,還因此失去了疼愛自己的嫡親外公…… 他長嘆一聲,抬手掩住了雙眸:“所以為了防止柳貴妃登上后位,駱騫就在唐皇后的授意下,通過藥膳房在貴妃的湯藥中動了手腳?” “不,事實并非陛下所想的那樣?!?/br> 駱華卿輕輕搖頭,眸色深黑如夜: “謀害母妃并非經由唐皇后的授意……此事完全是駱騫一手為之?!?/br> “這怎么可能?”方宇霍然瞪大了眼,“十年前他不過才十五歲年紀……” “古有曹沖六歲能稱象,項橐七歲破難題,人的心智城府又豈是所謂年齡能夠限制的?” 駱華卿冷笑道:“唐皇后嫉妒心極強固然不假,可她并非徹頭徹尾的心狠手辣之人,否則不會任由父皇獨寵母妃,甚至連自己的后位搖搖欲墜也無計可施。對于這位母后,駱騫同樣談不上多么敬重,他之所以悍然對母妃下手,純粹是為了奪得玄胤國的太子之位?!?/br> 雖說立子以長不以賢,駱騫原本不應該有多少顧慮,可一旦柳貴妃被扶上皇后的位置,東宮的名號不日便會落到駱華卿的頭上。 更何況這位二殿下生得一表人才,性情又極為清淡溫柔,與那些驕橫跋扈的王公貴族全然不同,平日里就深得璣華宮上下的喜愛。在課業方面的建樹連太師都嘆為觀止,騎射武藝上更是不落人后,若是他的母妃再榮升帝后,駱騫將不會有任何機會。 所以他只能鋌而走險,用最極端的方式將這一切都毀滅。 “得知此事后,我暗中收集證據,將藥膳房中的人證物證全數呈到父皇眼前,可到了呈堂證供的那天……” 苦澀的笑意浮現在駱華卿嘴角:“不僅所有的內侍宮女當場翻供,抵死不認,甚至連前來作證的太醫也堅持認為,藥膳房提供的湯藥絕無問題?!?/br> 彼時只有十歲的他嘶聲力竭地吶喊,將一張張記載詳細的文書摔到那些顛倒是非之人的臉上: “你們為什么不說實話?母妃因你們而死,午夜夢回難道不會覺得愧疚恐懼?” “她對你們的好,難道你們都忘記了么?” “你們說話??!將真相說出來……” 彼時的他卻不懂,這世間能左右行為的,除了人情,還有金錢與權勢。 “……在對質之前,”他聲音澀然,“唐皇后與駱騫早已控制了藥膳房內侍的親眷,威脅他們倘若膽敢泄露一句真相,便將他們的親人立刻殺害。如若順利瞞天過海,他們不僅能獲得大量錢財,還不必繼續在宮中過謹小慎微的日子?!?/br> “如此一來,還有誰會支持我這個年歲尚小,又失去了最大倚仗的落魄皇子?” “后來的事陛下想必也知曉了,短短五年之內駱騫便順利獲取了朝中大半重臣貴族的鼎力支持,并肆意左右著玄胤大大小小的國事——父皇沉溺于母妃逝世的巨大悲痛中不得而出,早早就退隱殿后不問政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