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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腹中不適,在榻上躺了好幾日,連帶著,也被葉卿喂了好幾日的湯湯水水,直到后面的血徹底止住,肚腹的抽痛也漸漸消失,才被允許每日在榻上靠坐一會兒,下榻走動卻依舊不許。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自那日葉卿發過脾氣以后,溫衡便想明白了,自己如今暫時處于下風,不該和那人硬頂著來,得把人麻痹了,暗中的行動才能更加方便。 因此這幾日,帳中的氣氛還算和諧,再沒有出現那日的劍拔弩張。 有時候,溫衡會讓周城去看看葉卿練兵的情形。 周城性格機靈,口齒伶俐,遠遠看了,回來便在溫衡榻前繪聲繪色地描述:“鎮北將軍給人的感覺,和在京師時真的不一樣,小人怎么也想不到,將軍竟然會和將士們一起cao練,那拳法打得是虎虎生威。對了,將軍方才還在跟將士們比武,以一敵十不落下風?!痹捳Z中滿是崇敬,臉上的表情卻有些懊惱,惱恨自己也曾隨大流,在背后詆毀過將軍的名聲。 這周家兄弟兩個年歲不大,當年戰神葉子衍的名號便傳朝野之時,他們還是只知頑皮搗蛋的年紀,哪里會關注這些,后來加入禁軍時,葉卿已經班師回朝,和先皇兩個在朝堂上相愛相殺,等到先皇駕崩,又成了整日花眠柳宿,夜夜笙歌,被滿朝清流所不齒那類人。 再加上禁軍大統領是站在皇帝這邊的,和葉卿表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實則私底下從來都不對付,底下人揣摩長官的心思,在十萬禁軍口中的葉卿,名聲一直不好。 但是此次來到邊關,禁軍們親眼見到,鎮北將軍在軍營中的做事風格和練兵方式,心底是止不住的敬仰,好些人在心里嘀咕,果然是人言可畏,若非親眼見到,傳言便不能盡信! 溫衡聽他說完,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卻靠坐在榻上沉思,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高隆的肚腹上輕撫。 說不動容,那是假的,熱血邊疆最能勾起心底的豪情,同為男子,溫衡也不例外。 可他想的卻比旁人多一層,是個好將軍,深諳帶兵之道,又能如何,從沒有聽說,深得將士們愛戴、懂得帶兵打仗的將軍,就不會謀朝篡位,實際上,歷朝歷代的開國太/祖,就有不少位是前朝將領,正因為如此,葉卿此人才更加危險。 能力和忠心從不是相連的,能力越大,野心越大才更符合常理! 溫衡作為監軍已經到達,卻一直被葉卿拘在自己帳中的消息,早已傳遍軍營。 早前暗中聯絡的將領,自從再度隨葉卿上了戰場以后,有些人心里已經有了悔意,誰他媽說將軍變了,再無往日的英姿,這分明還是當年那個帶領他們驅逐夷狄,收復失地的大燕戰神! 可是,當葉卿將溫衡拘在自己帳中,名為養傷,實則監/禁以后,這些人心里的悔意又漸漸消退了,將陛下派來的監軍拘禁是什么行徑?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們確實敬佩將軍,可并沒有謀反的心思,當今陛下并非昏君,相反還十分勤政愛民,善于納諫,民間也是安居樂業,并無民怨沸騰之相,而一旦謀反,生前再是如何輝煌,死后亦免不了受人唾罵,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勇氣邁出這一步的。 在這種考慮下,當收到溫衡派人暗中送去的信件時,心里的最后一絲悔意也沒有了,太傅大人說的對,謀朝篡位絕非我輩行徑,將軍若是謹守本分,他們自當追隨,若是野心膨脹了,那也怨不得他們離心。 忠君報國,從小到大被教導的思想,哪里是這么容易就能扭轉的! 這種結果,自是在溫衡的預料之中,他挑人聯絡之前,早已調查過各位將領的性格行事,絕不做那自毀長城之事。 沖鋒的號角又吹響了,“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溫衡仿佛能聽見萬馬崩騰和短兵相接的聲音,這一戰之后,又不知會增加多少傷亡。 申時,外頭傳來勝利的吶喊。 葉卿回帳的時候,盔甲上再度沾滿了血污,血腥之氣彌漫整個營帳。 溫衡懷有身孕,聞不得太沖的氣味,葉卿便拿著衣衫,去前帳更換,回到后帳時,左臂的衣袖被擼到肩頭,健碩的上臂纏著幾圈白布,布上隱隱滲出幾絲血跡。 見溫衡盯著自己手臂的傷處猛瞧,葉卿難得露出往日的笑意:“怎么,心疼了?” 溫衡淡淡一笑,什么也沒說,實則,他自己心底也拿不準,見到這人手臂上的傷勢時,心口那一陣猛跳是個什么意思。 既然拿不準,也便不再深思,直覺繼續想下去,有些事情就會脫離掌控,變得無法收拾。 見他不答,葉卿只是聳聳肩,便離了營帳,這一走,到了半夜都不見回來。 自從溫衡來了軍營,這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想了想,便高聲把侍立在外頭的周城喚了進來:“入夜以后,你可曾見過將軍?” 周城搖搖頭:“沒有,酉時曾見將軍帶著一小隊人馬,輕裝簡從出了營地,那以后就再沒有見過了?!币姕睾饪孔陂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周城心思一轉,問道,“是否要小人去打探一二?” 溫衡不禁一笑:“將軍行蹤乃軍事機密,你這貿貿然去打探,不怕被當成夷狄jian細給捆了?行了,你先出去吧?!?/br> 周城領命退出后,溫衡臉上的笑意瞬間退了個干凈,靠在榻上暗自尋思。