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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考慮吧,我等著你的答復?!?/br> 不論如何眼下面臨生死危機,命在頃刻的是朗瑪而不是他,縱使她沒有順遂自己的心意,他也完全可以找到其他替代的辦法,完成心中所預想的一切。 只是…… 他削薄的唇輕輕勾起,嘴角弧度莫測,沒想到他曾經輕視的那個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李代桃僵,還設法竊取了他大計之中的關鍵一環。 好在自己之前的布置并沒有受到太多干擾,如今知曉真相倒也不算太晚—— 這天下,早該亂起來了。 男子寬袍清癯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朗瑪茫然地注視著前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和心悸,忍不住攥緊柵欄跪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息。 門外癱倒的侍衛還沒有醒來,她伸手入懷,悉悉索索地翻找了一番,不久從前襟取出一束柔軟的發絲來。 她伸出右手三指捻住發絲,緩緩按在左手掌心,口中喃喃念著些什么,隨后淋漓的血珠從她指尖潺潺涌出,逐漸浸透了掌心的黑發,又淋淋漓漓地落入下方的冰水中。 三日后。 緹夜在華熙宮中設宴,等到陳茗、駱華卿、白錦漫等人依次落座,才莞爾道: “龍脈枯竭危機解除,紅衣教能成功度過此次難關,多虧了諸位的鼎力相助。這是夜流島島民特釀的語冰酒,入口甘冽余味綿長,本座特地尋來給各位品嘗?!?/br> 語冰酒呈現出淡淡的粉色,襯著瑩潤的青琉璃杯仿若玉葉瓊花,煞是好看,陳茗忍不住嘖嘖稱贊,正準備捧起酒杯一飲而盡,駱華卿一記凌厲的眼刀已經刮了過來: “飲酒傷身,你身體剛剛恢復,還是克制為妙?!?/br> “可是我想喝嘛~” 他放下酒杯,攥著駱華卿的胳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晃:“好卿卿,我以前不怎么求你,你就答應我這一回,好不好?” 縈繞在耳畔的輕喚嬌嬌軟軟,吹拂在頸側的全是熱氣,駱華卿眨了眨眼,迅速掩去眸底的一絲慌亂:“只這一杯,不能再多了?!?/br> “遵命!” 陳茗敏銳地捕捉到他耳后一抹稍縱即逝的紅,心里喜滋滋的極為受用,起身湊近他的臉頰“啵唧”一口,隨后歡喜地端起酒杯啜飲。 對面坐著的白錦漫始終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是握著酒杯的指節有些泛白。 身邊的若塵不由深深嘆了口氣,舉筷夾了些小菜放到他碗中:“少主,空腹飲酒極傷脾胃,還是吃些東西墊墊為好?!?/br> 白錦漫點點頭,卻不動筷,他本來就沒什么胃口,此時更是食難下咽。 他不是惱怒不甘,只是……不論是君暮還是他自己,都實在需要時間去接受。 “我說,身邊這么多人看著呢,你倆也稍微克制著些?!?/br> 妙月的眼光在幾人之間來回逡巡,心中忍不住暗暗感慨,原本她覺得女性之間的情絲彎繞就已經足夠復雜,沒想到放在一群男人身上,cao磨人心的程度竟然毫不遜色。 她正準備和緹夜說點什么,門外卻有傳訊的紅衣教徒走了進來,神色相當慌張: “大祭司,不好了,絕痕谷水牢傳來消息,人犯朗瑪在獄中……自盡了!” “你說什么?” 緹夜只覺得心中仿佛被重錘狠狠一擊,霍然站起身來,連桌上的酒杯都被打翻: “什么時候的事?” “小……小人也不知,聽水牢的獄卒說,這朗瑪幾日前就開始不吃不喝,今天一早他前去查看,發現那人靠坐在石壁上,大半身子都已經腐敗潰爛,想必死去已有好幾日了……” 緹夜木然地瞪大了眼,手指深深刺入掌心,卻仿佛毫無察覺。 記憶中的朗瑪,始終是紅衣如火,張揚明艷的,縱然后來走入歧途,也依然活得放肆任性,唯我獨尊—— 又怎么會落得這樣連死亡都無人察覺的凄慘下場。 她身子微晃,妙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這才驚覺不知何時冷汗已經遍布了緹夜全身,柔軟的手掌更是熱度全失,冰冷得瘆人。 “夜夜,你沒事吧?” 她擔憂地注視著緹夜,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良久那人才幽幽嘆息一聲,問道: “朗瑪的尸身,現在何處?” “已經安置在停尸館中,用特制的棺木封存起來,”紅衣屬下小心翼翼地回答,“畢竟尸體腐敗得太過厲害,繼續留在水牢恐怕會引發瘟疫,我們不得已才先斬后奏,還望大祭司寬宥?!?/br> “無妨……” 緹夜的語氣陡然低弱了幾分,向來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一時間竟然顯出幾分老態。 她外表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余歲的妙齡少女,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真實年齡早已過了不惑,只是靈力修為深厚,加之天材地寶的滋養,壽數遠比一般人來得久長。 “逝者已矣,本座不便驚擾,你們將她就地火化……至于落葬的地點,不必選在罪人之冢,將骨灰揚入東海吧?!?/br> 她一生最忌束縛,卻因為離經叛道不得不處處掣肘,自己與她畢竟師姐妹一場,如今她既然身死,自己也不必依舊羈束著她。 且讓東海的流波,將過往的種種掩埋。 屬下領命離去,緹夜抬手捂住臉,緩緩沿著軟椅滑坐下來,妙月在她身邊看得分明,那纖長白皙的十根手指,早已被淚水沾得透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