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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對于白錦漫這個人,他是沒有半點好感的,畢竟情愛之事最是自私,他恨不能陳茗眼中永遠只有自己一人,甚至更有甚者,想要排除世間其他人覬覦的眼光。 可他無法否認,若是沒有前世君暮的自我犧牲,自己絕對不可能和陳茗相知相愛,不論怎么說,他們的感情都建立在那人的痛苦輪回之上,這樣的愧疚始終是心底的一根刺,若不能拔出,勢必會惡化腐壞,最終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白錦漫凝視著駱華卿,澄明的眸子里洋溢著復雜的情緒。 眼前人并沒有回憶起前世的種種,他卻記得歷歷分明,或許命運實在不是人力能夠左右的,縱然他獻祭魂魄逆天改命,也依舊改變不了那人的心意。 兜兜轉轉,輾轉輪回,他終究是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多謝關心,魂魄既然已經歸位,身體復原只是時間問題?!?/br> 他抵住唇低低咳嗽了幾聲,輕聲問道:“我能進去看看他么?” “這有何不可?!瘪樔A卿勾唇一笑,見白錦漫身形不穩,甚至伸手托住了他的臂彎。 人之間的感情如同流沙,越是緊握越容易潰散,心中的結也同樣不能藏著掖著,唯有直截了當地面對,才有云開霧散的可能。 至于陳茗的心意,他早已奉若圭臬,堅信不疑。 腳步有些虛浮,從房門到床邊不遠的距離,在白錦漫看來卻顯得格外漫長。 撐著床沿坐下,他拭去額上的冷汗,含著歉意的目光幽幽掃了過來: “不知林公子……可否允我單獨和小明說幾句話?” 床上躺著的人聞言眼睫輕.顫,手指微微蜷起,駱華卿敏銳地察覺了這一細節,卻看破不說破,沉默著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你可真是個笨蛋啊,輕鴻?!?/br> 雪白的指尖停留在陳茗的臉側,似乎想要溫柔摩挲,卻又在即將觸及的一刻生生縮回。 不是不愿不想,只是不敢不能。 輕柔的嘆息溢出唇角,白錦漫微微垂下頭,一瞬不眨地望著陳茗的睡顏,驀然有些自嘲地笑了: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你總是不愿虧欠我半分。朝夕相伴的感情,你以殉劍作為回報;病勢積重難返,你又不惜剝離魂魄歸還?!?/br> “我每每想要走近你一些,你總會把我推開……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夠,做的不好,窮盡一切也無法換得你的目光?” 他的咳疾本身就只是先天不足的癥狀,如今隨著魂魄歸位,已經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可此刻泛起的心痛如此強烈,他悶悶咳了幾聲,就嗆出一口心血,鮮艷淋漓的色澤染透了掌心。 白錦漫沉默地望著手掌,一言不發地握緊了拳,收入袖中。 “你知道嗎……你的回避于我,既是體面,同時也是最大的殘忍?!?/br> “但我不會強迫你,更不會妄加糾纏,若這一切是你想要的,我會遠遠退開,絕不打擾?!?/br> “我只是,真的很羨慕他,被你這樣愛著?!?/br> 在房中又坐了一陣,他才撐起身體,緩慢又堅決地離開。 感受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床上沉睡的人驀地睜開眼,直直瞪視著頭頂的天花板,只一剎,guntang的淚就沿著眼角潸然滑落。 君暮,對不起,對不起…… 他想要克制,眼淚卻流得又兇又急,冷不防一雙溫熱的手掌捧住他的臉,將淚水拭去: “沒事,傷心的話,就哭出來吧?!?/br> “卿卿……” 陳茗掙扎著想要撐起身來,手臂卻軟綿綿地使不上力,駱華卿看得心疼,索性坐到床邊掀開被褥,從背后抱著他靠坐在自己懷里,再細致地掖好被角: “這樣好些了么?” “嗯,”陳茗點點頭,帶著濃重的鼻音嗚咽道,“可我心里還是很難受……” 只因那份注定回饋不了的情誼,予他深水之重的悲哀。 駱華卿抱著他沒說話,不久捧起他的臉,輕柔的吻從前額一路蔓延到鼻梁,最終含住柔軟的唇,涉入他甘冽馥郁的天地。 修潔手指沒入他半長的發間,將彼此的距離拉得更近,淚水的咸澀混合著急促的呼吸,喚起靈魂深處的顫栗,陳茗感覺到自己一寸寸軟下去,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對方不記得前世種種,在他眼中,那道軒秀的身影早已與駱華卿重合。 分明早在不可追溯的往昔,他就中了那人的毒,極盡魅惑毒入骨髓,即使盡頭是無盡的深淵,他也絕對不會逃避。 房中靜默無聲,卻散落一地旖旎,而在距離華熙宮數十里遠的幽深谷底,黑沉沉的水牢之中,正關押著形容枯槁的一人。 朗瑪倚靠在石壁上,大半截身子浸在水里,四肢被粗重的鎖鏈牢牢束縛,除了簡單的動作,幾乎無法離開原地。 這里是絕痕谷水牢,被關押在此處的犯人都是窮兇極惡之徒,多數是夜流島的原住民,也有少量外來的不速之客。 意欲謀害前任與現任祭司,妄圖顛覆紅衣教政權,攫奪百名死囚的性命用于煉靈,樁樁重罪罄竹難書,審判會議對于朗瑪的刑罰產生了激烈爭執,有人堅持終身□□不得釋放,更有人極力主張立即處決,意見短時間內無法統一,只得先將人送往水牢羈押。 粗糲的鐵鏈磨破了肌膚,傷口泡在污水中紅腫發炎,嚴重的地方甚至潰爛流膿,她只覺得寒氣從腳底一陣陣往上升,忍不住雙膝發軟跪倒在地,悲哀又自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